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顾书成。
如果不是他,自己哪能被人掐着弱点威胁!
第十章
再闲下来的时候,已经开了春。
许修祈在书房里抄写琴谱,屋外一树杏花开得正艳,三三两两的雀儿从枝头跳过,艳粉的杏花便摇摇坠坠飘落。
有几片花瓣浸进墨里,粉色让墨一染,立刻失了娇嫩。
许修祈提笔再蘸了墨,又写了几个字。
边写,边小声咒着唐淮。
如果说这世上最可恶的人是顾书成,那么第二可恶的人一定是唐淮。
居然敢过河拆桥!
自从上次唐淮利用顾书成威胁他,要他代为照顾唐秋之后,许修祈并没能潇洒到哪里去。
想着要将唐秋哄到自己怀里,让唐淮扒墙根哭去的计划也还没来得及实施,那面貌俊秀笑容清浅的少年便来同他告别,说自己要回唐门一趟。
回去的原因,拂去解释中所有浮云,最真实的,只关乎他心底那个人。
唐秋其实是喜欢唐淮的。
兄弟间逾越血缘界限,悖逆世俗的情感,不能轻易为外人道。
但许修祈却莫名地看清楚了,挽留与劝解想也不想便出了口。
“你叛离唐门,回去也是受罚。我是真心喜欢你,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多好,何必去冒那个险。我也不比唐淮差。”
对面的人淡淡笑了摇头,“不是谁好谁差的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
许修祈扇柄敲着桌面,在唐秋那样的笑容里,不觉有些烦躁。
明明一身麻烦境遇尴尬的人是唐秋,死脑筋要回唐门找罪受看不清形势的人也是唐秋,但在那样的笑容里,迷糊看不清的人倒好像成了他。
“许少主,你对我的喜欢里,有多少真心?”
许修祈抬了眼,精致眉眼里盛满江南独有的秀丽,凝视唐秋的眼神颇显深情,“秋秋,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容颜清秀的少年更是笑了。
“或许都是真心的,可许少主你的真心,只有一时片刻而已。一心一意这种东西,你是不明白的。偏偏很多人要的,也就只是一心一意而已。”
“其实,许少主你是不懂怎么真正喜欢人。”
许修祈站起身来,扇子点着桌面,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如何反驳。
突然想起顾书成说的话,和要自己对他的一心一意。
莫名烦躁。
他是不懂这些人了,一个个认准了谁,便是非卿不可似的。还有那顾书成,硬要他的一心一意。他根本没有专情这种品德,硬逼……也是逼不出来的。
气氛渐渐有些凝重,唐秋也站起身来,“许少主,多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如果我还能再回并州,到时候再请你喝茶,再会。”
一拱手,许修祈回神的时候,唐秋已走了老远。
可因为对方那些话,和自己心里莫名的空旷烦躁感,许修祈死乞白赖地硬要同唐秋回唐门。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或许是追了这么久的人还没有到手觉得挫败,或许是想要证明些什么,所以不管不顾地就跟了过去。
许修祈很少自寻烦恼,这次自寻烦恼的结果自然是悲惨的。
跟去唐门一趟,经历了暗杀中迷药反被唐秋救,之后再被唐淮嘲笑,眼睁睁看着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形单影只被刺激也就罢了,那黑心黑肚肠的唐淮居然还在事情平息后,再度利用顾书成来威胁他。
“许少主,你这段日子帮了我们许多,以后的事情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你请便吧。”
“唐淮,你这叫过河拆桥!”
“桥说不上,在下拆的,至多是块木板。另外许少主别忘了,到处找你那位,现在还没罢休呢。”
“算你狠!”
