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定域亲王心头一阵凌乱,而这边厢龙帝陛下轻薄之举未遂,当即便被白暨拦下,此刻小白闪身躲过,心一横只高声道,“陛下,你错了,你说的什么喜欢不过是一时喜欢,你我俱为男子,你这喜欢是要许我一生还是要怎样?你是想微臣不入朝堂做你的娈宠,还是说陛下你要下嫁与我?陛下,微臣伴你身侧近千年,自是了解你,莫非你真的觉得男子相恋是正常的,你真的不觉得这很荒唐?”
白暨高声,也顾不得什么逾越不逾越,而龙衍为他一吼,一定神后只答道,“小白,朕喜欢你,若你也喜欢朕,这就不荒唐,小白,你告诉朕,你喜欢朕么?”
那时候,龙帝陛下句句追问,而白暨见他满面认真,一双眸子里是期待是不安,说实话,这淮川之灵一时不知何从而来的胆大包天,竟是侧首勾起一笑,却朝龙帝陛下道,“不,微臣不喜欢陛下这身绣金袍,也不喜欢陛下头上龙珠冠,若说喜欢,我喜欢的是多年前淮川相交的少年龙衍,最好他连太子都不是!”
若说醉酒是好事,这让龙衍好容易能够肆无忌惮去谈情说爱,可是醉酒也许更是坏事,此刻白暨说的多少话,龙衍似懂非懂,龙帝陛下毕竟高位多年,神思迷离之际,他只知一把抱住小白,扬眉笑道,“好,小白不喜欢的大可以不喜欢,来,替朕除去这冠带可好?”
这可真是太不像话!
只怕今时,这句不像话不仅是白暨心中腹诽,甚至那远在一边的白龙溯更是惊讶鄙夷难以名状,该死,原来皇兄人前冷情,人后竟是这般不成体统,他还调戏白豚呢,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模样,他居然还叫别人替自己解衣,这,这简直是…,父皇怎么就没看到他这般不成器的模样呢?
当初年少定域亲王说不出自己心下何感,他口中嘟嘟囔囔骂个不停,可是心中却是十二万分地想看看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皇兄真会做出什么荒唐,而白暨呢,小白一阵气闷一阵好笑,事实上龙帝陛下朝堂上尊贵无匹,冷厉专横,可私底下,哼哼,他不过是借了点酒,就开始壮胆发疯了。
那时候,白暨闪身挣脱龙帝陛下满是酒气的怀抱,他跃过风和轩廊柱直往水下,片刻就见得一尾白豚掀起层层浪花,虽然夏夜之水暖意融融,不过突如其来的一大片水花甩在脸上,龙帝陛下好歹也是酒醉半醒,片刻,就听得他大喊道,“小白,你又来这招!”
忆起年少淮川嬉戏,是夜龙衍彻底抛去了所谓帝王仪尊,此刻他跟随白暨纵身而下,一把捧住白豚那圆胖的脑袋,又掐又捏,口中还愤愤道,“一不高兴就要变成这胖头胖脑的模样,看我今天不捏你脑袋!”
龙帝陛下一身绣袍尽没水中,湿漉漉的冠带松散开来,束不住青丝万千,而白豚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显然气还未消,此刻白暨还是不肯复作人形,他不住翻滚,直将尾巴摇摆至层层浪起,只好像还嫌龙帝陛下不够狼狈,半刻水中嬉闹,龙衍环抱这白豚脑袋,直唤道,“小白,我是真的喜欢你,小白,你变回来,让我吻吻你,好不好?”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代,龙帝陛下染上酒意的声线不似往日清朗,他浓浓的鼻音传至白豚耳中,说实话,其实小白早就动心了,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敢心生亵念,他淮川白暨只是一直不敢动心罢了。
白暨拒绝复作人形,风和轩下龙帝陛下紧紧揽着那胖脑袋,唤了不知道多少声小白小白,说他是酒后无意也好,或者说他是刻意放纵也罢,反正当晚龙衍与白暨在水中几番嬉戏,真真是叫远处观望的龙溯大吃一惊,天哪,原来皇兄素来冰冷淡然的声音竟也会这温润软腻,难道他这是在撒娇不成?衣衫凌乱,目光迷离,他居然喜欢男人?!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龙溯自顾自惊异万千,而良久之后,白暨还是不愿复作人形,直至最终,龙衍实在是因为酒多过量,水中胡乱嬉闹后,竟不知是犯困还是发糊,只趴在那白豚背上,堪堪即要睡去,而此一时,白暨方才肯复作人形,小白将龙衍半抱至岸上,只在龙帝陛下耳边轻轻一叹道,“陛下,方才你若还能像年少时候一般,唤我一声小白哥哥,那我便留在你身边。”
翌日,白暨留书离去,而龙衍宿醉不记前夜荒唐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自己逾矩唐突了小白,却不知事实上,当晚他睡去之后,风和轩内只怕是白暨差点对他有什么唐突,虽然最后不过是一吻缠绵,白暨吻的用力几至有些贪婪,可是不管如何,最后小白还是毅然离开了。
白暨是良臣,他不可能容许自己做出犯上之恶事,但是他也决不愿一生仰仗龙衍,在他看来,为人臣者,在朝堂不可与君主有私情,可若不在朝堂,难道自己还真要去做龙衍的娈宠不成?白暨了解龙衍,虽然他感情是真,可是龙帝陛下终究不能完全抛去男子相恋有违伦常一论,他再爱自己,到头来还是青龙帝,唉…!
