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同疏 第20章

  两人凭着记忆,摸索着往南边的宫墙那边靠,终见宫墙在望时,前路却被人阻断了,暗夜中的金雅仁依旧锦衣华服,和荆怀玉二人,带着一干黑压压的侍卫,阻住了两人的去路。那几个翼轸卫也在,却只是守护在荆怀玉的身后。

  杨晔见他们似乎等待了很长时间,料得躲不开,便带着白庭壁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金雅仁笑得风雅:“两位中原美人儿,这是要去哪里呢?”

  杨晔笑得张狂:“驸马爷您跪够了?不去大公主那浩瀚广阔的胸口上努力耕耘,是专程在这里等我们不成?”

  金雅仁并不在乎他的调侃,缓步走近,接着微笑道:“细看两位,果然好相貌。可惜百般遮掩,却是为何?难得两个美人主动送上门来,不好好招待一番怎么行?来人,拿下!”

  他的拿字儿还没有出口,杨晔和白庭壁一左一右,突然就扑了上去,不约而同地把目标对准了荆怀玉,想着若是能擒住他,金雅仁必定投鼠忌器。却不料金雅仁早有了防备,两边几个侍卫抢上,瞬间便将荆怀玉推到了后面。

  杨晔发一声喊,飞腿提出,待面前的侍卫侧身躲避时,忽然旋身抢进,夹手便将他手中的长矛夺了过来,接着横扫而出,这一下运足的了内力,雄浑霸道,劲风四起。兵刃相交处,西迦侍卫顿感手臂酸麻,几个功力稍稍不济的侍卫拿捏不住兵刃,脱手飞出,纷纷慌乱地躲避不及。白庭壁见机快,趁机也抢了一把长刀过来,两人背靠背迎敌,联手且战且退,往宫墙那边慢慢挪近。

  侍卫们太多,一批批如潮水般涌上,前仆后继,轮番进攻,逼得二人举步维艰。这般混战小半个时辰,竟脱不出这樊笼之中,但却终究往宫墙那边靠近了些。杨晔激战中看到荆怀玉远远地抱臂而立,和金雅仁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心中一阵忿怒冲天而起,暗道:“你这奸贼!小爷若能活着出去,终有一天要杀了你!”

  此时东方已经微微发亮,若是再拖延下去,天大亮了,便是出了西迦王宫,也未必就出得了云中城。杨晔思至此,心中一阵焦急,一边抵挡西迦侍卫的进攻,一边低声对身后的白庭壁交代道:“小白,待会儿若是真出不去,我目标比你大,容易吸引他们的注意,我来跟他们周旋,你趁机跑掉,一定要把消息送到云起那里去。”

  白庭壁见事关重大,答应得极为爽快:“小白明白!”

  杨晔百忙中沉声夸赞道:“当断则断,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两人一边拼力厮杀,一边一步步往宫墙那边靠近,此时各人身上已经多了七八个伤口,幸而伤得都不重。便是如此,杨晔依旧运枪如风,慢慢贴近了宫墙。金雅仁看得忽然起了疑心,喝道:“阻住南边!”

  一群侍卫闻言纷纷挡在了宫墙前,杨晔冷笑,待算准距离了,忽然枪风一抖,纵横来去,一时间西迦侍卫被他挑得飞起七八个,一片惊呼之声。趁着这一片混乱,他突然间回手出枪,目标竟是白庭壁。众侍卫一呆,杨晔已经一枪将白庭壁也挑了起来,喝道:“走了!”发力一甩,白庭壁借着他一甩之力,展开轻功,捷如鹰鹄般飞出了高高的宫墙。

  金雅仁一声轻咦:“好轻功!传令下去,全力追杀。莫要让他出了云中城。”他身后一干侍卫应答后纷纷去传令,接着围攻杨晔的侍卫分一批便去追杀白庭璧。可惜这宫墙为条石所筑,高四丈有余,便是白庭璧,若非借了杨晔的一挑之力,也很难一跃而过。西迦的侍卫更是谁也翻不过去,只得从王宫的南门去了。

