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虫母是世界的瑰宝 第25章

心脏被紧紧攥到生疼的艾薇抱着手臂缓缓蹲下身。这种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的感觉让她尝到了久违的、像是兄长重伤一般的苦楚,锥心刺骨的痛也从那些模糊的记忆中跳跃而出,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经过似的……

安格斯愣神在原地,他在脑海里捕捉着过往时常可以感受到、甚至是被他嫌弃的心音,可什么都没有,安静地就像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他堪堪回神,看到了蹲在地上、目光呆滞的艾薇,看到了静立一侧、发丝凌乱的陆斯恩。

他道:“等熔岩停止后,去找找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艾薇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泛红的眼底暴露了她心底的脆弱,就像是活生生地从心脏剜出了一块肉似的。

主控制室内的人逐渐散去,安格斯回了自己的星舰,艾薇抱着手臂冷冷盯着远方已经被厚重火山灰覆盖的062号星球,而陆斯恩则依旧立在原地。直到很久以后,他喃喃道:“错了吗……”

艾薇冷笑一声,“没错吗?”

当然错了,因为这个错误,他们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虫母。

熟悉清亮的声音消散在整个宇宙之内,连带着所有的感官都一一飞离,彻底散于繁星之下……

数万光年之外,因塞特星域的中央星上,原本行走在街道、建筑、各个位置的虫族们忽然都站定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短促且转瞬即逝的悲鸣自大脑中滑过,跨过了那无法用长度丈量的宇宙,于是他们只能接收到一种断续的难过,无法捉住,无奈任由其消失。

一位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还顶着额头上稚嫩的淡青色触角,她的眼底浮现出潮湿,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嗒”地掉在了路面上。她拉了拉身侧母亲的手腕,小声道:“妈妈,为什么……我好难过呀。”

“妈妈……也很难过。”女孩的母亲缓缓蹲下,她搂住了自己的女儿,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链,一个劲儿落着,那种空茫的悲伤一闪而过,却留下了久久不散的后遗症。

女孩的侧脸压在母亲的颈侧,她带着哭腔道:“我觉得好难受,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我最喜欢的糖果没了、喜欢的人偶没了、连爸爸妈妈也没了……所有的人都不要我了……”

“没事的,我们都在,糖果、人偶、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

年轻的母亲任由泪水落下,她知道,他们还拥有着一切,但链接着这道精神力的虫母却失去了一切。她喃喃道:“爸爸妈妈永远都在的……”

她由衷地希望、也祝愿着,一切安好。

为虫母而祈祷。

同一时刻,第一序列星,圣浮里亚星郊区被重兵把守的罗辛哈白塔之内€€€€

塔内阴影缭乱,高塔之上穿堂风掠过,暗色调的纱帘在迎着星光的露台上摇曳,忽然立在屋内的人影剧烈一颤,麦色的大掌紧紧握住了精致的栏杆,青筋暴起,有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流动着……

下一刻€€€€

噗。

一口深红的血洒在了雪白的绒毛地毯上,似乎还有细碎星光似的金箔在闪烁着。男人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微翘的唇峰上血迹斑斑,像是一副破损的油画,充满了时光感。

他看向繁星满布的天空,缓缓走向露台,脚步格外沉稳;而在他的背后有一道影子闪过,像是某种可怖的巨大生物。

放在床头的联络器闪了闪,男人微微偏头,指尖轻动,联络器便飞到了他的手里。屏幕被点开,在看过言简意赅的讯息后,他的手搭在了冰冷的雕花栏杆之上,外面星空正盛,一如多年前那般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冰冷,寂静。

圣浮里亚星上的凉风撩动男人披在身后的深红色长卷发,细碎的金箔闪动在发尾,隐约可在其深邃的五官轮廓下看见一只金灿灿的眼瞳。

他声音低沉微哑,醇厚如人间最香的酒,“快点吧,我要等不及了……”

