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
【不……不喜欢……】
【只……爱……顾……栖……】
像是一群急于彰显立场的孩子,低阶虫族们急于撇清关系、证明它们所在乎的只有顾栖;而那四只高阶虫族则紧紧靠在黑发青年的腿边,眼睛偶尔看看虫蛹,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注视着顾栖。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你们都最爱我了。”顾栖笑眯眯地揉了揉几个大家伙的虫腹,他柔声解释道:“但是我们也不能放任他不管呀,既然都听到了这位新生虫母的求救声,如果什么都不做才太好……”
顾栖抬手拍了拍虫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你们总不能让我自己把他扛回去吧?”
几乎是这话一出,低阶虫族们又开始抢着干活了。
顾栖看着这群好笑的大家伙,“谢谢你们呀!辛苦了!晚上回去给你们做沙拉怎么样?”
低阶虫族们采集回来的水果以及顾栖星舰上的甜口营养剂,它们的搭配解锁了一道虫子们格外偏爱的沙拉€€€€不,或者说它们所偏爱的不是沙拉的味道,而是由小虫母亲自拌开的珍馐。
这一回,那只巨型蛹终于被从阴湿的山洞中扛了出去,在脱离山洞的瞬间顾栖狠狠喘了口气,他看着外面的阳光忽然感觉格外怀念€€€€明明在山洞中的时间连半小时都不到,但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走了两步,脚下黏腻的触感令顾栖低头看了看,此刻在有光线的地方下他才发现自己整个黑褐色的靴底几乎都被粘稠的红色液体浸湿了,鞋面上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踩在草甸、石块后会留下一串黏糊糊的痕迹,是一种近乎发黑的红。是血液。
这种黏腻感有些恶心,甚至令顾栖感觉它们会穿过靴子一直钻到他的脚心,还不等顾栖再做出什么决定的时候,巨型蜂忽然伸出前足把小虫母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被坐在屁股下面的中足掂了掂,以确保顾栖姿势舒服。
“怎么突然把我抱起来了……”顾栖看向巨型蜂,对方动了动大脑的,另一只前足指了指青年脚上黏糊糊的靴子,随后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
不知怎的,顾栖感觉他看懂了。
不用多加思考,坐在虫肢上悬空了双脚的青年立马解开了靴子口上的束缚带,按扣一松,包裹到脚踝以上的靴子就掉到了草甸上,很快就被另一只虫帮忙提了起来,还贴心地用柔软的叶片擦拭着鞋底的血迹。
而顾栖则光着脚享受来自巨型蜂的服务,他半眯着眼靠在虫子的怀里,小声喃喃道:“你知道吗?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我遇见了黄金……它也是一只蜂,和你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会是黄金的祖先吗?”
说着,顾栖轻笑出声,“如果还能见到黄金,我一定要告诉它€€€€我看到了你的老祖宗。”
嗡嗡嗡。
巨型蜂发出了虫鸣,像是在回应虫母所说的话。
顾栖知道巨型蜂和黄金很像,但他也知道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他会怀念、会眷恋,但一定不会把巨型蜂当作是黄金的替代品。他道:“如果你和黄金认识了,或许会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顾栖还是有点期待两只毛茸茸的蜂见面时的场景……
那一定是很好玩的画面吧。
等顾栖和大部队即将回到小型星舰时,黑发的虫母忽然喊了停€€€€“等等。”
顾栖仰头抽动鼻尖,嗅闻着某些飘荡在空气中的味道,与星舰熄火时的那股油烟机械味儿格外相似。
他拍了拍巨型蜂,只穿着一双袜子从其中足上一跃而下,无声踩在柔软的草甸上走过高大的巨木,果不其然在树后、自己的小星舰舰一侧看到了一艘陌生的家伙。
“嘿?你就是王血虫母?”
