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匣中到底是什么?
踏浪而下时,右护法紧紧合拢玉匣,不知欲往何处去,而年少的夔龙则更是心神不定,好半晌他呆立川上,只好似方才是看花了眼,皇叔?真的是皇叔!
彼时瀞宜王战死,两位小世子年幼失怙,青龙帝非但加封其亲王之尊,甚至在平素闲暇时,亦常有亲自教习,也许当时那仲夔尚在襁褓中,从未有幸得皇叔点拨,但这元夔多次出入碧泱宫,纵是那时候,他再年幼再不记事,但万般还不至于数百年一过,今天就连皇叔的容貌身姿都会错认吧?
匣内长卷,卷中……,是……
元夔年少,实在是不知该作何形容,半刻回神后,他甚至都不敢去回想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对,我肯定看花眼了,一定看花眼了。
至于右护法,今时的右护法脑中一团混乱,此刻朝阳初起,他竟然就这样将年少的夔龙一个人丢在湖口,血殇足下移步,瞬及无踪,咦?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竟至于如此神思恍惚?
右护法不知所踪,小夔龙回返泱都,只有当夜先行离去的左护法在府邸心神不宁,一整日直至晌午,血祸左等右等等不回血殇元夔,嗐,他就知道,一旦与青龙帝扯上半点干系,一准多事,必定难解!
天知道血殇躲到哪儿去了,天又知道他重返九幽,君上是否已经知晓?
经五百年聚化,右护法好容易复作人形,可是万般没想到自边陲客店遭遇白鹿麈开始,他竟至于连日奔徙,沿这连云川来回跑了好几趟!而血殇原本想先寻血祸了解五灵情势,实未料今晨见着了那匣中物,他竟仿似彻底混乱了。
青龙他到底怎么样了,他与灵兽长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他被囚禁了,现在的水族还是不是青龙帝在位?
多少疑团逼得右护法头痛不已,直至数日后一个阴沉沉的黄昏,血殇突然出现在血祸府邸,右护法失魂落魄,面色灰暗,他一张口即问道,“血祸,这五百年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青龙……,龙帝陛下他,后来他回泱都去了吗?”
“嗯,五百年前他从九幽逃脱后,自是回泱都去了,可是后来,再后来……,龙帝陛下已经不在了,你知不知道?”
事实上,今时这句话血祸不说,只怕是血殇也早有所揣测,是的,这漫天龙雨,所谓的龙神一怒,其实右护法都已经去过泱都,他发现如今在位的,早已不是青龙衍。
昔日盛极的水灵泱都,如今漫天龙雨下也颇显落寞,血殇知道青龙帝也许是不在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相信。事实上,这些天来,浑浑噩噩的右护法想了很多很多,他想着当时,也许龙衍没有能够逃脱,那时候四族之首齐聚连云山,害他的万般不会是君上,君上是不会舍得伤害他的,莫非是羽帝,还是说是灵兽长?肯定是那灵兽长,肯定是!
龙帝离世,龙神寂灭,这一事一事远比右护法心中所想要复杂许多。虽说这些年来所见所闻,血祸要比血殇了解的清楚,但是若真要算起来,只怕任谁也说不清楚,因为这些年来,龙帝陛下与这五灵诸首,帝王之间,早就是一笔糊涂账,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龙衍能够复生,那么这迷情繁复,他又该如何面对?
此时此刻听闻青龙帝离世,对于右护法到底会作何反应,其实左护法心中好生没底,不过千般万般伤心绝望,总不该如今时这般,平静到一言不发吧?可是现在,右护法真的就是一言不发,好半晌,他才仿似回过神来,只问血祸道,“陌阳关秘道……,哦,如今都成了陌阳渡,想当初我为救龙帝不惜一息化散,这么多年来,九幽灵息复稳,我竟连一分力都未尽到,血祸,君上他有没有火到要杀了我?”
血殇一问,血祸颇有些讶异,咦,莫非这小子伤心过头,不正常了?
不错,当初幽魔君主是很火大,火大到恨不得将他幽魔血殇剥皮拆骨,但究其原因,这事与九幽境没什么大关系,只不过是因为他竟敢与龙帝陛下牵扯不清!
无法接受龙衍离去,其实五百年前右护法舍身相救,并没有任何施恩图报之念,血殇唯一的希望不过是在万年以后,在他复聚人形以后,龙帝陛下还能记得他罢了,可是现在的龙帝陛下都已经不在了,他肯定是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了……
劝慰之言,左护法不知该从何说,甚至今时血殇重返九幽,若是被君上知晓,说不定还要接受严刑惩罚,因为不管如何,当年陌阳秘道之失,右护法擅离职守,唉!
