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血 第14章

休息倒无妨,现时我只想在这大湖中调息吐纳,希望能略恢复些体力灵力,早些翻过连云山,离了这幽魔之地才算妥当,于是开口答他道,“无妨,我在这湖中调息片刻即可,却说此地不宜久留,金鸾兄也该早些离去方好。”

不想金鸾听得此言,却道,“水行兄此言太过见外,现时你既是伤重,我又如何能自行离去,难不成方才我刚救了你,现时你便要赶我走了?”他说着弯腰扶我起身,又道,“幽魔族左护法擅使毒,是五灵界出了名的,那血刀之毒我虽未领教过,不过也曾听人说,此毒运行于灵脉之中,一个人灵力愈是充沛,灵脉愈是畅通无阻,毒发也愈是剧烈,轻者不过周身乏力,行动不便,而重者则五内俱焚,性命堪忧,小王知水行兄灵力之高,五灵界中罕有其匹,奈何此刻却非调息恢复的好时机…”

他态度诚恳,言辞凿凿,想必所言不虚,奈何我现时只想早日恢复灵力,又怎会白白放过眼前这水灵充沛的无名大湖,只道我刚刚将双足探入湖中,不过些许水灵之息输注于灵脉之内,心下便突然一紧,烧灼般的疼痛立时而至,我咬牙运力想要将这血刀之毒逼于体外,奈何愈是催动灵力,疼痛便愈是难以忍受,若非是一旁金鸾出手助我稳住身形,只怕今日,我竟会栽倒于这水灵之中。

摇头苦笑,心道这毒果真是邪门,若一日不得解,我一日便是个废人,甚至连简单的水灵调息也会痛的死去活来,却道这幽魔族与我水族果然天生相克,自碰到幽无邪以来,我便一路背运,如更是今身中奇毒,竟不知还有没有命能回到泱都。

金鸾见我满面沮丧,张口正要安慰,而我缓过神来,才发现还不曾与他道谢,且将那中毒之事按下,面上略扯出些笑意,对他道,“金鸾兄,此番若不是得你相助,只怕我真是要深陷九幽境,不知何时才能脱困离去,只道大恩不言谢,日后金鸾兄若有什么用得着在下,尽管开口,但凡我做的到的,决不推辞。”

而金鸾见我说的豪气干天,眉角弯弯,俱是笑意,只不住道,“水行兄太过客气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又怎敢劳水行兄这般记挂,岂非是折杀小王?”他说着搀扶我离开这无名大湖,且去那镇上先寻个宿处休息片刻。

第29章 白牙

这已是连云山下,边荒之地,此处幽魔族与灵兽族杂居一处,日常往来,竟也相安无事,小镇名唤“无名”,镇上只有一家还算像样的客栈,而金鸾想是已到达数日,他在那客栈中早定下了几处客房,同行的还有羽族几人,想必都是他的部下。

金鸾扶我进得那客栈之门,羽族的几位客人立时起身行礼,这些人中有几位曾在莽原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见到我,不由俱露出讶异之色,而金鸾显然不想多作解释,只引我入了客房之内,嘘寒问暖,甚是殷勤。

这一日来,我勉力将体内灵息按下,那毒血运行减缓,四肢总算稍恢复些气力,奈何灵力骤减,我却又无精打采,神思恹恹,晚间,金鸾命堂倌采办些酒菜,与我在客房中一同用餐,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哪还有心情与他对饮,只道,“金鸾兄,你今日重伤血殇,只怕幽魔族不会善罢甘休,而我离开泱都已久,思乡情切,明日一早,我便准备离开此地,往泱都而去。”

他听我此言,敛眉沉思,口中只道,“若是往泱都,往回走肯定不行,水行兄是不是想翻过连云山,取道灵兽族境内回去?若是如此,与我也算同路,而今水行兄重伤在身,行动不便,不如就让小王送你回去,可好?”