  杨晔拼力送白庭璧走掉,体力耗损颇大,又落了单,慢慢地便应付不来这许多侍卫的夹攻,却依然如一头狼王般威风凛凛,左冲右突,西迦侍卫跟着他的枪势且战且走,却死死缠住他不让他离开。杨晔眼见今天是走不掉了,心中未免遗憾,自己年纪轻轻的还没有活够,这么死了多可惜!云起和杨熙一定会想着自己,但那凌疏若知道了消息,却定然在背后拍手称快,全然不管自己伺候他的时候有多么尽心尽力。这么一想便是一阵心酸。

  侍卫们的进攻太猛烈,容不得他浮想联翩,只得打点精神应付敌人,杀得一个是一个。

  金雅仁凝神打量一身是血的杨晔:“这是谁啊?发飙了如此疯狂,真的是个女人吗?”

  此时天光越来越亮,荆怀玉也在凝神细看,片刻后道:“在下越看他越像一个熟人。可是那人是男子。莫非……莫非……”

  恰此时,他身后却有一人问道:“荆大人,这里怎么了?”正是凌疏的声音,荆怀玉忙回头,见正是凌疏在几个侍卫的带领下匆匆赶了过来,他衣履整齐,但脸色却非常不好,苍白疲惫之色尽显。

  荆怀玉探究地看着他,却不言语。金雅仁插过来,轻言细语地解释道:“这两人心怀叵测,半夜在我王宫中四处窥探,我让侍卫捉拿他们,果然就现了原型,竟然均为武功高手,刚才已经走掉一个。余下的这么多人都拿不住他一个,想来来历非凡。”

  凌疏一怔,注目场中,杨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刀风剐得破破烂烂,更兼身上血迹斑斑,在侍卫的夹攻下身不由己地跌跌撞撞,看来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却仍在咬牙挺枪和人格斗。

  他正拧眉疑惑间,杨晔却一转身间看见了他,心中顿时一阵荡漾。这生死关头,岂容他想荡漾就荡漾,腿上被人用长矛杆子狠狠地扫了一下,顿时站立不稳,一个打滚摔在地下,眼见兵刃劈头盖脸地落下,他急中生智,惊叫道:“夫君啊,我是阿花,夫君快救我!”

  这一声如惊天霹雳,穿过乱纷纷的兵刃交接和侍卫的呼喝之声,直直地砸到了凌疏的心里去,他蓦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杨晔看。杨晔强撑着挥手架开几根长矛,急道:“夫君还在看什么?快救我啊!昨晚的事儿,您总该记得,我是侍寝的阿花!”

  尔后一刹那间,凌疏枕冰剑出手,在刀光剑影中硬生生跻身而进,一路削断无数的兵刃,转眼就抢到了杨晔的身前,右手出剑如风,替他挡开进攻,左手抓着他便衣领提了起来。

  这变故突生,金雅仁骤不及防,忙喝道:“住手!”

  众侍卫顿时收手,接着小心翼翼地退开几步,凌疏跟着反手收剑归鞘,道:“驸马大人,这个女子,给我可好?”

  金雅仁和荆怀玉一起愣住,良久后,金雅仁忽然轻笑连声:“凌大人独具慧眼,在下佩服。”

  荆怀玉咳咳两声:“凌大人,你确定他是女子?”

  凌疏回思昨夜之事,慢慢地有些明白过来,侧头看看身边的杨晔,却越看越是熟悉,他正惊疑不定间,荆怀玉已经道:“凌大人,我看他很像一个人,我看他像淮南侯杨晔!”