无法言说的哀伤冲淡了复还故里的喜悦,此一时右护法只知抱着那青玉匣,伫立在雨中不言不动,直至良久,左护法缓步近前,血祸拍拍血殇的肩,“去喝几杯吧。”
喝几杯?喝几杯就喝几杯吧,一醉解千愁。
幽魔左右护法,左护法阴狠嗜血,右护法冷漠残酷,早年间他二人追随幽魔君主,刀口舔血,一线余生,本该都是无情冷性的人,可是谁知道这世间情缘难解,偏偏右护法对青龙帝景仰爱慕,情丝盘结。
酒过三巡,血殇告诉血祸,他说那时候陌阳关大牢,龙帝陛下明明已经自身难保,但是他竟然会不顾身中血毒,“血祸,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二人一路追堵于他,可是他居然还会出手救我一命?说真的,我以前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真会有什么以德报怨之事,这世上真会有什么以德报怨之人”,言于此,右护法举杯满盏,烈酒入喉,他不停摇头,不停苦笑,“那时候连云山一片火海,我满心只怕他会因血毒所累,命在旦夕,当时我脑子里就好像什么也没有了,呵呵,甚至就连陌阳关秘道这样的大事我都忘了告禀君上,血祸,你说我该死不该死?”
该死,自是该死,在幽魔君主眼里,只怕早该死一万次。
血殇不住回想当年与龙帝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逢,而一旁血祸闻听则一时摇首,一时失笑,其实在内心里,左护法早以为龙帝是妖魔,如今他见得右护法醉酒胡话,只不由益发唏嘘,“我说兄弟啊,算了算了,往事都不要再去想了,你能完完整整回来就算不错了,想当年,你还记得那羽族如歌王吗?”
如歌王?五百年一过,就莫名奇妙以白玉覆面的如歌王?
提及金鸾,血殇方欲言说当日大湖一遇,谁料想此刻右护法言未出,左护法已是开口道,“血殇,我告诉你,这可千真万确,想当年泱都沧浪驿,是我亲眼见到青龙一吻挽留金鸾,呵呵,龙帝陛下千年高位,你是没能看到当年五灵会盟,他是何等谈笑天下,睥睨众生,当然,那时候沧浪驿,你更不可能会想到他竟也能那般情深款款,百媚千娇……”
情深款款,百媚千娇?是对如歌王?
一闻此言,右护法好生气闷不快,而左护法则完全不觉有异,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依旧自顾自感叹道,“血殇,你说那金鸾是不是赚了?是啊,一开始我也以为他赚了,甚至当晚沧浪驿,我还对青龙大骂了一通,那时候我是真替你不值,明明你为了他都差点死了,他居然一转身就能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呵呵,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如歌王因为青龙帝,本来已经叛国叛君,后来他为了水羽说和,竟然孤身一人回抵九天,唉,反正到最后,那金鸾是生生散灵而亡的,现在想想,你至少还能活着回来”,血祸言至此,血殇不解,既然金鸾已逝,那前些天大江源头,金衣锦带的又是谁?!
“那是咏王金翅,白玉覆面的是金翅咏,反正不知道他们羽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连同丹凤帝在内,一众人等只怕都昏了头。”
当今五灵界,提及白玉覆面,无人不知是咏王金翅,再提及羽族君臣兄弟,那更是无人不知他等俱情迷于青龙帝一人,反正羽族民间讹传,传到左护法耳中,也许早就染上了太多淫色艳情,只可惜龙帝一生,功在秋千,却无故为太多荒唐情事所累,时至如今口耳相传,徒增多少艳异不堪。
血祸不是血殇,血殇对龙衍一往情深,在右护法眼中,青龙帝怎么可能……?不可能,纵是淫色艳情,他也是被逼的,不可能,他怎么又会与羽帝,咏王,不可能!
左护法空自感慨,说了多少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以讹传讹,直至他说的痛快了,这才发觉右护法面色阴沉,极度不善,而正是此刻,血祸讪讪收起话头,却又半真不假问道,“血殇,当初你都能舍命相救于他,他有没有……?啧啧,说真的,能有一次也算不错了。”
“幽魔血祸,你给我住口!”