第25章 自由之盾

信徒交付自己的灵魂, 神明送出了永恒的爱意。

*

虫族的星舰穿越过气层,整个062号星球灰蒙蒙一片, 厚重的火山灰覆盖了一切, 当陆斯恩等人戴着防护面罩踩在地上时,立马惊起了一片烟尘。

所望之处,满目疮痍。

所视一切, 皆为废土。

脚下的火山灰几乎有三指那么厚, 每一脚下去,都不能一次性彻底地踩到地表。

星舰上的虫族百分之九十都下来进行搜寻了, 他们背着沉重的设备,探照灯亮在不见天日的星球上,到处都是灰雾, 可见度低到可怕,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什么, 难度近乎比登天还困难。

但即便如此, 在这一路上, 没有任何一只虫族喊累、抱怨。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低头寻找着,试图在虫母曾经活动过的范围内找到一点点有用的线索。

这不仅仅是出于对虫母的追随, 更是源自于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愧疚€€€€明明有着超前的科技技术, 可他们只是一心沉浸在虫母出现的喜悦之中,谁都不曾注意到星球上悄然发生的变化, 这才令新生不久的虫母一直都置身于危险之下,而这般情绪更盛的则是陆斯恩……

银白色直长发的高阶虫族缓步走到了那座坍塌的山洞前,脑海中回放着近日所经历的一切。

是他派人毁了那艘星舰上的中央控制盘,毁掉了小虫母可以逃离这颗星球的唯一希望, 他的行为似乎与最初想要杀死虫母的意志没有任何的差别……陆斯恩甚至忍不住问自己:你到底干了什么?

哒哒哒。

脚步声靠近, 无需回头, 陆斯恩也认得出来,是艾薇和安格斯。

“这场火山爆发,是我没有想到的……”安格斯不负往日的漫不经心,他的神情有些沉重,目光落在灰蒙蒙的破碎石堆上,步子缓慢,抬脚踢开了石块。

地下露出了一截灰扑扑、有些破损严重的被子。艾薇认得,那是她亲自放上“垃圾船”的物资,当时还选择了相对而言比较适合男孩子的简约条纹,只是现在……没有用了。

安格斯继续踢开那些碍眼的石块,当沉甸甸的火山灰被扫除后,藏在石头下面的更多东西都露出了凄惨的模样€€€€缺了页子、焦黑到无法辨认的书册、满是污迹的宽大衣服、被折断了刀刃的匕首模型……

安格斯的视线一寸寸扫过,他缓缓蹲下捡起了那把从中间断裂的匕首模型,低声道:“之前送出去一个仿阿琉斯军刃的小把件,看得出来,小虫母挺喜欢。”

这一次没有了隐形追踪蜂的转播,于是高阶虫族们真真切切地站在了山洞里,他们近距离地观察着虫母曾经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那些方方面面的细节,每一处似乎都能令他们联想到虫母、联想到原先活跃着的精神力链接。

“呵……”

艾薇忽然笑出了声,她哑着声音道:“真是可笑……我们因为上一任虫母,而对这一任虫母连坐了一切的罪恶,但是最后换来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诞生了才几个月的虫母再一次消失了……”

“可那些错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盛开时无人眷恋,陨落后天地惊惶。

安格斯:“等€€€€不一定的!”

红发的高阶虫族猛然起身,挡在面罩下的双眼极亮,他看向艾薇,“你不是拆下过一个小飞行器上的控制盘给他吗?说不定他已经坐上那艘老旧星舰飞走了!”

