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凄迷不定,而眼前幽无邪面上冷色,眉间暗沉,此际他死死盯着我看,只仿似他一移开视线,我就会突然变卦,而我呢,说实话,我心头繁复,思绪难定,按说今时,既然舅父自北境而归,那他是我的至亲长辈,又是我水族大长老,我本该先寻他相助,让他带我还朝稳定朝纲,可是舅父他,方才舅父所言实在古怪,以他满口神鬼之说,以他固执如坚冰不化,我实在是心中无底,好生烦愁…
片刻思绪未及有,山梁下深水已急起巨浪,随之而来的道道冰刃沿山脉疾行,不好,舅父已经追来了?!
幽无邪见冰刃急追,忙是催灵化幽魔息,直欲带我速速离去,而今时他灵息不稳,虽说幽魔息隐形遁迹,但急耗中难免为舅父所察,如今之势,罢,我该先随幽魔君主去龙池,待恢复龙角,十成灵力在身,再作他议也不迟。
思至此,为了能够躲过舅父先去龙池,今时不待幽无邪催灵疾行,我忙急声道,“幽无邪,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方才澧水下来的是我水族大长老,是朕的嫡亲舅父,你有所不知,其实多少年前一提及龙池,我舅父他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般,如今再看他这般态度,想必要阻我二人前行…”
一语未及毕,幽无邪当下敛眉,此际他在我腰际狠掐了一把,冷声直道,“龙衍,你知不知道本尊为了救你,已经不惜搭上九幽灵场,时至今日,你若是还要玩什么花招,你!不行,现在就跟我走!”
幽无邪一言急怒,灵息大动,而此际随着远处冰刃愈逼愈近,甚至马上即要探知我二人所处,我是真的害怕会被舅父拦下,横生枝节,一时间我心焦不已,张口忙辩驳道,“幽无邪,朕没有骗你,北境长老脾性古怪,灵力极高,现在且莫提你灵息不稳,大耗之像,就算是平素,你也争不过他的!”
言语间,澧水下破浪而出两道龙影,冰蓝鳞甲,夜空中愈显冷色的是舅父,而通体白鳞,尾随而上的则是龙溯…
幽无邪见我说的真切,不由半信半疑,但如今他灵息大动后,的确需要缓冲之机,再者,这幽魔君主一见冰刃内灵息之盛,一时间不信也得信,今时他眉峰深敛,面色一沉后只狠狠将我困在怀中,愤愤直道,“本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有什么舅父?什么北境长老?莫非就连你青龙帝也怕他不成?!”
我不是怕舅父,唉,说不清楚不如不说,就当是我有些怕他,这又如何了?
小心避开冰刃探息,我一皱眉挣开幽魔君主环抱,冷声只道,“好了,你快些调息,等北境长老搜寻无果后,我二人转道泗水后再往岐门,你放心,朕素来恩怨分明,一言九鼎,日后无论如何,幽魔镜一事朕决不食言,至于九幽灵场,朕同样不会有半分亏欠!”
一言承诺,幽无邪若有所思,他当下闭目凝神,静坐调息,而我于他身旁,不觉间仰目月色苍穹,心中竟无来由百般无绪,想来这数月身困澧水,我一直不曾放弃过希望,只盼有朝一日能重返泱都,只盼有朝一日能龙池再化真龙,可是当初多少的侮辱折磨不曾击垮我心志,哪料到今时,短短片刻内一想起舅父对龙池的态度,我…,我竟不觉是说不出的心下无底,唉,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幽魔君主调息毕,这漫山俱已是冰冷龙息,而幽无邪催灵隐迹遁形,他小心翼翼避开冰刃探息,却在我沉思怀想之际,一把自身后环抱过我,如今境地,这厮凑在我后颈轻轻舔吻,竟还有心调笑道,“龙衍,想什么呢?是不是此时此刻,在本尊身边,呵呵…,你说我们像不像私奔的情侣?”