然则,好与不好,却不是我能决定的,第二日启程,这金鸾便跟在我身后,他待我亲厚,一路上照顾有加,奈何我总觉得这如歌王过于殷勤,用意难明。

连云山脉横贯五灵界南北,最东侧与岐门山相接,山高连云,地势雄险,我们顺着山势一路往东而上,行了数日,却还在幽魔族境内,我心下焦急,金鸾却气定神闲,他一路仿似在寻些什么,沿途不时留下些金羽标识,不知提醒何人,又不知有何作用。

我早有意自行离去,虽说我身中奇毒,灵息不调,但行在这人迹罕至的群山中,还不至于遭遇什么凶险,奈何这金鸾心知我萌生去意,竟一路紧随,好似粘人的牛皮糖,甩也甩不脱。

我心下郁卒,却也只能任他跟着,只不过心中对这一路留下的标识总有些不安,那日又见他催动灵力在路边崖上刻画金羽,我忍不住开口询问,本以为他会遮遮掩掩,不想他倒回答的爽快,只道是还有同伴近日会赶来连云山,如此指路方便些。

他为同伴指路,这于我本没什么,奈何我心中不安日甚,只盼能早日翻过白牙峰,以免再生事端。

白牙峰山势险峻,形似巨大的交错犬牙,又因山顶终年积雪,故名白牙,翻过白牙峰便是灵兽族境内陌阳关,距离莽原已不遥远。

这日,我与金鸾一行抵达白牙之下,但见崖上白雪皑皑,四围山风凛冽,直将我等衣袍吹起,猎猎作响,却道此刻,这如歌王终是开口与我作别,我心下大喜,未料他眉目间颇带些离愁别绪,却仿似真与我相交多年,他只道自己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够亲送我回泱都,言辞下千般遗憾,万般不舍,直叫我好一阵尴尬。

寒暄数语,方觉白牙之下风雪愈盛,而我因强按灵息,此刻竟颇感寒意袭人,那一旁金鸾许是见我面色苍白,心知我体虚畏寒,却解下自己外袍加于我身,态度亲昵,直叫我心下一惊,只道这如歌王容姿俊雅,行止有礼,他以我为莫逆至交,本是好意,奈何如此这般,总觉欠妥,我平素不善言辞,只扯下那金羽锦袍交还与他,转身径往白牙之上行去。

而金鸾久立于崖下,目光灼灼,仿似还有些未完的话要对我讲,我心头一阵烦闷,正是提气往上,却未料倏忽间风云色变,天边赤炎滚滚,蓦然间只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唤我,开口竟道,“青龙衍!”

我行在那陡险的山道上,本已十分艰难,如今心下一惊,脚下一顿,竟被身后之人疾步赶上,阻于面前,却道来人赤衣羽冠,周身阳炎极盛,非是他人,竟是羽帝凤百鸣!

他与我立在这白牙之上,袍袖翩跹,衣袂生风,我心里没底,只得面上强撑,而凤百鸣修眉微挑,一双眸子上上下下不住打量于我,半晌不发一言,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脚下不觉往后退去几分,未料这厮见此,眉目间更是倨傲得色,他轻蔑笑道,“多日未见,今时相逢,不想傲慢跋扈的龙帝陛下竟至于落魄如斯”,他说着愈往近前,一见我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大约更是得意,张口又道,“怎的,龙帝陛下如此却步,难道竟是害怕孤王不成?”

而此时金鸾亦自崖下赶至近前,他面上颇带些焦急之色,正是欲向凤百鸣行礼,不料这羽帝只不住冷笑,却道,“如歌王金鸾,你好大的胆子,孤命你困住青龙帝,你违命不遵已是大罪,非但亲自送他到这白牙峰,更可恶还在一路胡乱留些标识,却叫孤在这连云山乱转圈子,你到底居心何在?”

金鸾垂首立在一旁,并未出言辩解,饶是此刻,我才明白,那日无名湖畔,他早知晓我身份,也一早将我被困九幽的讯息传与凤百鸣,只不知为何又忽生相助之心,真的送我至这白牙峰下,却道苍天弃我,我原是差一口气便可逃出生天,不料半路竟又碰上凤百鸣这等死敌,而今他知我重伤未愈,中毒不解,此番亲从九天城赶至连云山,势必要将我斩于炎火剑下,以消心头之恨。

思及此,我不由苦笑,索性不再强压体内灵息,只于掌心凝起青芒剑,冷冷朝那羽帝道,“凤百鸣,今日你我既是狭路相逢,且无须多言,动手吧。”