艾薇一愣,还不等她说什么,一直沉默的陆斯恩迅速转身,银白的虫甲附着于肩胛脊背,他身形灵活,在黑沉沉的荒野穿梭。

安格斯和艾薇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几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赶到了最初虫母发现报废星舰的位置。

经过了一场熔岩的洗礼之后,原本高大的树木几乎全部消失,潮湿的草甸干枯一片,但在所有的烧灼物之下却找不到任何金属零件的残骸。

“没有残骸,说明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安格斯摸着下巴,眉头微皱,但心里却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

陆斯恩安静地观察着每一处细节,片刻后他道:“不对,这里绝对不可能是星舰的起飞地。”

银发的高阶虫族半蹲,抬手轻触那些只在地面上露出半截、被烫得焦黑的树桩,“只有一次烧灼痕迹,星舰加载动力和能源而起飞时,势必还会产生滚烫的热流,但这里明显只经受过一次。况且……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蓄力起飞的位置。”

陆斯恩站起来看向安格斯和艾薇,“不是这里。”

艾薇沉声道:“那还有一个有可能的地方€€€€湖边。”

她改动过追踪蜂的参数,因此当陆斯恩说这里不存在星舰起飞的痕迹时,艾薇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虫母格外热衷的“戏水”活动。比起陆斯恩和安格斯偶尔的关注,艾薇几乎时时刻刻都盯着转播视频,再加上控制盘内被她亲自销毁的追踪器,她本人自然最为清楚哪里最有可能是第二个属于虫母的秘密基地。

“走!”

三人相视一眼,再次往山林的另一边赶。

希望这一次,他们能够收获一个好消息……

与此同时,因塞特外的自由星域内,一艘看起来破破烂烂、表面发黑的小型星舰正在整个浩瀚的宇宙中飘荡着,比起那些巨大的星体、星团,它小到可怜,宛若蜉蝣。

天蓝色的星云格外璀璨,渺小的星舰缓慢地行驶在宇宙尘埃之间,一点一点远离着因塞特星域西方的边际。

星舰内€€€€

黑发的青年身上裹着半截破损的大外套,这是之前留在星舰中用于垫零件的,但因为前夜忙于奔波逃窜,根本来不及换衣服,以至于顾栖到现在都还赤裸着手臂、胸膛,下身挂着半截边缘燎出焦黑的半裤。

他正睡着€€€€苍白的皮肤上零落灰色的污迹,手指、脚踝上则有很多细碎的伤痕。显然梦中人睡得并不舒服,他眉头紧皱,眼角是干结的泪痕,嘴唇不安分地半张,沙哑破碎的呼唤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溢出,却模糊在了孤寂的空气之中。

恍然之间,青年的眼皮剧烈颤动,下一刻他“唰”地睁开眼睛,瞳孔瞬间缩小,衬着深色的虹膜好像蒙了一层雾。

顾栖剧烈地喘了口气,他撑着发抖的手臂坐起来,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肉。黑发青年推开身上的外套,赤着脚、踉跄趴在星舰厚实的玻璃上向外看去。

此刻哪里还能看到那颗曾被火海淹没的星球,有的只是陌生且无边无际的宇宙星空,甚至连方向都无法分辨。

“唔……”

顾栖整个脑袋都疼得厉害,连精神都有些不真实的恍惚。他掐着自己的手腕以保持清醒,视线扫过整个小型星舰的内部€€€€空落落的,一如他上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

之前的回忆重新降落到脑海里,顾栖记起来是蜂托起这艘小型星舰让其借力而升空,随后是漫无边际的熔岩,吞没了冒泡的湖水,也吞没了立在断崖边上的蜂。

“黄金……”

顾栖觉得整个人都开始难受了,眼睛发烫、喉咙生涩,熔岩蔓延之下的景象如一帧帧画面席卷他的大脑,每一寸神经都在呼喊着已故者的名字。

石榴、兰花、海蓝、萤石……以及黄金。

每一只低阶虫族他都记得,记得它们的模样,也记得它们因何而离开自己。

顾栖扶着墙壁起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外套重新披在自己的肩头€€€€就像是他的铠甲,他试图用这点粗糙的布料阻挡蔓延在后背和心脏的冷意。