忽然出现在头顶的女声令顾栖猛然一震,全身的毛汗几乎都要立起来了,而聚集在他不远处的虫子们齐齐举起钳足,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喂€€€€等等⒌鹊龋∥颐挥卸褚猓∧闶峭跹€€婺赴桑磕阕邢父惺芨惺埽€€乙彩浅婺福 蹦堑琅€€€€行┪弈危€€€€鹜返墓似茉阽月业氖饔爸€€淇吹搅艘荒ㄉ碛啊€€
是个身材很好的年轻女性,黑发头发扎着马尾,一身皮质的背心、长裤勾勒出了极好的身材线条;她的五官很张扬明媚,是一种格外大气的美,此刻正半勾着唇角、笑意盈盈地望着顾栖。
她招了招手,“小家伙,你好呀!”
十五分钟后€€€€
顾栖和这位陌生的来客一起坐在了星舰前的小空地上,石桌上有虫子们刚刚送来的水果,另一侧不远则摆着那块还不知道如何对待的巨型蛹。
黑发的女人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我是埃琳娜,也算是一位虫母。”
“……你、您好,”顾栖有些迟疑地伸手与之相握,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用‘您’称呼了对方,“我是顾栖,请问您刚才所说的王血虫母是什么?”
有种奇妙的感觉洋溢在顾栖的心头,他忍不住悄悄地抓了抓手指,目光专注地落在这位自称是“埃琳娜”的女性身上。
对于她,顾栖有种奇怪却并不排斥的感觉……
“诶?你还不知道吗?”埃琳娜一愣,她猛地拍了拍脑袋,“瞧瞧,我差点忘记了,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你有和高阶虫族们进行过精神力链接吗?”
顾栖指了指蹲在自己脚边的四个家伙,“只有他们四个。”
埃琳娜看一眼,便觉有些辣眼睛地移开了视线,“啧,四个连进化都没完成的高阶虫族……你就是这样给自己选守护者的?”
“什么是守护者?”
“守护者你也不知道?”埃琳娜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的更大条,“等等,你是怎么诞生的?你出来的时候难道没有高阶虫族们告诉这些事情吗?”
“我自己从卵里爬出来的。”顾栖能感受到对方虫母的身份,在此刻面对埃琳娜的问题,他只觉得格外迷茫,难不成其他虫母的诞生不是自己这样的?他道:“出来以后所接触的都是低阶虫族。”
单方面被高阶虫族们监视可不算是接触。
“这可奇怪了,还是说因为你是王血虫母所有才有这样的特殊性?”埃琳娜揪了揪鬓角垂下的黑发,她解释道:
“是这样的€€€€王血虫母是整个虫族社会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的血统将高于普通的虫母,比起普通虫母干巴巴地对于其他虫族的精神力交流操控,王血虫母更加自然甚至是得天独厚。举个例子吧,如果你现在很难过很想哭,那么整个虫族都会感受到你的难过,他们甚至会因此而为你所悲伤之事而悲€€€€前提是你开启了精神力链接。”
“而这仅仅是其中一点,还有一点就是王血虫母的力量强大,他们拥有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只要他们想,让整个虫族成为自己的刀和盾都不过是小菜一碟。听起来很厉害对吧?但也因为这种强大,王血虫母并不常见,几乎可以称之为稀少。”
“如果说虫母罕见,那么王血虫母就是罕见中又加十档的罕见,每一个诞生了王血虫母的虫族时代,都应该被开启辉煌。”
说着,埃琳娜笑了笑,他看对面这位漂亮小青年总有种看儿子的慈爱感,实在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感慨道:“小家伙,你可真是漂亮又可爱啊……”
这种来自长辈的夸赞感令顾栖哭笑不得,他问:“那请问守护者又是什么?”