  凌疏闻言一哆嗦,忽然一把将杨晔甩开。杨晔一直在目不转瞬地偷窥着凌疏的神色,见他的神情从适才的惊喜交集瞬间便变得惊恐万状,暗道坏了,但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手。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念头,此时只能冒险一试,忙迅捷无比地扑了上来,伸手扒住凌疏的手臂不放:“大人听我说,荆侍郎他半夜三更跟那金驸马在书房中密谋,我们大衍王朝要给西迦进岁贡,要借西迦骑兵剿灭赵王殿下。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结果我偷听了他们的阴谋,他们就撵着追杀我,打算杀人灭口!莫非这事儿他是瞒着您不成?”

  凌疏呆呆地看着,只是不言语,片刻后方低声道:“岁贡我知道,每年白银五万两,绢帛五万匹,而且只需进贡三年。这三年内,西迦不发兵侵扰边关即可。没说要借兵的事情。”他顿了顿,磕磕绊绊地问道:“你……是不是……杨晔?”

  杨晔脸色涂得黧黑,但眉眼轮廓并无太大的改变,他看着凌疏,看到凌疏不可置信又惶恐不安的眼神,心中一顿,只得道:“就算我是,好吧,我不该骗你。可是荆怀玉他骗你更彻底!什么白银五万两,是二十万两,绢帛二十万匹,而且进贡时间是十年,十年啊!况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西迦的骑兵岂能让他大肆入关?!我是坏,我不好,可我坏得过他通敌卖国引狼入室?”

  凌疏一听他竟然承认了,顿时心中一片混乱夹杂着愤怒羞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剑柄。杨晔忙死死地抱住了他手臂,接着八爪鱼般缠上来:“凌疏,凌疏,你杀我我认了,可是你能不能缓缓再杀?你先问清荆侍郎和金雅仁的勾当好不好?”

  他一叠声地催问,不敢给凌疏思忖的时间。凌疏终于抬头,看着荆怀玉问道:“他所言是否属实?”

  荆怀玉见事已至此,便也不再隐瞒:“是的,凌大人,这都是我大衍皇帝陛下的意思。不是下官要瞒着您,下官在罗将军的军营中提过此事,见你二人都有反对之色,所以便不再多言了。可是陛下的秘旨,下官不敢不遵。”

  杨晔忙道:“你听,你听,他承认了吧!你官职比他高,他竟敢这般糊弄你!”

  凌疏微微战栗一下,便道:“既然有密旨,你拿出来我看看。”

  为了隐瞒凌疏,荆怀玉已经谨遵杨焘的吩咐将密旨毁掉了,如今拿不出来,只得陪笑道:“的确是陛下的意思。凌大人若是不信,待他日我二人回了洛阳,大人亲口询问陛下即可。但这人若真是淮南侯,呵呵呵,大人若果然舍不得杀他,那就留下,下官并无异议。”

  他如此恶毒地激将,杨晔恨得牙痒,但他此时经过一番拼死搏斗,的确不能凭一己之力而脱身了,只得将希望悉数寄托在凌疏身上,忙接着道:“凌疏,他们这样引狼入室胡作非为,三关的将士不会答应的!绝对不会答应,若是不信我的话,你回去问问罗瀛将军!”

  凌疏咬唇不语,脸色沉寂,周遭便跟着冷寂下来,良久方听他道:“那么我去问问罗瀛。”

  他微拂衣袖,转身就走,杨晔忙紧紧扯着他:“带着我!”

  

  第43章

  

  凌疏恍如不闻,一把甩开他转身就走。金雅仁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看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竟是始料未及。但淮南侯此人他虽未见过,却早已闻听是赵王杨熙的心肝宝贝儿,十分关紧的人物,断不能就让他轻易走了。连凌疏也不能随便放他走了,省得到三关后扩散了消息,多生变故。便道:“大人且慢。我今日就要整装发兵,奔赴贵国三关。大人与我一路同行可好?如此也便于保护大人的安全。请大人稍安勿躁。”

  凌疏闻言,回头看着他,见他唇角微翘看着自己,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一帮西迦侍卫却均都虎视眈眈地转向了自己和身边的阿花,不,是杨晔!

  凌疏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沉声道:“荆侍郎,你是什么意思?”