不想未及羽帝答话,一旁金鸾却急色道,“不可!”,只道他这此言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凤百鸣,一时间我二人俱看向他,这如歌王面色尴尬,张口却是向我道,“龙帝陛下余毒未清,万不可逞强。”

此言既出,我心中颇感意外,虽说金鸾在羽族位高权重,又贵为宗室子弟,却不想今日他竟会为了我一个外人,不惜违逆羽帝,只道凤百鸣心胸狭窄,暴戾多疑,今时这如歌王如此助我,已是引火烧身,甚至会招致杀身大祸…

我侧身与金鸾相视,但见他目光流转,面露忧色,却真是为我捏一把汗,而我见此,胸中蓦然涌上一股暖意,只向他略略颔首,奈何尚未及言语,凤百鸣却是一步上前,手中炎火剑亦已成形,那剑尖直指向我,却道,“青龙衍,不想你今时死到临头,却还忙着与孤的臣子眉目传情,怎的,想从孤王手下逃脱,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凤百鸣对我,果是杀之而后快,我与他白牙峰一战在所难免,只道生死有命,各自由天,我虽是深中血祸之毒,若妄自催动灵力只怕性命难保,但也绝不可因此束缚手脚,反正终是一死,不如拉他凤百鸣做个陪葬,总比我一人走那黄泉路合算多了。

既生此念,我愈将青芒凝起,唇角微弯,只朝那凤百鸣笑道,“羽帝陛下此言差矣,你我继位千年有余,千余年来水族羽族相争不休,羽帝陛下怕是一次也没能从朕手中讨到半分便宜吧?却道那夜泱都一战,若非朕手下留情,你凤百鸣今时在何处尚未可知,既如此,手下败将又怎敢夸下这般海口,真真是贻笑大方。”

丹凤性躁,自是听不得这等嘲讽揶揄之语,未待我语毕,他手中炎火力愈盛,剑尖点地,赤炎灼烧,出手俱是杀招,而我只得使青芒将那炎火剑堪堪挡于胸前,却道水灵荏弱,不足以与之相争,不过数十回合,青芒剑气零落,散乱不成剑形,那凤百鸣见此,愈加紧逼上前,口中亦不由轻蔑道,“龙衍,依你现时所剩灵力,竟还敢大言不惭,是故意激怒孤王,想寻个痛快么?”

他说着剑锋已至我胸口,我避之不及,只能强自催动水灵阻于身前,但见水灵光动,那炎火剑势确有收止,奈何我体内血毒运行,此际牵一毫而动全身,渗入骨血的剧痛瞬及而至,饶是我再如何咬牙强撑,亦稳不住身形,只得以手中青芒做杖,勉力立于这白牙之上。

凤百鸣未料及我会强唤水灵,此际炎火剑受阻,他只略略后退,鼻间冷哼,“孤王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你若是肯乖乖就范,孤尚会考虑留你一命,却道有龙帝陛下在手,来日修函至泱都,讨个漓城关应是不成问题…”

他想得倒美,竟是要以我为质要挟泱都,却道我被幽魔君主所掳,一路辗转,半余年来对泱都情势分毫未知,此番若真受他所挟,只怕是比九幽困顿还要糟糕,且不论其他,单说泱都大乱,朝中无主,到那时我水族必遭重创,如此看来,今时我既是逃不脱,却也不能留这凤百鸣祸害我族。

思及此,我屏去杂念,凝神静息,径唤水灵将青芒修复完好,不待那羽帝近前缠斗,却先荡开剑势,只道,“凤百鸣,我今时虽然落魄,于你眼下全身而退大约不可能,奈何我青龙衍再如何不才,累你一起死却并非毫无把握…”

此言既出,凤百鸣面上一愣,反应过来只不住冷笑,却道,“龙帝陛下果非等闲之辈,想不到今时境地,竟还能出言威胁孤王,那好,今日这白牙之上,我凤百鸣若不能将你生擒活捉,即使同归于尽,我也认了!”

他说着飞身掠起,炎火剑气暴涨,直取我面门而来,我侧身避其锋芒,转道愈往白牙而上,那凤百鸣一击不中,忙回身追赶,只在我身后喝道,“原以为你英雄了得,不想竟是要跑!”

