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兰斯说的那样,顾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精神力再一点一点地增强,就像是最初只有拳头大小的能源球汲取着养分,然后逐渐生长成了西瓜的大小。
兰斯脸上的笑容很满足,对于他来说,其实现在的一切都很好了,“顾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爱你,也谢谢你。”
是宣告,是誓言。这是来自兰斯的爱意,并不拘泥于情爱,而是另一种情绪的坦然表露。
猛然被“告白”的顾栖被弄了个大红脸,他眼神飘忽了一些,才小声道:“你这是和埃琳娜学的吧?”
“唔,或许是有点?”兰斯眯眼,“前几天我迷迷糊糊醒来的那一次,埃琳娜还说我应该胆子大一点。”
“所以你就把大胆用在了我身上?”
“是呀,我怕不早点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最初在荒星上小心翼翼、处处依赖着顾栖的兰斯已经在时间的洗礼下愈发成熟,那一场长达数年的、于身躯中和另一抹意识争抢的经历造就了兰斯现在的坚韧,比起最初的迷茫,他眼底被另一种平静所取代,但当望向顾栖的时候,光芒依旧。
兰斯耸了耸肩,“我知道的,你的归宿必然不在中央星。每一次想到那样奢华、处处照顾着虫母身份的生活,我都觉得无法与你做联想,在我的印象中,‘自由’这两个字才更符合你。”
“不过不论未来的你在哪儿,我都会一直祝福你。”直到走向我的生命尽头。
这是兰斯的期许,也同样是埃琳娜的心声,比起高阶虫族们单纯的占有和执着的爱意,互为虫母的他们却更加理解彼此€€€€埃琳娜在完成了虫母的职责后为自己争取到了长老的身份,而兰斯会在这一场回程之后重新捡起虫母的担子,至于顾栖……
他们想,顾栖应该是更自由的,而中央星上的生活永远都无法留住翱翔于高空的飞鸟。
从医疗室出来的顾栖还有怔然,当他走过安静的长廊后,却忽然被一只手拉到了死角。
€€€€是恺因。
“哥哥,我不小心听到了。”
顾栖抱臂,轻轻挑眉,“你听到了什么?”
“他说爱你。”
“那确实说了。”
恺因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高大的身形不嫌难受地弯着,整个脑袋都要埋在青年的颈窝里,“哥哥,我也爱你。”
顾栖的手拍上恺因的肩头,“我知道的。”
在alpha倾诉爱意的同时,顾栖察觉到了对方深藏的不安。于是他偏头吻了吻alpha的脖子,邀请道:“我想你晚上搂着我睡觉,可以吗?”
“啧,”收敛了全部爪牙的alpha觉得自己要被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给撩到浑身发酥,他没忍住含着青年颈侧的软肉磨了磨牙,“哥哥明明知道我想听什么。”
大型犬撒娇的威力必然是成倍的,就像是危险的猛兽主动在你面前躺下、露出肚皮,一副任人蹂.躏的模样。
“唔,”顾栖转移话题,“所以晚上不可以搂着我睡觉吗?我喜欢被你抱着睡。”
“……当然可以。”他怎么可能拒绝的了?
另一边,随着到中央星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位总找不到办法的高阶虫族们也越来越着急€€€€
“所以还有什么办法?”安格斯皱着眉头,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听有关于“如何俘获虫母”的相关课程€€€€那时候他被强制执行成为兰斯的守护者,心里的不服气差点儿冲破天,自然没有听课的心境。
而陆斯恩和艾薇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陆斯恩:“或许是我们的办法不对……”
“办法不对吗?我这几天叫下属把我的全部资产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列了个单子,五十座宝石矿、二十七颗能源星、六十艘精工改造的星舰、一百多处房产……本来打算都转给殿下的,但现在殿下一见到我就跑。”
“我也整理了。”陆斯恩淡淡开口。
安格斯:“如何?殿下接受了吗?”