  荆怀玉心里有些惧怕他,不着痕迹地往金雅仁身后靠了靠,方道:“陛下的意思,务必让下官一直陪着大人。我等还是跟着驸马大人回去稳妥些。”

  凌疏冷冷扫视过来:“若我不愿呢?是否就要强留?”

  金雅仁和荆怀玉均不做声,竟是默认了。

  凌疏不再跟他客气,道:“翼轸卫,跟着我走!”他身边翼轸卫出来前便被皇帝交代直接跟着凌疏,此次宫中进来六个,便仗剑跟了过来,挡在他身前。金雅仁忙做个手势,道:“拦下凌大人!”一群西迦侍卫重执兵刃,呈合围之势扑了上来,几个翼轸卫见状反手甩出了毒箭,一时间惊呼连声,西迦侍卫顿时便被射杀十几个。

  金雅仁见那中箭毙命的侍卫瞬间脸色乌黑,可见这箭剧毒无比,吓得脸色大变,协同荆怀玉急急退出去老远,沉声呼喝道:“一定要阻住他!”

  驸马爷下了令,众侍卫只得不顾死活又扑了上去,将这几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想走便没那么容易。眼见得数根长矛森森,一起攻击过来,凌疏已经被这群人气昏了头,下意识地仗剑相迎,未免不如平日出剑利落。却忽然身边风声掠过,竟是杨晔抢过来替他挡开了大半的进攻。

  凌疏不由得羞怒交加,喝道:“你滚开!”反手一剑就劈过来,杨晔见他来势凶猛,果然乖乖地听从吩咐,伏地一个打滚避了开,急叫道:“凌疏你别这样,如今该同仇敌忾才行!先逃出去,别的什么都好说!”

  凌疏恍如不闻,接着一剑刺出,剑剑不离他要害,杨晔却不想就这样死在他手中,在乱纷纷的人群中左躲右闪,一边叫道:“凌疏凌疏,你若是这样杀了我,你会后悔的!”凌疏不理,满眼皆是绝望之色。他满心欢喜地冲过来救人,原以为救出的是昨晚对自己轻怜密爱的阿花,却不料竟是让人恨得牙痒的宿世仇敌。又恰逢杨焘和荆怀玉串通起来欺瞒自己,一时间心中愤怒、失望、羞愧,诸般滋味夹杂在一起,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这般不管不顾地撵着杨晔砍杀,杨晔看到凌疏脸上的神情,心中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免不了腹诽一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就气成这样,昨晚你不也挺享受的吗?这爬起来就翻脸不认账了。我白出了半夜的力气,这若是死在你的手里,我亏不亏?”眼见凌疏撵着自己追杀,他身后跟了一大批西迦侍卫追杀他,同样刀枪齐发不离他的后心,却总是差了一丝半豪。

  事到如今,说不得苦肉计只得试一试,却不知究竟管用不。杨晔凝神聚气,趁着凌疏一剑攻过来,侧身避开,凌疏见他脸上忽然出现一丝惊恐之色看着自己身后,微一愣怔,却见杨晔长矛在地上一撑,翻身从自己肩头翻了过去,接着一声闷哼,竟是用身躯替他挡开了袭到后心的一柄长枪及一把长刀,顿时鲜血飞溅。

  凌疏猛然回头,剑出如练,削断了攻到眼前的兵刃。杨晔却随着兵刃的撤走,踉踉跄跄地借机扑到了凌疏的肩上,紧紧地扒着他左臂不放,嘴里的血沫一股股涌出。凌疏恍然看着他,一时间竟想起在京师的大理寺中,有一次董鸽在给一个人上刑,那人受不得疼痛,痛苦之中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便是如此口吐血沫。

  杨晔见他终于没有再一次推开自己,心中未免欣慰,喃喃地道:“他们偷袭你……”后面却变成了几不可闻呓语。而后他勉强抬起一只手,似乎要自掌耳光,却身躯一沉,不动了。

  凌疏百忙中辩解道:“我不怕偷袭,我不需要你挡……”看着一身血的杨晔,却终于闭了嘴,反手架开攻过来的几杆长矛,对着翼轸卫喝道:“不恋战,走了!”