“守护者,说白了就是未来虫母另一半的候选对象。”
埃琳娜耸肩,“新生虫母诞生的时候会在整个虫族的精神力链接中发出讯号,随后高阶虫族们会通过这种信号寻找虫母的位置。他们会小心地等候虫母孵化、给予其最好的照料,然后等虫母在想好之际选定他所偏爱的守护者€€€€也就是最初陪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伴他孵化的高阶虫族们。”
“一般守护者会有三到六个,他们会作为主要的陪伴者伴随虫母的成长,直到虫母彻底发育成熟,便会再一次从守护者中选出一位作为自己的伴侣,至于其他的守护者则继续保持原有的身份,为虫母而服务。”
埃琳娜看向顾栖,有些好奇,“所以你是关闭了精神力链接吗?”不然以王血虫母的身份,眼前这位小家伙身边应该是不缺高阶虫族的……那几个丑兮兮、还没进化的家伙不算。
顾栖想到他之前逃离那颗原始星球的场景,他点了点头,“嗯,很早就关掉了。”
他拒绝发出任何讯息,但却没想到意外接收到了同样来自这颗星球、来自高阶虫族们的求救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感应到他们。”
顾栖指了指地上扒拉自己腿的四个虫子。
“啊,他们啊……”埃琳娜又看了一眼,脸上是毫不掩盖的嫌弃,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似的,“应该与他们不曾完全进化有关,虽然现在他们的身份算是挂了高阶虫族的头衔,但在没经历进化之前,他们终究会与高阶虫族区别开,这就是原因。”
顾栖关闭了与高阶虫族的精神链接,但却意外给这四只阶段比较尴尬的虫子留下了空隙,不然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接触到王血虫母的机会了……
埃琳娜的眼神格外慈爱,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刚刚从襁褓中爬出来的小孩儿。顾栖有些不习惯地缩了缩肩膀,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总是这样看我啊?”
容貌明艳的女人笑了笑,殷红的唇瓣像是盛开在沙漠中的玫瑰,有种嚣张又自由的风情,“因为我……爱你呀!”
“等、等等€€€€”顾栖有些慌乱,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异性的感情抒发。
“哈哈哈哈小宝贝你真的好可爱啊!”埃琳娜起身温柔地捏了捏黑发青年的脸颊,她身上带着一股长久摆弄器械的机油味儿,又融入了一种特有的体香,使顾栖反而觉得这样的气息温暖。
埃琳娜从见到顾栖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淡下来过,“宝贝,我所说的爱并非拘泥于男欢女爱,而是另一种层次的爱€€€€就像是所有虫族们对你的爱。”
顾栖一愣,“可……那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不,不一样的,”埃琳娜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不过以她真正的年龄,在面对顾栖的时候,也确实像在看孩子一般,“你是王血虫母,这个是天生的,从你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拥有整个虫族的爱。”
“而我,”她的目光愈发地柔和,“从在遥远的星空中感应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控制那些溢满到即将扑出来的爱了。”
血脉上相连接的爱意是无法被压抑的,埃琳娜从感受到顾栖的存在时,那股爱意便在胸腔中汹涌着,即使是虫母都无法逃脱来自王血的吸引€€€€而顾栖就是王血,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顾栖张了张嘴,他看着埃琳娜的眼睛,那是与他一般的黑色,很漂亮、很深沉,像是一闪烁着星辰的夜。在那些明明灭灭的虚幻之下,顾栖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能感受得到,自己正被眼前的人注视着,那是满满的、不可辩驳的真实的爱意。
不止是在埃琳娜的眼中,这样炽热、亘古不变的感情,他更是一次次在低阶虫族充满机械感的复眼中看到,那是一种瑰美的爱意,是足以将黑发虫母层层包裹起来的柔软云层,这让他能够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就是被大家真爱着的“珍宝”。
“您很漂亮。”他喃喃道。爱意灿烂,瞳光明媚,是一种独特的、只属于埃琳娜的魅力。
“谢谢夸奖,”埃琳娜自信地点了点头,“我一直都为自己的一切而骄傲着,当然€€€€小宝贝你也很帅气的。”
如果不是因为前一秒还被埃琳娜用“可爱”这样的词汇夸过,顾栖一定会更加相信她的发言。
顾栖扣了扣手指,在面对埃琳娜的时候,他总有种不自觉的小紧张,“那、那您可以给我再讲一讲有关于虫母的事情吗?”
