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血 第98章

未曾想,今时白鹿非但没有离去,这平远将军手中长剑起,一剑拼力辟开水灵壁,他一步至榻旁,竟是要与龙溯刀剑相争,口中还直吼道,“定域亲王,龙帝陛下是你的亲哥哥,你没看到他不愿意么?你没看到他流眼泪么,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

白鹿此言出,龙溯当即一愣,而我闻于耳中亦觉有异,奈何今时,尚不及我片刻闪神,龙溯已是一掌甩在我面上,定域亲王张口即骂道,“操!难道是个男人你就要招惹?在灵兽长面前娇滴滴哭泣不提,怎么,现在就连这白鹿将军都心疼你了?”

我没有,我没有要招惹任何人,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心底说不出的愤懑,逼得我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一时间我垂首不语,谁来告诉我,我还能说些什么,辩驳?怒骂?现在的我算什么,我到底还算什么?!

白鹿虽然灵力斐然,但比之我水族亲王,自然还不是对手,片刻,龙溯唤起三重水灵壁,将这平远将军直直阻于宫室外,定域亲王回身满面阴沉,此际他步步至我榻旁,眸光满含鄙夷轻薄,竟朝我讽声道,“皇兄,高高在上的青龙帝,五灵至尊,呵呵,皇兄,事到如今,我本以为尊贵无匹的你早就想去死了,谁知道你,你竟是这样的天生贱货,非但不知羞耻自疚,还不断勾引撩拨男人,怎么,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休想离开离灯湖,灵兽长又怎样,灵兽长带不走你,你这辈子终归会是我的!”

龙溯话音落,手下缚龙索当即缠于我身,他剥去我蔽体衣衫,又啃又咬,而我为他所言,多少怒责之语卡在喉口,几番强定心神后冷声直道,“白龙溯,你真以为困我在离灯湖底,就万事大吉了?你以为朝内众臣都是瞎子,蠢蛋?今时距当日朔夜,已有月余,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终会有人察觉不对,终会有人来救朕的!”

其实我此番言出威胁,不过是强撑,而龙溯闻我厉声,果然丝毫不以为意,此际定域亲王笑得猖狂,竟回我道,“你指望谁来救你?谁不知道你一旦去了汲月潭,任何人俱不得擅扰,谁有那个胆子敢追问你行踪,枢密院左右丞?龙阁长史,还是御林军左将军?哈哈哈,没有,没有人,本王看他们都安于现状,每日里清闲得很哪,你还能指望谁?你谁也指望不上!”

龙溯言出,自是得意万分,而我闻于耳中,不管内心有多焦急暗沉,面上终究冷色,不发一语,我当即只知避开他狎昵戏弄,不做反应,谁料想此际,定域亲王大约不曾见到我如他预料中惊慌错乱,当下竟又是怒起三丈,他一把掐在我臀上,笑得森森然直朝我道,“皇兄莫非还在想那锦鲤?”

他提起锦鲤,我不觉心头一颤,一时间抬首与其对视,当下即问道,“锦鲤到底哪儿去了?你转交的那封奏呈根本不是他写的,对不对?!”

我一问出,心头愈加惶惑,而此际龙溯见我面上疑虑紧张之色,当下勾起唇角,笑得愈加得色,一时间他不答我片语,只慢条斯理自怀中取出一样物件,金底水纹,血迹斑斑,这是什么?这是金水令?染血的金水令?

“锦卿呢,你到底怎么样他了?龙溯,你到底做了什么?!”

此际一见到这染血的金水令,我心下愈加无底,其实我心中已有预感,可是我…,我不愿相信,锦鲤…,锦鲤是不是已经遭他毒手?

见我面色发白,龙溯只一把抬起我下颚,冷笑道,“锦卿,叫的好亲热,你不是以为他回凌水探望老父亲了么,呵呵,他是回去探望凌水族长啦,只不过他早就回东海了,只不过本王看上了他手中的金水令,只不过这该死的书呆子对你死心塌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百年来,他年年上奏,在你面前对本王百般微词,你以为我不杀了他,又怎么能够顺利勾结灵兽长?哈哈哈,皇兄,臣弟不妨告诉你,锦鲤受的可是剐鳞之刑,他到死还死死护着这金水令,看到了没,这令牌上血迹,俱是他鳞甲所化,这书呆子临死前声声念着对不起你,就算他全身的鳞片都被我剔的干干净净,他还一直喊着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他对不起你什么啊?不就是害了你的如歌王么?皇兄,你说臣弟这算不算替你报仇了,臣弟听说,当年如歌王灵本无所托,生生散灵而亡,正好如今,锦鲤一身鳞甲为本王剥去,也是活活散灵而死,皇兄,你高不高兴?”