言语间,我只听得耳后破空声起,却是凤百鸣倏忽而至,他五指屈曲,一张击于我肩上,炎火之力浸渍,灼热难当,我咬牙强忍体内血毒发作,一任灵脉畅通,立时祭起护体青光壁,化去那炎火入侵。

青光壁汇聚青光水灵,是阻却阳炎的绝佳屏障,饶是羽帝,也不由撤去掌力,略往后退去,只道这凤百鸣方才见我敛下灵息,原以为我灵力所剩无几,不想现下却被水灵所阻,顿时恼羞成怒,他一步上前,掌心赤炎缠绕,竟生生撕开青光壁,一把已是扣上我手腕。

我早料到他会紧追不放,此刻正是催动十成灵力,唤起寒水之灵顺着他掌心反噬过去,他面上大惊,奈何已避之不及,只道这丹凤冲动易怒,言语上决计不甘落于人下,他方才只当我说些狠话吓他,却未料我真会使出这等不要命的招术,一时僵持,任谁也不敢妄动半分。

第30章 意外

我体内血毒扩散,剧痛深入四肢百骸,此际早是头晕目眩,神志昏沉,抬眼只见凤百鸣亦是面色发白,满头大汗,他小心翼翼收止炎火之力,想要脱离现下险境,而我本想将水灵愈加侵入他灵脉之中,奈何实是支撑不住,蓦然间血气上涌,喉间一热,俯身却是大口大口鲜血溢流而出,凤百鸣得此罅隙,抽身往后,直直退去数丈之远,而我心脉受损,灵息大乱,已完全收止不住,纵是扶壁也稳不住身形,只得瘫坐于这峭壁悬崖之上,任人宰割。

凤百鸣化去炎火剑,凝神调息,他虽不至像我重创如斯,却也伤得不轻,短时内若想强动真力必是不能胜任,而我已无暇顾及他现时境况,只勉力起身往崖上行去,奈何青芒做杖亦撑不起我发颤的双腿,走不上几步又一头跪倒在地,此刻四围寒风大作,雪舞冰封,不消片时,我衣角发梢俱是冰雪,寒意渐深,却道今时这白牙峰下,竟真会是我青龙衍葬身之地?

我心下凄惶,只得行一步算一步,却不想方才立于一旁观战的金鸾蓦然行至面前,他将金羽锦袍加于我身,暖意盎然,我抬首见他满面忧急之色,眼前一黑,竟昏死而去,醒来时早离了那白牙峰下,竟不知身在何处。

光色昏沉,幽暗不明,想来还是在幽魔族境内,我发觉自己躺在一处石壁之下,身侧金鸾紧闭双目,面色惨白,应是受了重伤,此刻他见我醒来,忙起身上前,却道,“别动,你体内血毒扩散,已损及心脉,随时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我见他神色紧张,满面焦急,只半撑起身体,略扯出些笑意,温言道,“金鸾兄,莫急,我已勉力按下灵息,这血毒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要命,倒是你,真力不纯,灵息不稳,却该快些理气疗伤。”

他听我此言,面上稍有些呆愣,缓过神来,却道,“无妨,我还撑得住,只是此地不宜久留,陛下未几便会寻来,到时我却无力再救你一回了。”

只道当日莽原,我与金鸾不过数面之缘,却不知我有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青睐,前次他救我于幽魔之手,此番竟不惜公然违逆羽帝,再次救我于困境之下,现时我虽是龙游浅滩,性命堪忧,能得此一至交,却也不枉此生了。

金鸾见我不发一言,只直直看向他,面上竟是一红,他近前扶我起身,柔声道,“龙帝陛下可还能走?”

我微微颔首,却不料刚站起身来,脚下仍是疲软,一时不慎,竟被这如歌王抱个满怀,我正是窘迫,刚欲道歉,他却一手揽于我腰侧,融融暖意自他掌心传至我体内,虽解不得那血毒,却也能驱散寒凉,不由叫我精神一振,我腹内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抬首与他相视,但见他修眉长目,玉面俊容,心中不觉竟泛上些不知名的情绪,半晌,直至金鸾出声唤我,我方回过神来,耳边只听他道,“龙帝陛下,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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