…
闻言我初是一愣,反应过来还真是怒笑不知,其实如今的我早不像从前,一闻荒唐即要面红耳赤,怒极跳脚,如今的我历经情仇,再闻荒唐,也不过心中唏嘘,无奈无语,而此际为幽无邪所拥,我当下扯开他双臂,回身之际不觉一笑摇首,再开口只道,“幽无邪,为了能让麒麟同意你我澧水一见,你是不是不惜以九幽弱点为制,让他灵兽长深信幽魔族离不开灵兽族固壤守护,让他灵兽长彻底打消疑虑,认准了你是真心与他结盟?又或者,他若不与你结盟,不肯带你前来澧水,那你就威胁他说要不顾一切,再取陌阳,是不是?”
一语推测,幽无邪微笑颔首,此际他见我不曾因他先前荒唐之言恼怒,反倒问起幽魔灵兽争端,当下竟更是口无遮拦道,“龙帝陛下果然聪明,如何,现在知道本尊待你好了吧,为了你,本尊可真真是下了血本,我是不是比凤百鸣还要好?我比他好一万倍,是不是?”
又在与丹凤较劲,他大约也当我与丹凤有私,唉…
止不住摇首笑叹,不错,此番这幽魔君主待我的确不薄,不过自古道大恩不言谢,这恩德我自会铭记于心,至于私情,…,算了,如今说也说不清,一切待尘埃落定后,再细细清算吧。
一时间我二人未再言语,此际幽无邪注目于我,视线胶着,而我为他所视,虽不至手足无措,但仍止不住面上发红,其实要说今时的我心中无一丝羞恼,那必定是假,其实我不过是在刻意忽略,唉,这简直是…,真叫人想不明白!
夜色下寒水精兵随冰刃同来,甚至舅父与龙溯亦化人形自云端而落,此际舅父一路近前,直往我与幽无邪藏身之所,糟糕,莫非他竟是发觉了什么?
还好还好,他大约只是心有感应,还不至于真的发觉我与幽无邪行踪,而我见此,心下紧张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盼他找寻无果,快些离去,奈何今时,舅父大人顽固异常,他非但久久不去,来回查探,甚至还一挥袖灵息大涨,却来唤我道,“龙衍,你是不是就在此处?!舅父告诉你,你不能去龙池,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你快些出来,舅父这就带你回北境,我会助你好好养灵,快点,听话!”
第230章 歧路(中)
养灵养灵,至多也不过能恢复三成,今时先不说幽无邪与我龙池之约,我一定要守信,就算没有龙池之约,我也要再化真龙,因为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待我完成,我必须要恢复真龙之身!
脑中思虑,我拒不现身,而今时幽无邪一手探过来与我紧紧交叠,虽说他体温寒凉,但此刻这幽魔君主死死攥着我手,十指交扣,竟叫我生出许多莫名心绪,一时间我侧身与他相视,四目相对,我只略略摇首,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良久,舅父在这山梁上遍寻无果,奈何遍寻无果他仍然固执不去,他好像认定了我就在这山梁上,就在此处,甚至直到一旁搜寻的龙溯近前回禀,舅父仍未见一丝放弃之意,反倒是龙溯面上颇多惧色,半天小心翼翼开口道,“舅父,山梁上到处也找不到,皇兄他是不是走远了?我们是不是该往远处追?”
龙溯一言,舅父当下敛眉,他一甩袖直喝道,“混账,找不到也要找!方才澧水下,灵息一动才片刻,你以为你皇兄能走多远?再者,你我疾行追赶,一路未再见灵场之动,他们肯定还在此处!”
真糟糕!
冰刃包围,时间久耗,依如今之状,舅父非但要在这里再次搜寻,甚至他还祭起水灵法阵,自澧水岐门一路探查灵息,天哪,这算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历经千辛万苦,好容易等来了脱困之机,到最后,竟是舅父他前来百般阻扰?!
