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虫母是世界的瑰宝 第35章

“她死了。”

亚撒歪了歪脑袋,脸上并无太明显的悲伤,“她其实并不喜欢我,因为她知道是我的出现代替了她生命的延续,即使这是命运的旨意,但母亲依旧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什么叫“我的出现代替了她生命的延续”?顾栖本以为是血脉的传承,但看亚撒的神情,这似乎与他所想有出入。

亚撒继续道:“哥哥,你知道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尝试过杀了我,但她没有成功。”他压平了嘴角,补充说:“很多次。”

顾栖张了张嘴,这一刻似乎任何语言都变得格外无力,“怎么能……”

“她爱自己、爱她爱错的人,但是并不那么爱我。”亚撒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过我也没有那么爱她。”

少年赤金色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微光,他曾经期待过来自母亲的爱,但后来他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错误的,就连被选择送往维丹王宫,也不过是他母亲面对费格€€蒙卡的不甘心与算计€€€€她希望这个男人能永远地记住她,但她却忽略了自己的孩子在这座王宫中可能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在费格€€蒙卡的心中,从来就不曾记挂过亚撒的母亲。

顾栖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看着亚撒,最终轻叹一声,询问说:“那么,需要一个拥抱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一直都在。”

“一直?”

顾栖轻“啊”了一声,“好吧,是现在的一直,但未来……”他看到了少年漫上薄红的眼底,只是无奈道:“未来我也不知道,毕竟我的家不在这里。”

亚撒忽然站起来,十二岁的少年个头不算很高,但这段时间的跑步似乎让他身量有了不小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越发清晰、有力的手臂和双腿的线条轮廓。

他起身拥住了自己的冬日礼物,对方的身体总是介于温与凉之间,散发着浅浅的香气,偶尔会让亚撒想起自己不曾回到王宫之前的生活。

他问:“那哥哥的家在哪里?”

顾栖拍了拍少年的脊背,声音有些虚无的空茫,“在一个很难到达的地方。”那需要跨越时间的力量,但显然他自己并不具备。

“很远吗?”

顾栖想了想两个时间线相隔的数千年,从星际历1812年的维丹王宫到3084年的罗辛哈白塔,将近一千三百多个年头,活都活不到……

顾栖不由得颔首,“很远、很远、很远。”

埋在哥哥怀里的亚撒偷偷扬起了嘴角,他也安慰似的拍了拍顾栖,但心底却有些满意这个答案。亚撒知道自己藏在皮囊之下的是低劣、是自私,当他拥有了自己的冬日礼物后,便舍不得再放其起来。

他想,哥哥应该一直都陪着他。

€€€€幸好,那里很远。

第30章 我可以摸摸吗

心硬如铁、杀人无数的暴君也有藏在心底、被细心呵护的挚爱。

*

寒冬下的维丹王宫确实漂亮。

砖红色的墙壁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整个王庭璀璨的金顶因为积雪而变得更加清透,生出无限的梦幻感。

裹着长大衣、藏起肉粉色虫尾的顾栖坐在椅子上, 正环抱手臂盯着在小院子里做训练的亚撒。在跑步训练之后, 便是顾栖以口述为主的军体拳。

“手臂撑直了!收腹、收腹!还有脖子,脑袋记得摆正!”

“不对,脚不在那里, 再向前一点点!”

“诶, 膝盖弯着!不能直起来!”

“就是这样,再有力气一点儿, 越来越有气势啦!”

侧对着顾栖专心打拳的亚撒面色沉静认真,他很聪明,自然能够从顾栖口述的教导内容中看到深藏在里面更加精髓的东西, 就好像某些特质是天生的。而亚撒天生在力量这一方面格外敏感,但与之相对的就是他总会在晚间复习认字的时候错几个, 这样的情况维持到这个冬天即将结束了都还不曾改善。

€€€€那几个字, 亚撒总是会认错, 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休止的轮流,有时候顾栖都忍不住好奇, 难道这就是“天才”所具有的一点点小缺陷吗?

差不多拖着尾巴在床上躺尸快两个月的顾栖抱着厚实的大衣袖子, 见少年中途休息便招了招手,将自己裁开的手帕递了过去, “擦擦汗吧。”

“好,谢谢哥哥!”越是相处,亚撒露出的笑容越自在,比起最初僵硬的笑灿烂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要是谢谢我, 晚上就少错几个字?”顾栖撑着下巴, 这几天的太阳暖洋洋的, 晒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慵懒,恨不得伸着尾巴找个暖和的窝去冬眠,难不成虫母也像是熊一样?他道:“跑步、练拳上那么有天赋,为什么认字就总是差了点儿意思呢?”