“畜牲!畜牲!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锦卿他是国之栋梁,白龙溯,你还是不是白龙溯,锦卿他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要动这剐鳞之刑?!”

此际金水令上血痕刺眼,耳边龙溯之语只好像恶魔之声,而我的心,我的心就仿佛被刀割一般血流不止,锦卿,不可能的,锦鲤他凡事谨慎,又怎么会落在龙溯手里,龙溯水灵枷锁在身,又怎么可能对锦鲤行剐鳞之刑?不可能的,肯定是凌水族长病重,他来不及赶回泱都,不会的,锦鲤说过等到亲王公主回朝,他会一起回来的,我说过,要给他加官晋爵,我还当他是枢密使,我从来都当他是枢密使,我水族朝内最出色的枢密使…

第179章 传讯(中) …

我手捧金水令,指间发颤,不会,不会的,锦鲤他随我身侧六百余年,想当初白暨一意离去,即是他时时守在我身边,那时候十年百年我常在汲月潭催灵护法,而朝中事无巨细,大小陈杂,俱烦劳枢密使通报与我,每每望日汲月潭口,枢密使静静等待,他一身书卷气极浓,年轻的面庞上总仿似有些羞涩拘谨,锦卿,这么多年来,他对国事兢兢业业,从不敢有所错漏,锦卿…,锦卿他凡事都为我着想,于公于私,他凡事都为着想…

多少年来,泊光阁内青玉书案,奏册齐整,每有我烦于政务,抱怨懈怠时,俱是锦卿他一旁相助劝解,每每我闲时无聊,总爱打趣调笑这面薄迂腐的枢密使…,锦卿,是我,是我不该…,都是我不该,我不该不听你劝谏,我不该一意孤行,我不该自以为是,定域亲王早不该留,龙溯他不能留,不能留!

金水令上水纹俱为枢密使大人血痕浸渍,而我眼前一片模糊,心痛之际龙溯一把自我手中夺去令牌,这恶魔笑得声声刺耳,讽声又道,“皇兄这又伤心了?就锦鲤那个书呆子,莫非与你这小贱货,也曾有过一段恩爱缠绵?”

龙溯,白龙溯,你这个该死的畜生!

此际我本为龙溯半困于怀中,这厮一手掐在我面颊,连声调笑,而我腹内痛责悔伤,早已是肝肠寸断,我当下顾不上所有,瞬及强动心脉,一手凝起无柄青锥即往他颈上死穴直直刺下,倏忽间青光闪处,定域亲王颈上血流如注,喷涌而出,而龙溯吃痛时闪身而起,他一甩袖直将我掼于榻上,暴喝道,“你要杀我?就为了这么个书呆子,你竟然要杀我?!”

龙溯一手死死捂住颈上伤口,他指间血流漫溢,汩汩而出,而我闻听锦鲤死讯,对这畜生不如的白龙溯早已失望至绝望,此际我因强动心脉气喘不止,周身无力只能勉强自榻上半坐起身,一时间我抬首直直看向龙溯,目光森寒,片刻后竟是大笑不止道,“白龙溯,朕要杀你,何至等到今天?这么多年,朕总当你是年幼不懂事的弟弟,百般宠溺,千般回护,你难道就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知不知道当年贞儿离世,若非朕代你一去莽原,你早就被麒麟杀了,你早就被那灵兽长碎尸万段了!朕是你的亲哥哥,朕对你还要多好?可是你呢,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哪去了?!你非但勾结外族,欺君犯上,你对我,你拔了我的龙角,还要对我百般亵辱,你还算不算是人?!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今天,就算是方才,我甚至还想出言提点你该如何对付灵兽长,该如何保住我水族千秋江山,谁料想你,你…!好,既然你白龙溯人面兽心, 既然你白龙溯畜生不如,好,很好,好!你等着,你等着终有一天,朕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拔了你一对龙角,剐了你一身龙鳞!”

