负责庄子的于管家很纳闷,田庄管事是个肥差,有不少油水可捞,所有仆人都挤破头想干这个,但是不轻易交给人做,因为这是极重要也很难办的差事,要管理田地视察田产,催交租子,还要和官府打交道交赋税,要懂农事还要会算账。这家乐左看右看都不象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果然,数目稍大的账他就算不过来了,打算盘也很生疏,也不会用夹剪,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不会你就教他嘛。”大少爷只扔给他这一句话。
最郁闷的是家乐,本来他只给叶乘风做个饭,有很多空闲时间归自己支配,可以努力读书,现在又要管田庄的事,觉得时间很不够用,眼看秋闱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白天在厨房做饭,还要管理田庄产业督促佃农劳作,晚上再用功读书觉得疲惫不堪,家乐效法苏秦头悬梁锥刺股拼命用功,又舍不得真的拿针刺自己的大腿,便用几根细小的木刺扎在手心里提神。
叶乘风看他端早饭时精神很不好,好象很疲倦的样子。
早饭是白果松仁粥,点心是荸荠糕,八宝酥饼,还有几样精致小菜。
“你陪我一起吃吧。”叶乘风吩咐丫头再拿一副碗筷。
家乐懒得说不,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叶乘风给他夹菜,说:“看你精神疲倦,就不要费那么大力气做这么精细的早饭。”
家乐心里一暖,说:“你的身体不好,又吃不下汤药,只能靠饮食调养,不吃好怎么行呢。”
“可是,你看上去好累的样子。”
“我只是没睡好,不是因为做食物累着了,做食物也没什么可累的。”
“要不让丫头给你熬燕窝粥,再给你按摩。”
“哦,不行。男女有别,不好动手动脚的。”家乐赶紧拒绝,“是田庄上的事很繁杂,好累。”说着眨巴眼瞧着他,希望他免去让他管理田庄的活。
叶乘风一挑眉,有些不大理解,自从烧了屋子以后,家乐说自己好静,要搬到花园偏僻处一所小屋里住,也不让人贴身伺候,他也只能接受他的怪脾气。
“田庄的事你要学起来,等你有了自己的庄园,什么都不懂可不行,要不被下面的人连蒙带骗不知诓了多少呢。”
“什么?”家乐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我有自己的庄子?”
“哦……”叶乘风掩饰说,“我是说你以后有自己的田地,要学会管理庄子才行。”
家乐哈哈笑:“我怎么会有自己的庄园呢?攒够钱能买几亩地就不错了。”
叶乘风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他:“你不要只看眼前买不起地,得为以后打算。”
“我以后也买不起庄子的,顶多买几亩地一头牛……”家乐想到身上背的巨债,觉得就算买区区几亩地也是遥不可及的事。
“咦……”叶乘风觉得不对劲,掰开他的手细看,只见他的手上都是细小的小伤口,象是用细小的东西刺的。
“这是怎么回事?”叶乘风的俊脸沉下来,黑得可怕。家乐看他脸色难看,吓得一抖,吱吱唔唔不知说什么好,叶乘风没有再问,饭后打发他看田庄,然后找到黄管家吵了一顿。
“先前你们欺负人,打到他脸上,我教训你们一顿,现在你们改用阴招,以为伤在看不见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么?”
黄管家被骂得莫明其妙,说:“爷为了什么事不高兴?”
“少装糊涂。”
叶乘风夹七夹八骂了一通,管家总算在他的话里听明白了,赶紧辩解说:“我没有给他安排活计,他只是给少爷做个饭而已,然后于管家遵照少爷的吩咐教他学习管理田庄,这些活对于一个年轻健康的人来说不算多累,想当年少爷打拼事业时,比他辛苦多了。
而且府里没人欺负他,谁欺负他了让他指出来,少爷不向当事人问清楚,冲我们发什么火呀。”
“你还敢狡辩?”叶乘风骂道,“他手上的伤不是你们弄的,难道是他自己弄的不成?”
正在又吵又骂时,丫环小玉急慌慌跑过来:“不好了,家乐晕倒了。”
叶乘风吓得心里咯登一下,转而朝管家吼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好,我马上去请胡大夫。”黄管家也吓坏了,他最善揣摩上意,也明白家乐要是有个什么不好,脾气暴躁的少爷肯定要迁怒这些下人,吓得赶紧往外跑。
“混蛋,那胡大夫是个庸医,还不去请乐太医。”叶乘风生气地踹了一下。
管家屁滚尿流地跑出去。很快,太医赶了过来,小厮在后面拎着药箱。太医诊了脉,慢条斯里说出一番道道,什么劳心劳力肝血不足血虚气虚什么的。
“你别给我背药书,只说他到底怎么了?需要吃什么药?”叶乘风不耐烦地问。
乐太医说:“就是劳累过度,只需静养即可,汤药不吃也可以。”
听太医说没有大碍,叶乘风放了心,看家乐睡得很沉,便守在旁边看着,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把他粘在额上的头发顺在耳后,忍不住心里一酸,经过几番纠结折磨,他也明白了家乐在自己心里是什么位置,可是怕旁人误会看轻了家乐,所以他不愿表露,可是今日这两番折腾,怕是所有人都瞧出来了,以后该如何,再想到自己的病已经不治,前面的路一片茫茫没有方向。
叶乘风心烦意乱,把下人骂了一通,撒过气后心里也犯滴怙,如果管家确实没有给家乐太重的活计,那么他看上去那么疲累,难道是身体有隐疾?
当天晚上,家乐就醒了,除了有些头晕身疲,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适,照常用过晚饭后回自己屋里继续读书,读这些四书五经远不如捣鼓好吃的那么有意思,看了一阵就觉得头昏身疲,又用小刺扎自己的手。
忽然听到门外一声轻微的啄门声,家乐吓得一咯登,他本来胆子小,夜静更深时分独自坐在小屋里,再想到话本小说里讲的狐鬼敲门歹徒行凶,好可怕。
“谁……谁……”家乐颤抖着问。
“是我,开门。”门外的人毫不客气地踹门。
“别……别踹,我马上开,这门不结实。”家乐赶紧过来开门,只见月光下叶乘风站在外面,脸色很难看。
“大少爷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这话该我问你,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你今天才晕倒过不好好歇着做什么?”叶乘风忍着火气,把他推开进到小屋,只见屋里只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脸盆架,没有别的东西,被褥是火灾后把自己用过的东西给他换上的,半新不旧的还算干净,木板桌上堆得满满的书籍,还有笔墨纸砚,纸上写得一些东西字迹未干。
“这是什么?”叶乘风拿起写字的纸,看那上面写的是应试的文章,忽然明白了。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你天天熬夜辛苦是为了读书,你打算考功名?”
家乐心里打鼓,怕他发怒,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说话呀,”叶乘风不耐烦地催他,嗓门也大了起来。
“没错,我就是打算考功名,难道我得一辈子给你当仆人么?我欠了你的钱,可是没卖身给你家。”家乐不管不顾说了出来。
叶乘风看着他似笑非笑,扬了扬手中的字纸,说:“就凭你还想考功名,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别做梦了。你还是乖乖地给我做饭管理田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