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啊。”皇帝赞同。又说:“请什么客定下来了,那宴席的菜式怎么弄?”
宝琪想起受叶乘风所托,要让家乐恢复原位,有了主意:“让所有御厨做一道菜,从中挑选最好的做为主菜。”
皇帝想了想,也有了主意:“这样吧,让所有御厨拿出本事来,御膳房总管不是上了年纪准备辞差事回乡,这次的寿宴同时进御膳竞赛,谁的菜式好,谁就是御膳房总管。”
宝琪趁热打铁:“既然如此海选,那些各宫小膳房的厨子,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吧?还有前两天受罚被贬出宫的……”
“是家乐么?”皇帝也想起来了,“御膳房内部倾轧朕也知道,上回的事也许是他中了暗算,可是他也太不当心了。希望这次寿宴选出总管,停止这些讨厌的内斗。”
宝琪虽然在皇帝面前提了家乐的事,皇帝也记起来了,却没有明确的旨意到底怎么处置家乐,就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宫,庭霜想起一件事,戳戳宝琪,说:“皇上说谁的菜式好,就让谁做御膳房总管,可是他没说评选好菜的标准是什么。”
“想必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定见,你我外臣不可揣测圣意,还是想想怎么把家乐弄回来。”
回到叶府,两人好好安慰家乐,要他别着急,先养好身子,等待时机。同时,他们会想法活动。
家乐看朋友们这样为他尽心奔波,屁股也不疼了,心里也不难受了,心想,就算这次回不了御膳房,他也没什么遗憾,大不了回老家从开饭馆做起,一步步打拼。
没多久皇帝就下了旨意让家乐重回御膳房继续当差,家乐高兴地没等着身上的伤全好就进了宫,第一步自然是向皇帝谢恩。
高大的殿堂空荡荡,寂静没有人声,夕阳的光斜斜照着五蝠捧寿窗棂,在皇帝脸上印着阴暗不明的图案,显得十分诡异。半天,皇帝才徐徐开了口:“你上回当差没当好,本该要重重罚你,朕念在你初犯,只是小惩一下,你可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做令朕不愉快的事。”
家乐心里打鼓,觉得他意有所指,只得赶紧跪下:“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伏侍皇上,绝无二心。”
皇帝转过身来,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好,这是你说的,现在有件事要你办,你可办得了?”
“皇上请吩咐,奴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也不用你赴汤蹈火,只要你伏侍兰妃饮食,兰妃有了身孕,可是她有风热之症,如何调理饮食是个难题,你去伺候她,什么鲍参翅肚,驼蹄鹿唇,各种美味补品尽管上,务必要调养好了。办好了,御膳房大总管的位子就是你的。”
家乐只觉背上冒出冷汗,心思转了几转,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风热之症不好治,如果饮食得当小心保养,也可以得享天年,不宜吃鱼肉肥腻之物,可是皇帝却让他用最好最贵的食物给怀了孕的有风热症的兰妃补身,这是什么意思呀?
半天听不到反应,皇帝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做不了么?刚才你不是说了要尽力伏侍吗?”
家乐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有风热之症的人要多食蔬菜瓜果,少用肥腻鱼肉,若是用了会有中风的危险。鲍参翅肚,熊掌鹿唇之类是珍贵的补品,可是珍贵的东西并不一定适合每个人,适口方为珍,请皇上斟酌。”
停了一会儿,皇帝好象在想什么,又冷冷地说:“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那么多做甚?”
至此,家乐已经明白了,皇帝并不是不懂,而是故意这样做,不知是想除掉兰妃还是不想要肚里的孩子,一个做父亲的为什么要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下杀手呢?这不是有违天伦有违人和?
瞬间,家乐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身上也有了力量和勇气,勇敢地抬头面对皇帝,说:“奴才自幼家贫,父亲读书不成,靠几亩薄田过活,有时也为人治病收点诊金补贴家用。”
皇帝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父亲,愣了一下看着他。
家乐继续说:“有一次,一个富家小姐偷偷来找家父,给了许多钱,要求他配药打掉肚里的孩子,当时我家里正是极困难的时候,打算卖掉赖以生存的几亩地,现在有了这么一大笔钱,自然可以渡过难关。但是家父坚决拒绝,说:你既然种下了这个孩子,就要为他负责,伤害一条生命是损阴德的事,万万不能做。
行医的有行医者的信念,就是绝不可以自己的医术害人性命,稍微有些操守的大夫都不做堕胎这种事。
同样,做食物的人也有做食物者的信念,也是不可以以自己做的食物去害人。用什么料没有人看见,可是天在看,自己的良心也看得见。
皇上的命令,恕奴才不能从命。”
皇帝愣住了,万万想不到一个厨子居然敢违抗旨意,弯□子盯着他,试图从那双黑眸中看到恐惧和犹疑,可是意外的是,那双眼睛里只有坚决和纯净,没有任何杂质。
“违抗君命是死罪,你不想活了么?”
高贵的唇吐出森冷的威胁,家乐吓得一抖。
55、御膳竞赛
不知是害怕还是想起往事很伤心,家乐两眼含泪,身上微微颤抖:“十二年前,家父拒绝了那富家小姐的请求,自己却贫病交加,没有钱买那贵重药材续命,如果他肯为那富小姐做事,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是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信念。
圣人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为孝。
奴才虽然只是一个卑贱的厨子,也知道什么是孝,什么是义。君命不可违,可是皇上这个命令有违天道人伦,皇上若以强权相逼,奴才只得舍生取义了。”
皇帝哑口无言,半晌才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厨子,也知道舍生取义。难得,难得……”
家乐战战兢兢等他处置,皇帝却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他退下。
家乐回到叶府,把进宫这事告诉几个至交。萧白首先表示质疑:“皇上现在子嗣稀少,兰妃怀孕是好事,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试探你,看你是不是为了好处就容易被收买。”
叶乘风想了又想,前前后后都考虑到,才说:“我看未必,你想,皇后没有生育,现在三位皇子都是位份很低的宫人所出,兰妃却是顾命大臣苏克之女,本来苏大臣仗着顾命身份,就一直企图控制皇帝,皇后无子,如果他的女儿生下皇子的话,那么这个皇子最有可能成为太子,他家在朝中本来就势大,兰妃的皇子成为太子,那么前朝外戚之祸只怕又要在本朝重演。皇上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不过,他可以用其他方法解决嘛。”
家乐觉得无奈:“朝廷上那些明争暗斗我不懂,也不愿牵扯进去,我只知道有风热症的女子怀孕本来就有危险,这样的饮食分明是无形钢刀,以饮食害人,我做不到。
我父亲用生命维护的信念,怎么可以让我一手毁掉。”
几个人都有些感动,担心地看着他。
多数人都有理想,有信念,有的还很伟大,可是当一个人的理想和信念面临死亡考验和富贵的诱惑时,是不是还能坚持以前的信念就是个问题了。可是家乐做到了,面对大总管位置的诱惑,面对皇权的威胁,他都没有动摇。
那么,以后该怎么办?怎样面对皇帝的不满呢?
叶乘风看着家乐起身收拾东西。
“你到哪里去?”
“当然是进宫当差了,皇上又没有下令让我滚蛋,旨意下来之前,我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我该做的事。”
叶乘风愣住了,不禁对他的淡定无比佩服,非修养不到家的人做不到这样从容淡泊,宠辱不惊,恐怕这样的心境才有可能达到术业的高峰吧。
本来叶乘风是要拦住他,要他装病装死不再进宫的,可是听到他那一番以生命维护信仰的话,忽然悟到了,既然家乐如此坚持他的信念,那么自己何必要替他做决定,阻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