本以为搜寻不及,北境长老会先往岐门而去,哪料到今时他寸步不移,害的我与幽无邪就连转道泗水之机都难以寻及,而舅父灵力之盛不下父皇,若今时强拼,肯定死路一条,若是空耗,这…
大乱之际,灵兽长强兵下嘉迎是必然,再者,如今九幽灵场弱点受制,幽魔君主也必定心焦万分,果然,此际幽无邪一见舅父久久不去,耐不下性子直问我道,“龙衍,你这舅父大人好生厉害,怎么办,难道我们这是要一直等,等到他等不及了再说么?”
一直等?只怕我二人等不及了,舅父他也不会等不及,怎么办?
片刻思绪,当机立断,我回身只朝幽无邪道,“不能等,这样,你我分开走,你现身先往岐门,引开我舅父,我转道泗水再往龙池,记住,与北境长老只可周旋,不可硬拼”,言出未半,哪料到幽无邪立时打断,此际幽魔君主表情奇怪,他忙是一把拽过我手,大惊道,“什么,你要自己一个人去龙池?龙衍,你是不是脑子都急糊涂了?!你现在无法御风,这一路崎岖,你想走到什么时候?再说,一旦不在我身边,你就连形迹都无法隐藏,不行,这行不通,这不行!”
灵力俱丧,无法御风是不错,不过幸得九翼之灵相助,疾行如风,一日千里尚不在话下,再有,反正如今我因龙角之失,龙息式微,舅父他根本无从感知我所处,其实如此说来,只要幽无邪能够顺利引开北境长老,顺利引开这一众寒水精兵,我一人去往龙池反倒还方便些。
脑中所思,我俱告知于他,然幽魔君主沉思不允,此际他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扣在我腕上,只沉声道,“不行,万一在半路碰上谁怎么办?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还有,龙池隐秘,虽说临行时,本尊已下令血祸等人其旁守候,但其中幽魔刻印,你又怎么打得开?”
一路山村野地,碰上谁倒不大可能,不过他既道幽魔刻印,想必一定需要他幽魔君主亲临方能打开,如此看来,依今时之势,我能否前往龙池,关键就在幽无邪能否顺利引开北境长老,当然,引开北境长老后,他还要龙池与我会合,这,这又在给他出难题了…
思至此,我抬首看向幽无邪,显然此际,这幽魔君主已然明白我意,片刻,他自嘲失笑,却是张开双臂揽我在怀,一叹承诺道,“龙衍,你放心,本尊自会拼尽全力助你前往龙池,其实那龙池幽魔镜,事关我幽魔一族命运,甚至九幽灵场也全系于此,龙衍,倒是你,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言至此,幽无邪益发收紧双臂,他一吻我面上,喃喃又道,“按说本尊一度流亡,素来多疑善变,可是每次国之危急,千钧之刻,本尊都不得不仰仗你,不得不信任你,是的,以前是不得不信,如今我却是真的信任你,龙衍,我的宝贝,有时候我真想你只是青龙衍,不过,唉,你却不能不是青龙帝…”
一通言语尚不及我反应,幽魔君主最后附在我耳边,留下一句“一路小心”后,即催灵现身引开舅父,而此际拿捏到位的灵息之动果然引得北境长老一路追去,只不过,当舅父与一众寒水精兵直追幽无邪时,龙溯却并未如我想象中跟随而上,少时,我藏身于丛生草木之后,只见得定域亲王化龙一声清啸,腾身却往泱都方向而还…
泱都之乱,乃至五灵之乱,如今已一发不可收拾,想来龙溯应还有自己的算盘,抑或者,这其中还有他事,不过今时今地,实在不容我再作分神,我应该快快转道岐门…
一路疾行,飐风之力果然名不虚传,如今崎岖山路如履平地,甚至当四围天光渐亮,当我一抬头已见朝日东方时,我早离开了澧水之境,今时连绵不绝的岐门山脉横亘眼前,龙池所处应已不足百里…
岐门为界,其南为我水族之境,其北即是幽魔领地,而龙池虽在岐门之南,但其邻近九幽已不足十里,也就是说,如今我愈近龙池,即是愈近九幽,虽说百余年前,那幽无邪曾绑我此处,当初岐门山就是一片荆棘,人烟俱无,但如今我再抵此处,一路往北,却发觉愈往北,灵场愈不稳,灵息愈暗淡,四处皆为一副大耗之状,莫非那幽魔镜长困龙池,正是这一切因由,抑或者,极北灵息的大耗…,与天南风息的不稳,也有什么相关?