当然,一夜嬉水玩闹,龙帝陛下不知自己酒后醉态,风情撩人,他不知白暨究竟为何离去,自然更不知自己这种种失态,俱为定域亲王尽收眼底。而事实上,彼时白暨离开,大约龙溯也跟着推了一把,那时候年少气盛的定域亲王一路尾随起居舍人,龙溯趾高气昂,一张口只朝白暨恶狠狠骂过一句,“不自量力的东西,不要以为现在我皇兄宠你,你就能够放肆妄为,本王可告诉你,当年就算我父皇,在他身上也捞不到半点便宜!”
说起来,那时候龙溯挖空心思都想看看皇兄丢脸气恼的模样,当然,这一晚锦澜风和,他看在眼里自是有些小小的得意,小小的兴奋,他原本将这事当作皇兄的把柄,想着日后有什么机会正好可以拿出来调侃嘲讽一番。可是第二日,当他与龙涟同去锦澜殿请安时,一瞥见酒醒后依旧冷漠淡然的皇兄,龙溯心中再多的小算盘都好像一口气堵在心中,事实上,皇兄就算有再多的把柄,他好像也不敢说,也许昨夜,抱着白豚调笑的皇兄,根本就是假的吧…
第260章 番外之望海潮 12
当夜荒唐,其实龙溯并未记在心上,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是龙衍酒后失态,还不至于皇兄真的会去喜欢什么男人,因为不管怎么看,龙帝陛下身侧碧螺青玳长侍,还有一位身在洗月轩的佳人琳琅,如果这世上真有谁会放着如此绝色暴殄天物,非要去喜欢什么白豚,只怕是脑子烧糊涂了。
再者,白暨一去不复返,皇兄好像也没怎么样,大概他酒醒了,自己都会自己觉得很荒唐吧。当然,彼时亲王殿下年少不记事,他自是不知道白暨留书而去,龙帝陛下心中几多恼恨几多自责,而事实上,酒醒后的龙衍万般鄙弃自己一夜胡言乱语,一夜行止不端,那之后龙帝陛下几去淮川探访,无奈何淮川之灵有心躲避,如此这般,岁月往复,直至最后,小白命殒于风和轩下一片汪洋,命殒在龙衍面前。
白暨一事,注定遗憾,而那一夜起,龙溯虽然不曾将龙衍的失态记在心上,可是多年以后,多年以后当定域亲王固执认为龙帝陛下与定域王妃暧昧纠缠,当他心中蓦然泛起对兄长的诸多恨意,当他匆匆赶赴莽原,凌云宫中一见皇兄合衣眠于那灵兽长之榻,那时候的白龙溯只怕是怒愤鄙夷交杂,几番心绪难定。
当年龙帝陛下初度落难,莽原受困时尚不知灵兽长心怀亵念,虽然龙衍对麒麟的种种言行有所防备,可是彼时他身受重伤,终不便面上戳破。那时候的确是事出有因,困境之下龙帝陛下本无错失,可是卿云下榻,氤氲迷香,当这一切俱落于白龙溯眼中,却是十二万分的变了味。
事实上,那时候定域亲王接灵兽长来函,甚至都没来得及细作思考即匆匆赶赴莽原,龙溯未曾知会麒麟,亦未曾探访鼎贞,他一门心思只想着去寻龙衍,他不相信皇兄真能受困莽原,受困凌云宫,更不相信那灵兽长所谓的两情相悦,倾慕爱恋。
当时麒麟希望与龙溯合作,乘龙衍落难在外,让水族换了江山,灵兽长要的是龙帝其人,定域亲王要的是龙帝江山,如此双赢,何乐不为?然而初开始,这等计划亲王殿下并未首肯,诚如多少年后汲月潭祭台上白龙溯几番嘶吼,其实那时候他是想去救龙衍的,可是当他一入凌云,沿路找寻,当定域亲王催灵水隐术,一路见得灵兽长为龙帝陛下所修之云澜殿,一路再见卿云灯火,暗香环绕,他那永远高高在上的皇兄竟然真的下榻灵兽长寝殿,甚至彼时,龙衍衣带微乱,眉峰轻敛,该死,他居然还真躺在那麒麟床上,甚至累的连眼睛都不舍得睁开一下?!