在顾栖的记忆中,历史课本里的黄金暴君明明是个天才,文武两个方面齐头并进,但现在到了他这里,似乎变成了一只腿长、一只腿短的样子€€€€武很棒,但文却总是差了一点。

亚撒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青年藏在衣摆下的尾巴,他小心蹲下来,将长且宽松的大衣拢了拢,以防外边的寒风吹着顾栖的尾巴。

“有时候觉得那些通用字长得差不多,就总是弄混。”他蹲在地上,仰头冲着顾栖笑,原本狗啃似的深红色短发长了长,终于有了些形状,更配那张小帅的脸庞了。

还不等顾栖说什么,就感觉一抹粗糙的温热自自己的尾巴末端滑过,快得像是错觉,随后厚重的大衣便覆了上来,“哥哥,裹好衣服,别冻着尾巴了。”

顾栖有片刻的失神,等他发觉手底下温热的触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掌覆在了少年的发顶。

深红色的短发只长出了一截新茬,又粗又硬,扎手地厉害。

亚撒眼底深了深,某个短暂的瞬间,顾栖甚至觉得自己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团流动着的金红色漩涡,但那快得让人无处捕捉,还不等他深思,就被少年的问题打断了想法。

对方问:“哥哥是想到了谁吗?”

亚撒认得分明,那种目光他偶尔也会在母亲的眼中看到€€€€母亲试图透过他看费格€€蒙卡那个人渣,奈何亚撒只继承了蒙玛帝国王室最常见的红色调发色,至于面容五官却没有丝毫的相近。

他讨厌那样的目光,但这次看他的却是哥哥,是他的冬日礼物。

€€€€透过他,哥哥又想到了谁呢?

“啊,抱歉。”顾栖摇了摇头,修长苍白的指尖从少年的发顶离开的同时,亚撒心中一闪而过了抹失望。

顾栖道:“我想到了我的监护人。”

“监护人?”

“嗯,他有一头灰白的长发,又长又卷,很柔软;但他有些不修边幅,所以头发里经常夹着草渣,好好一头长发,倒是被他给浪费了。”

黑发青年那双雾沉沉的瞳孔中闪过了回忆的光芒,他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他……”

亚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又硬又粗还很扎手,从出生到现在野蛮生长着,长了用生锈的剪刀修整,脏了用混着肥皂的水清洗,没有经过任何的保养,像是一丛干草。他道:“哥哥的监护人是父亲吗?”

“不是。”顾栖摇头,“我没有父母,我是被他从海边捡回来的。”

“那哥哥的监护人在你远方的家乡吗?”

原本裹着大衣轻轻晃动的尾巴一僵,亚撒看到黑发青年的眼中滑过了浅浅的无奈,随后听见对方说:“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儿了。”

€€€€也被抛弃了吗?

亚撒蹲着靠近顾栖,他支起了腰背,伸手重新拿起青年的手腕,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下把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哥哥喜欢的话可以多摸我。”

顿了顿,直白表现出情绪的少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释道:“我以后也会好好养护头发的,留长留卷,只是我的头发是红色的……如果哥哥找不到监护人,可以透过我……”

“嘘。”

顾栖用拇指、食指捏住了亚撒蜜色的腮帮子,将那张格外年轻、英俊的脸庞捏得变了形,原本削薄的嘴唇像是金鱼一般鼓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诡异的可爱,“说什么呢?你想让我透过你,然后看我的监护人?”

顾栖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是你,他是他,我只是忽然想起来而已,但是你们之间可没有什么相同的,有什么好透过的?记住了,我不会把你当他看待,你就只有一个,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鸡汤的感觉,但顾栖却格外坚信不疑,他并不喜欢“因为思念与爱意而在某个相似的人身上寻找安慰和寄托”的说法。在顾栖看来,就算是能相似到有98%都一样,也不该将其当作是替代品,这本就不公平。

€€€€对谁都不公平。

他讨厌这种。

手指微动,顾栖捏着亚撒的腮帮子晃了晃,而日渐长出薄薄一层肌肉的少年也格外听话,任由那双温凉苍白的手捏着,丝毫不动弹一下,甚至还怕累着对方的手腕而悄悄支着脖子上的力道。

顾栖:“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唔,蜘蛛勒(记住了)。”乖巧地点头。

“我刚刚说了什么?”

亚撒咧咧嘴,被捏着脸颊而发声有些含糊不清:“锅锅朔五斯塔别的(哥哥说我是特别的)。”

“我看你是就记住了这句话。”

顾栖松了手,他揉了揉少年毛毛躁躁的脑袋,再一次叮嘱道:“以后可不能有这种想法!对于你的头发怎么喜欢怎么来,要按着你的喜好,懂?”