  其实杨晔本想做出一副英雄气概对凌疏道:“别管我,你快走。”好彻底感动他,可是出口就成了:“他们偷袭你,你看我都替你挡兵刃,所以无论如何你得带我出去!”幸而他受伤之下,自以为声音很大,却不知凌疏并没有听清,话一出口后悔得要死,便想自掌嘴:“我怎么不小心把实话给说出来了?这可怎么办?不如先昏过去吧。”他本就已经筋疲力尽,眼前一黑,果然如愿昏了过去,昏迷前只有一个念头,得死死抓着凌疏,不然他定把自己扔在这里,那就真完了。

  这几人被西迦侍卫围得如此水泄不通,金雅仁正在诧异他们准备怎么走,却见凌疏右手反手长剑刺出,搭在一个翼轸卫的剑上,一声轻微的金戈交接之声,枕冰剑弯成一道弧,接着反弹起来,凌疏借着那一弹之力飞身而起,轻飘飘上了墙头,左臂上还挂着一个半死的阿花。

  这一下兔起鹘落,迅捷翩然处如神仙中人,只将金雅仁看得目瞪口呆。

  接着六个翼轸卫分成三组,三人分别在同伴的剑上一搭,借着一弹之力飞上了围墙,动作与凌疏如出一辙。而后墙上的三个翼轸卫同时发出一轮毒箭射杀攻击同伴的敌人,甩出了长长的绳索,下面的翼轸卫一手仗剑挡开西迦侍卫的进攻,一手抓住了绳索,翩然而起,随着凌疏越过围墙,瞬间消失无踪。

  金雅仁终于回过神来,惊道:“果然好功夫,怪不得贵国的皇帝陛下宠他至此。快追!”

  几个人展开轻功奔回了国宾馆,凌疏随手将杨晔扔给了迎过来的董鹑,召集齐了所有的翼轸卫,道:“立即回偏关!”

  一干人策马从长街上呼啸而过,直奔云中城的南城门,此时西迦王宫中的侍卫纷纷涌出,从后面一路追来。眼见南门在望,凌疏等人也已经策马奔近,却听得身后大队的人马追近,有人操着西迦语大声呼喝,想来是让关闭城门的意思。

  守城兵士闻言立即抢上去要关城门,凌疏见状从马上飞身而起,霎时间抢到那守门兵士身边,凌空出剑,剑气纵横处,扬起一道艳魅的流光,只不过一刹那,两颗人头飞了出去,引来路边过往行人的一片惊呼之声。他在空中一个折身,他的坐骑恰好奔到身边接住了他,随着众人从城门处一涌而出,绝尘而去。

  众人在草原上策马奔驰了整整一天,凌疏一直沉着脸跑在前面,余人不敢多言,只是紧紧地跟着他。眼见得日落西山,追兵也早已不知被甩到了哪里,均觉疲惫不堪,却无人敢说话。末了只有董鸽策马追到凌疏身边,试探着道:“大人,纵是人不累,马也累了。”

  凌疏终于回过神来,侧头看他一眼,见他一脸疲乏之色,便道:“那么找地方歇息。”

  一干人放慢了速度,待行出不远,发现不远处西边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岸边几片疏疏落落的树木,凌疏指了指那边,众侍卫便跟着他过去,放开马匹饮水。接着拿出了随身的干粮来吃,干粮不够,几个翼轸卫便重新策马跑出很远,去牧民家里偷了两头羊过来,在湖边洗剥干净,点起火来烤了吃。

  董鹑在路上已经将杨晔的伤口大致处理了一下,此时将杨晔放倒在草地上。凌疏并没有详细吩咐如何处置此人,董鹑看他阴沉着脸离得远远地,也不敢过去问他,便自作主张地将杨晔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这伤说重不太重,杨晔受伤的时候还是拿捏了力道的,说轻却也不轻,毕竟刀枪不长眼睛。董鹑给他用白布缠伤口的时候不是很上心,手劲儿过大,杨晔一声闷哼,疼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看到是董鹑,眼珠转动着,迅速审时度势后,张口便骂道:“你这是给人裹伤啊,还是给人上刑?有你这么笨手笨脚的人吗?”