卿云深处,因龙帝陛下榻上休寝,故而四围婢子俱退去内殿之外,而正是彼时,定域亲王催灵水隐潜入内殿,天知道他一见龙衍半卧锦榻,意态迷茫,天又知道那时候他到底强按下腹内多少怒火,方才不至于大动灵息,现了身形,彼时三刻,龙溯俯身榻旁,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龙衍,哼,这就是他失踪了大半年的皇兄?
贞儿体内青龙息不见他作何解释,那碧海明珠又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物什,他就莫名其妙闭关汲月潭,好吧,闭关汲月潭如何又会辗转莽原?口口声声说什么与贞儿清清白白,却原来不止天禄公主,就连灵兽长,他也要一并勾引缠绵?!
狗屁,什么清高冷情全他妈假的!
一时间,龙溯忽的就忆起早些年前碧泱宫内风和轩,他曾见过龙帝陛下酒后醉态,那时候面对白暨,就连面对白豚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无上尊贵的青龙帝竟然几番亲昵挑逗,甚至他还抱着那白豚撒娇求爱!
龙溯愈想愈气闷,再回神他只见龙衍浅眠仍未转醒,而事实上,当时的龙帝陛下本有所察觉,他知道身侧有人,无奈何长时为暗香所侵,龙衍梦中不安,神思难明,他一直想醒却总也难醒,即便是微微张口,终不过浅浅梦呓。
说实话,定域亲王真不该看到龙帝陛下暖榻浅眠这一幕,更不该听到龙帝陛下那似有若无的低声呓语,因为龙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明明还是怒气大过天,如今却不知怎的突如其来一阵呆愣,嗯,皇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平时,他迷迷糊糊的好像周身无力,就连那几声低吟都唤的人莫名心痒…
彼时定域亲王俯身而下,他挣扎半刻后终是一把抚上龙帝陛下之手,五指摩挲,丝丝暧昧,而此刻的龙衍益发混乱,他梦中本就是一时泱都,一时莽原,一时龙溯,一时鼎贞,于是这会儿感觉身侧有人,竟是轻声一唤道,“龙溯?”
皇兄他醒了?!
这一唤可真真叫定域亲王心虚冷汗,片刻间龙溯立马放开龙衍,生恐他皇兄真的醒来难以收场,可谁曾想就在此一时,龙衍大约忆起自己身在莽原,身在卿云殿,龙帝陛下当即改口,竟是再一唤道,“鼎华兄?”
鼎华兄?鼎华?!
居然叫麒麟叫得这么亲热,大半夜安眠榻上,他居然唤的出灵兽长名讳?莫非他二人…,莫非皇兄今时这般软绵绵娇滴滴的模样,是与麒麟交欢了,莫非他真在那灵兽长身下…,无耻!
他还要做什么皇帝?!他居然还去勾引贞儿?!
思至此,白龙溯当即火冒三丈,怒上心头什么也不顾,他一回身一俯首,唇舌相交,一吻缠绵,接吻时白龙溯整个心都在砰砰乱跳,真不知漏了多少节拍。那时候,定域亲王怕到极点,也兴奋到极点,他甚至都不曾考虑到万一皇兄醒来该怎么办,可是那时候的龙帝陛下昏昏沉沉,一吻唇舌相抵,若说他在拒绝莫若说尚有几分挑逗,虽然龙衍一直皱着眉头,可是他张口喉间流泄出的浅浅吟哦,真真叫龙溯又爱又怒,几至混乱了心思,差点即要做出什么亵渎来。
活该他被困莽原,活该,活该!贞儿是我的,江山也是我的,他既然要在灵兽长身下妩媚妖娆,那干脆让他去好了,省的他再要勾引旁人,也省的他再来勾引我!