“懂。”

亚撒再一次点头,像是听进去了青年的唠叨,但心底的最深处想着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从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起到现在,又过去了好些天了。

熬人的寒冬终于快要离开了,最近几天院子中少见风雪,就算是偶尔有飘落的细碎雪花,在短暂的堆积后都会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彻底融化。顾栖有些喜欢这样天气下的太阳,暖融融的,并不过分刺眼,照在他的身上总能带起几分慵懒的睡意。

半眯着眼,顾栖看了眼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去院子里练拳的少年,懒洋洋道:“冬天马上就过去了……”

等冬天过去,接下来的就是春暖花开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找到回家的路,但至少春天总没有冬天那么难熬,而且……顾栖隐约有种预感,自己因为穿越时而失去的双腿快回来了。而他的新年愿望是在春季来临之时,自己可以亲脚踩在这片数千年前的土地之上。

“嗯,”亚撒双腿下着马步,手臂绷着劲儿,半挽起来的袖口下露着结实了不少的小臂,他目光专注地盯着院子口的栅栏,一边回应道:“等春天就暖和了,到时候维丹王宫的中央控温系统会重新打开。”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亚撒问道:“哥哥喜欢花吗?”

每个春天,奢靡放纵的帝国国王费格€€蒙卡都会在维丹王宫中最大的花园内举办赏花会,届时整个王室贵族、帝国大商都会受邀前来参加,他们会€€鸥髯愿呒叟嘤€€隼吹幕€€馨谠谝黄稹⒐┤似飞停€€钪栈袷ふ吣芄坏玫焦€€醯募谓薄

虽然就亚撒看来,那嘉奖无用透顶,只是一个可以满足虚荣的称号。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花。

“花吗?喜欢的。”暖和的阳光和热乎乎的大衣令黑发青年的声音逐渐染上了朦胧的睡意,他坚持地撑着下巴,睫毛半抬半合,目光涣散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纵使已经看到了虚影,却也努力地不闭眼。

练拳转身的瞬间,亚撒看到了顾栖晃悠着的脑袋,那张漂漂亮亮的面孔早就不再清明,而是被种迷迷糊糊的茫然代替,连目光都变得有些无神,下巴时不时点一点,让亚撒想起了自己在王宫之外看到的祈食的猫儿。

但显然他眼前的,是一只名贵却流浪在外的神秘黑猫。

亚撒放缓了声音,变声中后期的沙哑比起最初的撕裂感已经顺耳了很多,“哥哥喜欢什么花?”

“唔,我喜欢……”思维迟钝的顾栖脑子勉强转了一圈,他记得自己分化为beta的那天,用存了很久的零花钱去荒原之星紫罗兰区唯一一家信息素检测所做了测定,那位五官清秀的检测员姐姐告诉他说€€€€“你是一个蔷薇味儿的小家伙。”

顾栖小声喃喃道:“喜欢蔷薇吧……更喜欢白色的。”

“为什么呢?”

“因为白色的蔷薇看起来很干净,很漂亮。”

也没有什么更深入的原因,顾栖曾经是beta,而作为三种大性别中平庸却理智的一种,他们并不存在alpha和omega特有的发情期或是易感期,比起强大易怒的alpha和敏感脆弱的omega,近乎以性冷感著称的beta不会受到任何生理上特殊时期的困扰。但相应的,beta所能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少的可怜,多数beta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嗅到自己的气息€€€€即使可以通过检测机构测试味道。

顾栖喜欢蔷薇仅仅是因为自己闻不到的信息素是蔷薇的味道,他喜欢白色仅仅是因为白色看起来干净、柔和,一簇一簇的花瓣相互拥挤着,像是天空的云层。

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时他也曾好奇过蔷薇花长什么样儿?是什么味道,可荒原之星上连填饱肚子都需要小心计算着,哪里有功夫去栽种蔷薇?于是顾栖问检测员姐姐,来自于二等序列星的年轻检测员笑了笑,从联络器调出一张蔷薇花的图片。对方说那是一种浓郁又清甜的香,是抽象的、无法被具体描述的味道。

检测员姐姐告诉他说€€€€“蔷薇花代表着美好的爱情,或许等你长大,就会明白那是什么味道了。”她说,那是爱情的味道。

快要睡着的顾栖小声道:“后来我终于有机会闻到了蔷薇花的味道,却发现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闻。”

没有达到期待,但他依旧喜欢蔷薇。

顾栖:“但还是有些失望的……”

亚撒歪了歪头,等他看过来的时候,黑发青年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冬日暖融融的阳光落下来,披洒着落在了顾栖的身上,他全身上下都被宽大的外套包裹着,侧脸靠在椅背上压出半截红痕,发丝乱翘,已经超过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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