我言出化去青锥,勉强撑起身来,而那染血的金水令静静掉落一旁,金底血纹,镌刻着枢密使一生的忠诚,此际我近前轻轻拾起令牌,一吻于上,早已是泪如泉涌,“锦卿,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白送去性命的,锦卿,你放心,谁怎么杀你的,日后朕就怎么杀他,你放心,放心…”

宫室内寂静无声,而龙溯立在榻旁,他一直死死盯着我看,甚至忘了催灵疗伤,良久,定域亲王回神自我手中一把夺去金水令,转身即往宫室之外,他临行时回身朝我,声嘶力竭吼道,“青龙衍,你别忘了,你早就不是从前的青龙衍,你没了龙角,你这一辈子也休想翻出本王的手掌心!”

龙溯离去后,满室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而我半坐于榻上,低首难掩满心悔伤,想来多少年前,如歌都曾说过,定域亲王不除,日后难免祸患连绵,而后来,舅父万里自北境而来,他甚至亲自动手欲除龙涟,再后来,东海百年,锦鲤连年上书,亲王殿下不能留,不能留,甚至不多久前小鱼兰降生,凤百鸣九天特来庆贺,临别时羽帝再三交代,他说我这个弟弟有问题,可是我…,这么多人苦心劝诫,这么多人好说歹说,我就是不听,我就是不听!

我为何会如此一意孤行,就因为当年为了救他与龙涟性命,我不惜犯下弑父重罪,为了能让他们此生成器,长成真龙,我费尽心力,我真的是费尽心力,想不到,想不到如今,我自作孽,不可活…,苍天惩戒,我难逃重责,父皇,是不是你在怪我,怪我守不好水族江山,怪我一意救了龙溯这畜生,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一错再错!

半天,我埋首于自己臂弯,绝境中我拼命不让自己绝望,不会有事的,现在我落难不过一月,我水族朝内太平,就算是嘉迎关战火烽烟,就算是龙溯压下战报,那厖夷也不会为他所用,更不会有寸土之让,不会有事的,只要我尽早脱身,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我自言自语,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不断安慰自己不要绝望,恍惚之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今时湖上是否已经黄昏,却不想今时一抬首,我竟发觉那灵兽族平远将军近在身侧,此际白鹿见我衣衫破损,神情茫然,竟是一笑颇多尴尬,他弯腰似欲扶我起身,奈何伸手间终是讪讪收回,只朝我温言道,“龙帝陛下,早些换件衣衫,…,今天的事,你放心,一会儿族长回来,我不会告诉他的。”

第180章 传讯(下) …

我整好衣衫时,白鹿已退回宫室之外,其实早年间我落难陌阳关,这灵麈最是不讲道理,最不分青红皂白,谁料想今时,我为自己的亲弟弟折辱至此,竟还要靠他一介外人善意帮携,唉…

独坐宫室内,我强自镇定心神,奈何片刻未过,灵兽长果如那白鹿所言,不知自何处归来,此际麒麟一挥袖撤去宫门禁制,入得内室即朝我轻佻道,“宝贝儿,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他一步行来,即要揽我入怀,而我一见这厮如此举动,当下挥袖辟开,只冷声道,“嘉迎关是不是开战了?”

麒麟为我挥袖辟开,又听我一问嘉迎,一时间倒稍有一愣,片刻他反应过来连声失笑,竟是一把将我拽坐于榻上,这厮一伸手即抚上我面颊,好生调笑道,“宝贝儿,这些烦务你还管他作甚?这才几天不见,就快让本座想疯了,来,先让本座好好亲一个。”

麒麟言语间,捧起我面庞即要亲吻,而这些天来,我被这厮百般狎戏侮辱,怒火郁滞在心,徒剩下冷笑声声,此际我抬手格开他轻薄动作,起身避过,一时间心头大悲过于天,茫然中不住摇首,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麒麟见此亦跟随我起身,灵兽长一时自身后环抱于我,一叹颇多无奈怅惘,半晌沉默后,我竟听得他幽幽叹道,“龙衍,随我去莽原吧,好不好?跟我走,我会爱你一辈子…”

呵呵,跟他走?他当我是什么?这么多年,水族与灵兽族从同盟至决裂,他灵兽长到底当我作什么?这里是泱都,是水族,是我青龙衍的土地,为何我要随他走?!