万般无奈之下,许修祈只好收拾东西还人家私人天地。不过为了报复,许修祈走之前,特意去请了并州枕梦楼里的花魁,叫她带个小孩子,冒充唐淮旧日相好,带孩子去认亲。
并且还得挑唐秋在的时候,让那孩子抱着唐淮的腿叫爹。
一想起唐淮将会有的脸色,许修祈眼几乎笑成一条线,提笔抄起琴谱来也有兴致了几分。
这份琴谱,是他特意抄写了,送给那日在船上听过的,琴弹得好人也长得妙的清音阁的红拂姑娘的。
从唐秋兄弟处离开后,许修祈一时又没了事做。突然想起那日听人家说过的红拂姑娘,便去清音阁听了一次琴,遥遥隔了数重轻纱,佳人俪影在轻纱后显得格外婉约。
回去以后,许修祈四处打探这红拂姑娘的喜好,待知晓对方最喜弹琴,对金银财物一贯看不上眼以后,他就让人搜集各种琴谱,自己亲自抄了,每日一卷,让人送过去。
前几日送去的锦盒里只有琴谱,许修祈后来才慢慢在盒子里加一首情信。就这么雷打不动地送了十来日,那红拂姑娘全都收了,昨日还让人带了回礼。
一方佳人亲手绣的罗帕。
罗帕洁白,角落里杏花娇艳,上面似乎还带有佳人幽香。
许修祈将罗帕放入袖中,抄完琴谱,又写了封书信,邀红拂姑娘明日一同游湖。他将信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误后,才封了口放入锦盒中,唤人来送信去清音阁。
清音阁里琴声悠扬,时而潺潺如小溪流水,时而铿锵如金石弦音。从不单独见客的红拂姑娘,这会却在厢房里为贵客弹琴。
座下一位年轻公子黑袍暗红里衫,眉目英朗,斜眉如飞,一双眼亮若星辰。而他旁边坐着的是个着淡紫衫裙的娇俏姑娘,十七八岁年纪,一双眼弯弯如月牙,肌肤白皙如雪,很是可爱。
一曲完毕,那紫衫姑娘连连鼓掌叫好,而那年轻公子神色却极淡,冷冷看着座上佳人的眼神,让红拂不禁觉得,这公子不似来听琴的。他看她那眼神,并无一点欣赏爱慕,反而极冷,像是审度打量一样。
来清音阁听琴的人,多是红拂裙下之臣,可这人……真让她摸不着头脑。
但对方是阁主亲自领来的贵客,吩咐她一定要好生照顾,所以红拂即便是满心疑窦,也不敢随意探究,只能细声询问,“公子,您还想听什么曲子?”
“暂时不必了。我听说姑娘这近日有人送了不少琴谱来,可否借我一观?”
“这……”
近日只有许修祈送过琴谱来,但那毕竟是对方亲自抄写给自己的,满纸都是情意,让她随意给外人翻看,红拂心里有些舍不得。
那年轻公子似乎看出她的犹豫,眼神更寒了些,面上却浮了点笑。
“可是情郎相送,姑娘舍不得?”
红拂脸上浮了点红云,眼角泪痣让这红潮一点,娇艳欲滴。
恰恰是许修祈喜欢的类型。
“姑娘不必担心,我只看看而已,不会弄坏的。你这么珍惜,应当是很喜欢对方吧?”
“公子说笑了。”
被点穿心思,红拂倒没有了拒绝的借口,她站起身来,转身进内室取了个乌木锦盒出来,交给那年轻公子。
“琴谱都在这了,公子您请看。”
乌木锦盒打开来,满满一盒子的琴谱,似乎还散发着墨香。纸张拿在手里,纸上字迹秀挺,和主人漂亮到绮丽的容颜一样挑动人心。
那年轻公子唇角微弯,眉挑高来,“字写得挺好,心思也不错。”他虽然在笑,屋子里的气氛却突然冷了下来,红拂奇怪地发现,旁边那月牙眼的姑娘脸色白了下。
“哥……”
一声哥刚叫完,那年轻公子便放下盒子,站起身来,同红拂告别,“姑娘,今日多有打扰,就此告别。”
这两人,正是顾书成和顾芸洛兄妹。
出了红拂姑娘的房间,顾芸洛瞧着自家哥哥越来越沉的脸色,以及与脸色不相符的微弯的唇角和高高挑起的眉,她暗暗在心里为自己和许修祈捏了把汗。
“哥,你在想什么?”
顾书成轻笑了声,脸色没有半点缓和。
“我在想,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去见见这人。”
“该去见见。”
顾芸洛呵呵一笑,心里却在暗怪。你说这许修祈,逃跑了还不好好躲着,非要出来招花惹草,这不,暴露行踪让他哥发现了!
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
顾芸洛只顾着想事情,不注意间和个灰衣灰帽的小厮撞在一块,那人手里一个乌木盒子哐当掉了下去,盒子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顾书成被声响引着,转眼过去一看,视线立刻凝住。
地上散落的琴谱,纸上字迹异常熟悉。
他刚刚才在红拂那看见过。
顾书成低下身去,捡了琴谱,随意一翻,才发现里面夹了封书信。他径自打开封口,将信取出来,一看内容,顿时怒火中烧。
旁边那灰衣灰帽的小厮见他擅自拆了信,不由急了,“这位公子,你怎么随意拆我们少爷的信!”
却被对方将信连带琴谱往他怀里一塞,连解释也没一句,转身就走了。
顾芸洛见他哥也走了,赶紧三两步跟上去,“哥,那信里说什么?”
顾书成冷冷一笑,“今天不用去见他了,让他再悠闲一晚上。明天咱们去醉月湖看好戏。”
邀人游湖,他倒要看看这湖能游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