其实那时候,定域亲王对自己的亲哥哥早已心生欲望,只不过他一直强调着自己深爱鼎贞,又一直排斥着血缘至亲,于是白龙溯一步错,步步错,他东海面壁,满腹淫思,整日里想的不是他皇兄与这个男人交欢,就是与那个男人苟合,唉!
说到底,当年种种,种种机缘,按说凌云宫守卫森严,定域亲王能够轻易踏入卿云殿,本就是个奇迹,而多少年后龙溯回想起,他以为当时是麒麟故意为之,他只恨当时,自己为什么不唤醒龙衍,为什么自己会混账到留他一个人身在莽原?!为什么那时候他白龙溯想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为什么他就是想不到皇兄会是落难辗转,受尽屈辱?其实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亲哥哥啊!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而当年定域亲王之所以能够轻易踏入卿云殿,也并非灵兽长故意为之,事实上是因为当时龙帝陛下身在彼处,盛极的水灵龙息掩去亲王殿下行踪,真的只是没有人发现他而已。换句话说,那时候本该是定域亲王相助龙帝陛下脱困的大好时机,可是万般未料他兄弟失和,混账白龙溯就这样置兄长于险境,不管不顾,甚至他还要去与麒麟定下多少盟约,以至于后事一祸再祸。
往事不堪回首,想来如今龙衍已去四百年,雨下未停,而今时龙溯独坐风和轩,他忆起往日种种,忆起他与皇兄之间有过多少个吻,有过多少次爱,其实皇兄从来都不喜欢,其实皇兄谁也不喜欢,他喜欢谁?他为什么还不肯回来?
为什么,如今这碧泱宫与当年的碧泱宫有什么不同?碧螺青玳都在,琳琅也好好呆在洗月轩,皇兄喜欢的幽竹清泉,岸芷汀兰,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啊!今时夜深月浅,这思念刻骨,悔责今生,甚至都有些癫狂的白龙帝起身在偌大宫阁内四处徘徊,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小时候皇兄偷偷跑出去,绊了他一脚的玉雕镇水兽也跟原来一模一样,皇兄,你倒是回来啊,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来?
哦,不对,不对不对,皇兄肯定在生气,生气他的鸿妃娘娘到现在为什么还在羽族,他的鱼兰公主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认祖归宗…
第261章 番外之望海潮 13
羽都九天,连日来十数封加急国书自泱都频传,而极天殿内羽帝初一阅冷笑置之,再一阅心生烦躁,直至这第十三封国书放置御案旁,凤百鸣就差没当场甩袖将那书函扫落在地,羽帝陛下横眉怒目,火冒三丈,张口即斥道,“痴人说梦!”
来函别无他言,俱是那白龙帝反复要求鸿妃与鱼兰公主回返泱都,龙溯措辞强硬,态度蛮横,初开始他还有些商量语气,到最后这厮竟至于倚仗水灵尊位之势,言辞间漫溢命令意味,呵?莫非他一时吃错了药,竟当羽帝丹凤是个什么好脾气之人不成?
本来凤百鸣根本没拿白龙溯当回事,对于当年那自私愚蠢,狼心狗肺的定域亲王,羽帝陛下从来都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甚至当年汲月潭,若非玄龙帝出手相阻,那蠢货早就没命了!而此际阅毕国书,羽帝好生不快,他甚至都懒得提笔回复,只一手将那书函狠狠甩在一旁,冷哼一声后即起身离开了极天殿。
午后玄天府邸,鱼兰公主正值年幼好动之龄,此刻羽帝陛下方一踏入府内,就见得园中一株高大梧桐树上,小丫头两支短胖胳膊死死抱着那树桠,大约因为爬得太高,吓得直喊道,“母亲,母亲,我要掉下来了!”
羽帝来时,身侧侍从尚未通报玄天护法,而此刻水鸿不在园中,那梧桐树下只得数名侍婢守在一旁,今时今地,小公主树上呼救,婢子们无不着急惊慌,手足无措,其实说来也怪,这些婢子身在九天,无一不出身羽族直系,按理说她等催灵展翼,接下个小公主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呢,偏偏这小公主脾气古怪,胖丫头喜欢攀高玩闹,却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展露一双翅膀,“母亲,我真的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