这问题问的,陆斯恩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如果殿下接受了,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感情更加细腻的艾薇想了想,明艳的眉眼之间浮现出自己同伴的无奈,“殿下需要的并不是这样,更何况,你们觉得他真的会一直留在中央星上吗?”
此话一出,陆斯恩和安格斯同时一愣。
艾薇:“显而易见,是不可能的。”
至高无上的珍宝永远无法被独占,而顾栖就是这样的。
见两个同伴陷入了沉默,艾薇才缓缓开口:“所以,不如学一学低阶虫族,那样的真诚才是我们所欠缺的。”
不问来历、不问归途,只是毫无保留地献上真心和热忱,安静等待着下一次相遇。
艾薇眨眨眼,“如果你们真的想补偿,不如放下将殿下留在中央星上的想法,然后换一个角度。”
时至今日,陆斯恩和安格斯的思维统一在他们依旧想要把顾栖留在中央星上,那些华丽的殿宇、成群的仆从、精致的器皿,本该是历任虫母所享受的,可偏偏在这一场单方面的馈赠下,都是他们自己想当然的出发点。
而艾薇的话就像是一道光冲散了雾气,或许此刻陆斯恩、安格斯心中还缺乏章程,但至少足以点醒这两位格外迟钝的高阶虫族。
金翼的继承人甩了甩漂亮的金发,“所以,你们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一步。”
艾薇不知道留在原地的两个家伙能不能想明白,但至少,她觉得自己已经明白。
三天后,星舰到达中央星,在顾栖的有意要求下,这一趟行程不曾大肆宣扬,虽然很多久居于中央星上的虫族听闻有王血虫母的回归,但顾栖依旧保持低调,只在身边几人的陪同下到达了提前准备好的住宅。
至于之前同行的兰斯,则先一步被埃琳娜、西格玛带到了会议室€€€€这一回,他将被重新介绍到整个虫族的面前。
在兰斯被虫族们包围的同时,顾栖也没有忘记自己这一趟的主要目的。
黑发青年看向艾薇,道:“你的哥哥,来了吗?”
艾薇立马点头,“之前殿下说要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把他接过来了。”
莫格€€金翼的重伤是索兰导致的悲剧,而今当顾栖决定做客中央星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
“那么,带我先去看看他吧。”
“好。”
莫格€€金翼在当年重伤之后,因为本身是高阶虫族,这才退化成卵,被艾薇带回到领地之内,借用源源不断的营养液吊着生息。
于是当顾栖进入被层层把守的医疗室后,就看到了一枚巨大的、连接满医疗管的卵。
顾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枚卵内部浑浊,只能隐约看到一抹蜷缩着的人影,单薄瘦削,毫无力量可言。
“这些年哥哥都是靠营养剂吊命,所以状态并不好,有时候我真的很怕自己某一天醒来,就发现这枚卵彻底失去生息……”艾薇的语气染上了忧伤,但在这股情绪之后,却是一种等到了希望的雀跃,“殿、殿下,您还有办法救救哥哥吗?”
这一刻,所有站在医疗室内的虫族都在等待着答案。
顾栖靠近一步,他没有回答,而是把手搭在了卵上€€€€掌心之下脉搏跳动的声音很微弱,但似乎因为感受到了王血虫母的气息,那枚卵颤了颤,蜷缩于内部的高阶虫族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随后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一直站在顾栖身侧的恺因低声询问:“哥哥,不然我来……”
“你来什么?”顾栖眉梢挂上了一抹风情,他伸手捏住恺因的下巴晃了晃,“你好好等在我身后就行,这回是我的主场,懂吗?”
说着,顾栖像是风流的浪子似的拍了拍恺因的侧脸,转而看向艾薇等人,“之前内乱中牺牲的虫族你们是怎么安置的?”
陆斯恩:“在中央星上的地巢内。”
“地巢?”