  董鹑被他骂得一愣,但跟着自家主子练就了一副死样活气的好本事,因此只不做声,接着给他把伤口裹好,自行去和翼轸卫一起吃烤肉喝水去了。

  杨晔一个人孤零零卧在草地上,口渴得要命,但无人搭理他。眼见不远处就是一池湖水,便挣扎着爬了过去,用手捧着喝了几口湖水,身上渐渐有了些力气。回头看到翼轸卫远远地围坐成一个圈,默不作声地吃喝,烤羊肉的香气一阵阵地溢过来,馋得他垂涎欲滴。

  他躺着歇息一会儿,终于硬撑着慢慢站起身来,一撇一拐地凑了过去,见董鹑和董鸽陪着凌疏坐在更远的湖边,凌疏一只手支着下颌,似乎在望着湖水沉思。董鸽捧着一条羊腿,道:“大人,吃点东西吧?”

  凌疏背对着他摇摇头,他便不敢再多说,默默地将羊腿收了回来。

  杨晔心道这人故态复萌,一生气就不肯吃饭。但如今局势微妙,自己处境尴尬,也不敢跟着再过去骚扰凌疏,便厚着脸皮挪进了翼轸卫的圈子,径自拿起一把匕首割了一块羊肉下来。翼轸卫的训练异于常人,凌疏不下令是杀他还是撵他走,众人便对他视而不见,连问都不问一声,由得他割了羊肉,还随手顺走了一块面饼,自行去一边大嚼。

  夜色渐渐浓重,草原上的夜晚,天穹高远,星光微微。杨晔伤后畏冷,勉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试探着想往火堆处凑近些,却见董鸽跑了过来,道:“凌大人让你快走,你走吧。”

  杨晔一听他竟然愿意放自己走,心中窃喜之余,趁势便要蹬鼻子上脸,暗道:“我这受了伤,自个儿怎么走得出去?这不是逼我死么?好歹我最后还救了你,虽然有装模作样的嫌疑,但你却不能就这样扔了我!你不杀我是吧,你不杀我我就赖着你!”

  

  第44章

  

  杨晔抬头对董鸽道:“我受伤了,想走也走不了,容我歇息一晚行不?另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家大人说,你行个方便。”不等他答应,便起身理直气壮地把打算阻拦的董鸽扒拉开,挪到凌疏身后不远处,道:“凌疏,你这是决定要去偏关吗?”

  凌疏并不回话。杨晔等了一会儿,开始自言自语:“十几车的礼物不够,还得进岁贡,别说二十万白银,二十万匹绢帛,便是从前你们提出的五万绢帛和白银,那也不少啊,钱少就不是钱了吗?拿着这五万两白银,就是把京师再加上长安各处秦楼楚馆中的头牌睡遍,也花不完!”

  他如此知晓行情,凌疏忽然断喝道:“你闭嘴!”杨晔果然闭嘴,片刻后却又咕哝道:“你们做得,我说也说不得么?”

  片刻后,却听凌疏道:“那五万两,我问过罗将军,他说只要能保得边境平安三年,还是值得的。因为开放了边境贸易,大衍并不吃亏。西迦可以过来买卖的东西太少,只有马匹和毛皮,这都是大衍需要的。而西迦急需中原大量的茶叶丝绸粮食,这般交换下来,很快就可以赚回成本。”

  杨晔见他竟然肯跟自己说话,不由得喜出望外,赶紧凑近了些,道:“听起来倒也不错,但是你家皇帝陛下竟然想起来去跟金雅仁借兵,这可就太冒险了。哼哼哼,金雅仁一片狼子野心,恐怕届时请神容易送神难。别说我了,你去问问偏关的罗瀛,再去问问范文粤和赢绣,看他们谁肯乖乖把金雅仁放进关里?”