麒麟口口声声说爱我,当年云澜囚困,他说爱我,后来山台侮辱,他还说爱我,直到现在,他灵兽长伙同龙溯拔了我龙角,觊觎我水族大好河山,他陷我于人生最卑微最不堪的深渊,到头来,他还说爱我?

这样的爱,换作是谁,谁能接受?

我懒于与他辩驳,懒于再作纠葛,一时间满室的静默,良久,我回身自嘲一笑,冷冷只道,“灵兽长,现在朕只想问一句,嘉迎关是不是开战了?”

我一问出,麒麟当即面露不悦,此际他眉峰微敛,张口即又怒道,“嘉迎关,嘉迎关,嘉迎关本来就是我灵兽族的嘉迎关,本座收回有何不可?龙衍,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我爱你,跟我回莽原,跟我回莽原!”

仇深早似海,他竟然还有脸爱我?

灵兽长双手掐在我肩上,从薄怒至暴怒,而我见他这般可恨又可笑之状,心中怒气早已提不起,我一时伸手轻轻推开他去,没有怒色,也没有怒声,只一笑淡淡道,“可惜,朕从来不爱你。”

我言出,甚至已感觉到即将而来的灵兽长铺天盖地的怒意,只不过此际这厮怒红了双目,尚未及嘶吼,宫室外竟忽闻人声,是龙溯!龙溯怎会又折返回来?

还有谁?不对,水鸿,碧螺?还有小鱼兰?怎么回事,她二人本该在碧泱宫内,水鸿身为后妃,碧螺身为一品女官,她们怎么会突然带着小公主跑来这离灯湖底?

我心疑焦虑间,已顾不上麒麟要怎生发难,此一时只知直往宫室之外,而疾步间远处传来鱼兰哭声,小公主大约偎在水鸿怀中,直喊道,“我要父皇,父皇就在这里,母亲,母亲…”

鱼兰年幼未化形前,全赖青龙息护佑养灵,她体内灵本因龙息所养,肯定对我所在所处万分敏感,鱼兰,那天我离开鸿苑去汲月潭前,我答应第二天就去看她的,水鸿,水鸿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带着小公主贸然跑来这险境,这是离灯湖底,她怎么就会这么一路闯将进来,龙溯没拦住她?龙溯这畜生,会不会对她们下毒手?

我心焦如焚,奈何宫室外重重禁制,根本无从可出,而此际麒麟也不知宫室外是何情形,此际灵兽长一把拉过我,困在怀中,忙乱间我只听闻水鸿呵斥之声,她应是朝龙溯道,“亲王殿下什么意思?哀家难得带小公主一探离灯湖底,小公主想看看他皇叔修行之所,怎么,这离灯湖原不是鱼兰她父皇赐与你的么?她要看,为何要这般阻拦?”

水鸿话音落,龙溯肯定怒起,果不其然,此际亲王殿下当即又是辩驳,而水鸿大约是察觉了什么,只道以往,我说过什么时候去看小鱼兰,从未食言过,再说碧螺,碧螺大约见我一言未有交待,月余不抵锦澜殿,想必亦是起疑,只是她们,她们也未免太过鲁莽!

此际我心头百般焦躁,闪神间只听得龙溯质问水鸿,他意指水鸿身为后妃,不知守礼,竟敢擅离碧泱宫,而水鸿闻听,当下却斥道,“亲王殿下,哀家是你的皇嫂,你皇兄在汲月潭清修,几番诏令你前去觐见,怎么,你好大的架子,死活不去?今天哀家不是擅离碧泱宫,今天哀家是专程替传令官前来传旨,怎么,你竟还敢苛责于哀家?碧螺,陛下留在锦澜殿的诏令呢,拿出来给亲王殿下好好看看!”

不对,水鸿说出这般不合情理的话,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唉,她怎么不先通告朝内阁老?唉,她身为后妃,水鸿…,不对,现在太危险了,不行,我必须要让她们顺利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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