右护法一言怒喝,左护法自讨没趣,到最后血祸岔开话题问起那玉匣内到底何物,谁知道这不问尚好,一问则更是不知触到了血殇心中哪根弦,右护法当即大怒,一声不吭甚至于堪堪亮出兵刃,而左护法见势不妙,碰了一鼻子灰后也不好再问,只得打哈哈乘势脱身,“好吧好吧,你就自欺欺人吧,纵连君上都沾不得身的青龙帝,你就当他是你一个人的,你就继续做梦吧!”
是夜,血殇暂住于血祸府邸,夜深几许,右护法打开玉匣,其实这匣内根本不是想象中什么翡翠琳琅,奇珍异宝,这不过是一卷画罢了。长卷如练,笔墨明华,也许灵兽长丹青不胜九翼王,但是这画中的龙帝陛下……,龙帝陛下周身水痕,未着寸缕,他双目轻合,丹唇微启,那迷茫之姿,情动之态,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欢愉还是痛苦,甚至你都能感觉到下一刻,也许他会摇首哭泣,也许他会婉转娇吟……
血殇的心里一团乱,就单一幅画,一幅画就撩拨起他心中多少春宫丽色,这样的龙衍很陌生,但却该死的太撩人,此刻,右护法将画卷悬于榻旁,他伸手抚上画卷,这不知是何材质的卷轴温润如玉,也许龙帝陛下身体真的就是这般滑腻,这般温暖……
这该是一方浅池,又好像是一处牢狱,淋漓水痕恣意铺陈于龙帝陛下完美的身躯,顺着他优美的颈项滑落于那略显单薄的胸膛,再往下是龙帝陛下劲瘦的腰肢,逐渐掩没在白玉砌成的池沿后,他莫不是在哭?可是明明看来是那样销魂蚀骨
第255章 番外之望海潮 07
夜半神伤,右护法不知这五百年往事,其实龙帝陛下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就算是龙神寂灭,漫天雨下的那一刻,龙衍也还牢牢记着与他的万年之约。当然,右护法更不知,事实上青龙帝临去时曾留下额上青鳞,那时候他交付幽魔君主,请求幽无邪替他履行约定。唉,只可惜,只可惜这一切右护法俱不知,他不知有青鳞美玉,更不知那美玉温凉,才真正一如龙帝陛下令人迷醉的身体发肤…
夜浓三更,浅浅月光映照下,血殇着了魔般盯着那画卷看,他蓦然想起这画卷本为灵兽长所有,后又经白鹿之手,辗转不知多长时间,该死的!想当年陌阳关大牢,那灵麈就曾经对龙衍百般刑求,甚至当时,那厮还在自己面前取笑说,说什么美人儿是羽帝新宠,先不论容貌身姿,就单凭他受刑时咬牙哼的那么几声,早就是要命的极品。
而事实上,当初灵麈在血殇面前挑衅,一半是因为亵念丛生,口无遮拦,一半倒真是想借由此事激怒右护法,从而自他口中套出些话来。当然,当时必定是什么话也没有套出,或者说,那时候右护法只觉得平远将军可笑至极,你知道他是谁吗?是你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什么新宠,爱娈?他是青龙帝啊!
彼时,血殇心中的龙帝陛下,怎么可能会沾染上一丝淫色媚意,就算是当初九幽境,右护法奉命看守青龙帝,他好像也曾经疑惑过幽魔君主与龙帝陛下之间是否有过…,不过无论如何,龙帝陛下就是龙帝陛下,他根本容不得任何人妄生亵念!
回忆往昔,血殇越想越烦闷,越想越暴躁,说不定那时候白鹿就曾对他有过什么不敬?再有后来,那灵兽长到底又对他做过多少淫亵侮辱?右护法一阵神思混乱,此刻他抬眼再见榻旁画卷,不是的,龙衍那时候肯定是被逼的,这画根本就不该存在,更不该让其他人再见!
也许该毁了?
血殇掌中催灵,其实他此刻根本不需要催灵,只须轻轻一挥袖,也许这画卷就会残损看不出原貌,可是…,可是一当右护法再次抚上画卷,龙帝陛下轻合双目,泫然欲泣,随着右护法指尖描摹于那微启的丹唇,糟糕,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下不去手,为什么纵连他自己,也会抑制不住满脑子亵念?
幽魔息缠绕于长卷,血殇直直盯着画中的龙衍,而此时此刻,右护法也许太过沉浸于自己的繁杂思绪,他蓦然闭上双目,毁了,这卷画早就该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