  这次凌疏没有再回话,杨晔觊觎着他的背影,一边啰嗦,一边趁势坐了下来,接着跟他搭讪:“凌疏,若是消息确凿,你去偏关,你能干什么?莫非你还要违抗圣旨不成?”

  凌疏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实则他如今心中一片茫然,只有先去偏关找到罗瀛商议一番再说,因此沉默着,任杨晔在身后唠唠叨叨。听他接着道:“赵王和当今陛下是兄弟,兄弟间的事情,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就可以了,不管谁胜谁负,这天下终究改不了姓。若是不小心交到外人的手里,那么始作俑者便成了千古罪人。当然我杨晔从来不在乎什么罪人不罪人的,我想你也不在乎。可是你家皇帝,他能不在乎吗?还是他在明知故犯?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把这大衍的江山放在心上?”

  见凌疏依旧没有回应,杨晔不着痕迹地再挪得离他近了些,接着道:“你从前大概不常出大理寺,对外面的事情不是很了解。慢慢你就知道了。平常的事情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比如你,给人上个刑啦,手痒杀个人啦,这都不算什么。比如我,见色起个意啦,相中的东西(好比你)想下手抢了,这也不算什么。可是有的事情,那说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不然万人唾弃的滋味,可是不好受。所以凌疏,若是皇帝陛下执意如此,你就得另寻出路了,我这里有个人介绍给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凌疏听着,满以为他会提赵王杨熙的名字,却听他厚颜无耻地道:“我这人虽然人品不太好,但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你给我上刑,撵着打我,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对谁这么好过?你……啊哟!”

  眼前一道剑光挟着寒风扑面而来,虽然与先前相比少了许多的杀气,但不躲还是会要人命的。杨晔只得故技重施,随着他剑势一个伏地打滚堪堪避开,听他冷声道:“这次我愿意放你走,你就赶快滚,省得我改变主意!董鹑,送他走!别再让我看到他!”

  董鹑和董鸽应声跑过来,伸手就去扯杨晔的手臂,打算强行把他拖走扔掉。杨晔不想走,正准备跟他接着撒赖,却见一个翼轸卫匆匆过来,道:“大人,刚才卑职伏地听声,北边许多骑兵过来了,想来是西迦国的。”

  凌疏闻言,侧耳细听,果然听到北边隐隐的马蹄之声,震得脚下的大地似乎也跟着轻轻颤动,听来势,必定是千军万马铺天盖地。这几十个翼轸卫,可不是敌手,凌疏站起身来,道:“走。”一转头间,却见杨晔已经自发地爬上了一匹马,身手利索得怎么都不像个受伤的人。

  他视而不见,自行翻身上马,带着属下往南面接着撤走。董鹑和董鸽见他这般,只好两人将就着共乘一骑。翼轸卫的马匹都是大衍王朝中精选出来的,奔跑极快,没多长时间就将西迦的骑兵再一次甩开。

  但众人道路却不是太熟,走到这一日晚上,到了草原和戈壁的交接阶段,有几条不宽的河流阻住去路,均为黄河支流,绕得几绕,总算捡水浅的地方过了河。

  凌疏不敢多耽搁,便接着前行,等到天微明的时候,凌疏凝神望望四周景色,路边一堆乱石,形状如一头雄狮,他心中一跳,道:“这地方我们刚才已经来过了!”低头扫视地上,戈壁滩上果然一行乱七八糟的马蹄印,想来是适才自己这行人留下的。

  原来此处地形微有些复杂,众人转了小半夜,竟然又转了回来。但此时天色已明,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瞧准南边走下去,应该不会再错。

  恰此时,董鹑忽然指指北边,道:“大人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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