肚子中发出饥鸣,脚步也格外虚浮,黑发青年走过廊道,余光扫到了半开的核心舱……之前的记忆缓缓上浮,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关了门的。

心脏跳动的速度瞬间加快,顾栖猛然上前一把拉开了沉甸甸的金属门。

里面和他那天所见并无差别,但在核心箱顶上,却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顾栖记得,这个小玻璃瓶是萤石捡来的“垃圾”,因为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所以被同样会发光的萤石捡了回去,甚至还宝贝似的献给了顾栖,被他小心地放在了山洞中专门的收藏角里。

只是当初离开的匆忙,什么都不曾拿上,却不想这个玻璃瓶被放在了这里。

顾栖走了过去,将瓶子拿在手中。玻璃瓶很小,就像是贵族喜欢用的迷你香水瓶,一指长的高度,瓶面上生着浮雕,以至于有些朦胧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他缓缓拔开盖子,指甲盖大小的瓶口中是很多细碎、闪烁着光芒的小砂砾。不知道为什么,当顾栖看到盖满整个瓶底的浅金色时,凝固在眼底的泪水再一次无法克制,静默无声地涌了出来。

那些砂砾温暖而散发着奇异的力量,当被他握在掌心里时,一闪一闪,就像是黄金围脖上金棕色的短绒、像是萤石会发光的虫腹、像是海蓝飞舞在空中的鳞粉……

手指收紧,顾栖握着小小的玻璃瓶,怀抱着自己的肩膀无声地流泪。

追随着虫母的信徒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它们自虫母的口中得到了名字、在虫母的心中永远占据了一席之地,直到时间的尽头……

等哭够了、难过完后,顾栖擦干眼泪,他在星舰内翻翻找找,找到一段纯黑的细绳子,系着被拧紧盖子的玻璃瓶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垂下的小瓶子正好靠近着胸腔内心脏的部位,就好像它们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

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顾栖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在荒原之星上亲手埋葬了A02后无依无靠的模样,伤痛已经加身,一切的悲哀也无需多言。

饿到整个胃部抽搐到痉挛的黑发青年潦草地翻出星舰上剩余的营养剂,已经过期的液体有些浑浊,但此刻容不得嫌弃,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将那带着股淡淡酸味的液体灌入喉咙。

在短暂的枯坐后,勉强恢复点儿体力的顾栖开始了一场地毯式的搜索。只是当他把整个星舰都重新扫荡了一圈后,年轻的虫母发现了很多被藏在角落里眼熟的东西€€€€肉干、被单、医用喷雾剂、叠好的衣服、放在椅垫下的匕首……

每一个物件都被很好地藏了起来,就好像生怕被黑发虫母以獾娜朔⑾炙频摹

这一刻,顾栖忽然想起了更多的细节€€€€他想到了那天早晨黄金带回来的野花束,想到了黄金身上那股有些奇怪的味道,想到了偶尔半夜似乎有低阶虫族悄悄起开山洞的微小动静……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在为了这一场离开偷偷地为新生虫母做着准备,可顾栖自己却因为大意而忽略了最严重的问题……

所以一切的小改变实际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子之下,只是因为太过习惯、太过放心而忽略了全部。

摸着手里失而复得的物资,顾栖甚至忍不住思考,是不是那群大家伙们早就察觉了什么,它们知不知道更换了控制盘后星舰的可承载数量?它们会不会觉得是虫母自始至终都在用一场骗局来获得低阶虫族们的信任?或许它们早就知道了一切……

真实的答案顾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它们总是义无反顾地帮着自己,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这样的代价,真的太过盛大了……”盛大到像是一场送别。

将手里的物资整整齐齐地放好,顾栖垂着眼睛,一一处理了自己的伤口,换上那还有着阳光气息的宽松衣物。黑色的长袖、长裤,以及一双从“垃圾堆”中淘到的合脚短靴,锋利的匕首被绑在腿侧,以便随时抽出用作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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