再往北,我愈加小心,因为再往龙池前行,就只有一条路,也就是说,幽无邪与舅父若要在我之后,还不算糟糕,如若他二人在我之前…,那岂不是又要狭路相逢?当然,无论如何,幽魔君主说过会拼尽全力阻拦舅父,那我现在脑中再多繁杂也是白搭,不如一门心思前行,速速前行…
因灵场不稳,行路开始变得艰难,而遍布的荆棘也益发茂密繁杂,从先前的没过我双膝到如今堪比一人高,甚至我走不得几步,衣袍磕磕绊绊,手肘足踝早就被划的处处伤痕,唉,幽无邪不是说那血祸在龙池旁守着么?那现在他在哪儿啊,这龙池隐秘,又有幽魔之隐,他倒是快些现身,倒是快些引我前去啊!
足下艰难,不觉间我竟开始心焦气躁,甚至今时别无他法,我还必须徒手拨开丛丛荆棘,沿记忆中龙池之路前行…,唉!其实也怪我,多少年来这么重要的水族圣地,就因为其神秘禁忌乃至于不祥,我竟不曾一查到底,或者说这百年间,我也曾遣人查探过一二,但每每下属回禀,俱道不见什么洞穴,更不见游龙刻印,莫非今时,我也见不到龙池了?
好容易穿过重重荆棘迷雾,我方想寻一处略高山丘,放眼看一看这龙池所处,不曾想此际我方一仰首远目,竟发觉苍空上赤羽流火,山风中凤鸣声声,是百鸣兄,真的是他?他怎也会寻至此处?
第231章 歧路(下)
我努力登上一处略高山丘,方欲挥袖呼唤丹凤,不过他羽帝陛下目力是何等锐利,今时尚不及我出声,他已然收止羽翼,落地复作人形,百鸣兄,真的是百鸣兄…
眼见羽帝赤衣,疾步而来,这一时间我真真是多少心绪上涌,四目相对时更是不知言何,直至丹凤他近前一把将我拥住,我尚不知回神,此刻我下意识与他紧紧相拥,张口明明有千言万语,可谁曾想到最后,我竟至于语出哽咽,只知颤声道,“百鸣兄…,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紧紧相拥后,羽帝闻我絮语,今时他又见得我这一身狼狈凄惨之状,衣衫破落,处处伤痕,不由急声问道,“龙衍,你怎会一个人在此?该死的,我就知道幽无邪那厮没安好心,是不是他从麒麟手里救你脱困,却又想乘乱劫持你去九幽,是不是?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偷跑出来了?天哪,这一身的伤…”
羽帝一语急声,此际他一手抚上我臂上伤痕,甚至不及我回话,忙又道,“宝贝儿,没事的,没事的,来,不用管他任何人,孤王这就带你回泱都!”
言出,羽帝环抱过我,即要展翼催灵,而事实上,事实并非如他所想,故而此际我忙是推开他怀抱,急急言明龙池一议,然而龙池秘境,丹凤闻所未闻,今时这羽帝陛下见我语出急切,一时不觉有惊有异,少时待我言毕,他颔首示意明白,出言却道,“是吗?这世上果真有如此秘境所在?不过龙衍,当初孤王离开澧水后未有几日,玄天苍鹔曾携龙珠入你水族朝中,他直言道你龙帝陛下澧水落难,唉,反正今时你水族朝内大乱,众臣已不知何为真,何为假,万般该死你那不成器的死弟弟,不知因何他竟能够得到你水族长老首肯,这些时日来,你若再不现身,孤王只怕他狗急跳墙,这就要强行继位称帝了。”
哦?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