“当然,”埃琳娜点头,“其实说到底,虫母的能力还是靠自己体会的,不同的虫母最终能够达到的程度不同,所以他们在整个虫族中所发挥的能力也不一样。不过总而言之,虫母的能力就是精神力,精神力越强大,你所能够在这个身份上获得的便利和优势也就越多。”
埃琳娜:“至于怎么提升精神力,这个我不好断言,和上一句同理€€€€不同的虫母要走不同的路,当虫母的诞生被打上‘特殊’这个标签后,其所有关的一切也与特别脱不开关系。”
“就比如我,我是在死过一次才觉醒为虫母的,同时精神力也得到了质的飞跃。”
顾栖瞳孔一缩,他重复道:“死过一次?”
一种微微的窒息感上涌,令他忍不住抬手落在了自己的胸前,隔着衣服,又触摸到了那枚小小的玻璃瓶。
埃琳娜倒是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问题不大,没死那一次就没有现在的我。就人类那边有个蒙玛帝国吧?我之前生活在那里,是个平民,入选了莱特蒂斯的特招生,本来想毕业以后回老家开个机械修理店躺着赚钱的,谁知道那狗屁王子在毕业那天找我告别,说是喜欢我很久了,希望我成为他的王后。”
说着,埃琳娜皱眉,满脸嫌弃,就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我那时候只是看他实力不错才相互组队的,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毕竟男人哪有学分和优秀校友的头衔重要?他能给我挣钱吗?显然是不能的,还王后……天天被一群大臣、贵族盯着,那活得多憋屈啊!”
顾栖张了张嘴,“然、然后呢?”
“我揍了他一拳,”埃琳娜轻咳一声,“那时候年轻气盛,想打就打了,所以也没想后果……不过告白这事情还是被其他人知道了,然后王室出马了,说要把我送走,省得影响王室血脉的不纯……我呸,我可没打算和那个狗屁王子生孩子。”
顾栖:“是他们在路上害了您?”
“哦,倒也不是,”埃琳娜摇头,“虽然我不喜欢他们的做派,但因为我本身也没打算和那王子有什么联系,所以送走我是真的,还白嫖了一份回家的船票和一袋金币,多好啊……”
说着,埃琳娜挠了挠头,“我死是因为遇见了宇宙风暴,运气比较差,谁能想到几百年出现一次的宇宙风暴正好就被我撞上了,这自然是扛不过的,所以就死了。等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成了某个原始星球上的虫母,还没躺几天就被高阶虫族给接回中央星了。”
埃琳娜对于自己的经历还是很满意的,她对人类王室没有什么恨感,只是因为死于宇宙风暴而有些可惜,但也仅此而已;在成为了虫母之后,她反而活得更好了,于是曾经的那些反倒是变得不再重要。
她看向顾栖,“那你呢?”
“我……”顾栖颤了颤睫毛,忽然问道:“虫族的虫母,都是这样吗?”
“你是指这种诞生之前的经历?”面对黑发青年意味不明的提问,埃琳娜似乎很容易就能懂得其中的意思。她摇摇头,“不一定,还是那句话€€€€虫母的特殊性,有我这种情况的,也有其他情况的,这个无法具体确定。”
“不过€€€€”埃琳娜拉长了调子,“据我观察,虫母这个身份总是更偏爱于黑头发黑眼睛,或许是因为虫族神明的某些偏好?”
在绝大多数有人形的虫母中,黑发绝对是占据了大多数,埃琳娜不知道这是否有什么根据,毕竟属于虫族的秘密总是悠远而神奇,现在的他们所能探知的也不过是这个种族的一角。
顾栖一愣,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轻声道:“我也是死过一次,才成为虫母的。”
黑发的女人一怔,忍不住问道:“因、因为什么?”
“一场爆炸。”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无端的他们的情绪都变得有些低沉,尤其是埃琳娜,当她听到眼前的小虫母也曾经历过死亡时,那种憋闷感横在心口,远远比她诉说自己死亡时的心情沉重。埃琳娜抿唇,轻声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顾栖点头,他看向埃琳娜,“您对于低阶虫族有多少了解?”
“不算多吧,我和它们没怎么接触过。”
“那您知道这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