见顾栖不解,银发虫族解释道:“最初绝大多数虫族生活于地下,只是后来因为科技的进步和中央星的建设,我们才搬到了地面之上,但曾经留存于地底的巢穴依旧存在,后来就专门将这里的‘地巢’设置为虫族牺牲者的安眠之地。”
当这群为家国效力的虫族们走到生命的尽头后,便会覆上满是荣光的猩红披风,乘着流淌于地巢河道中的小舟进入他们的坟墓€€€€在那里有的不仅仅是他们,更是每一代虫母最后的终结之地,即使死亡,也不能阻止虫族守护虫母的本能。
陆斯恩继续道:“对于我们来说,地巢不仅仅是墓地,也是下一代中大部分生命的起源€€€€已经消亡的虫族灵魂会化作养分成为地巢的一部分,而死去的虫母则会再一次兴起‘繁衍’的本能,当沉淀的时间足够久后,新生的虫卵也会在这里诞生。”
不过并非所有的虫族都可以从地巢中诞生,就好比陆斯恩他们€€€€他们是被虫神遗忘在野外的孩子,但同样也是得到王血虫母恩赐的幸运儿。
听着有关于地巢的介绍,顾栖道:“那里,也带我去看看吧。”
“好。”
地巢的存在仅有虫族自己知道,当顾栖随着高阶虫族们穿梭过长而黑暗的地道,在石块阶梯的尽头看到那一抹流淌着微光的暗河时,€€€€€€€€、宛若风吹树叶的声音也一同响起。
河道的尽头是一颗藤蔓、枝叶交错的巨木,无花无叶,占据了地巢二分之一的空间,但在每一根树枝的尽头,都吊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卵,数以万计,正无声地闪烁着荧光。
即使在中央星上生活了很多年,陆斯恩依旧会为这样的场景而震撼。只是偶尔他会可惜自己不曾于地巢中诞生,但更多却是庆幸荒野中的历险让他遇见了顾栖。
银发的高阶虫族开口道:“这里是地巢,那棵树……是起源也是终结,所以我们称它为‘生命树’,被虫神眷顾的幸运儿,将会从树上结出的虫卵中诞生。而每一任虫母走到了生命尽头后,生命树会来接走他们。”
这一幕奇妙地就像是某种童话故事中的精灵密地,充斥着顾栖第一次描摹的梦幻。
如陆斯恩所言,生命树接走虫母,也将诞生新的生命,这是虫族生生不息的源头,也是他们数代相传的传统。
正当顾栖观察着那颗巨木时,细碎的光点弥散于暗河之上,它们轻柔地飘荡着,起起伏伏、聚聚散散。只是当他抬脚踩上最后一阶石梯时,所有微小的光源猛然一怔。
“那是……”还不等安格斯的疑惑说出口,悬浮在河道之上的光点们立马涌动,它们挤挤挨挨地蹭到了黑发虫母的身侧,不出几秒钟的时间,就全然将顾栖包裹在了淡金色的屏障中。
这一幕,就像是大洋中的沙丁鱼群,它们以顾栖为中心环绕着,小且密的光点聚拢后几乎照亮了整个地巢,绚烂夺目,是高阶虫族们第一次见到的奇景。
王血虫母总是特殊的。
顾栖任由光点的靠近,它们是属于曾经消亡后虫族们的灵魂碎片,在那久久不停的漩涡之中,黑发虫母倾听到了来自它们的爱语€€€€
【妈妈。】
【好温暖……】
【喜欢、喜欢他。】
【是爱……】
【我们爱您。】
在时光的流逝之下,有些灵魂碎片已然消亡到只能跟随着其他光点起伏跳跃,但即便如此,指引着虫族本能的依恋,依旧促使着它们去靠近、触摸顾栖的肌理。
血脉开始沸腾,灵魂的吟唱正在继续。
这一刻,所有的行为都是本能的支配,黑发虫母张开双臂,宛若拥抱,接受着每一片光点的靠近。
精神力被放了出来,透明的丝缕在他的身后凝聚成一道虚影,影影绰绰,立于后侧的高阶虫族们隐约可以认出来,那就是顾栖、是他完全成熟后的模样€€€€
半透明的身形足足有数米高,几乎占满了半个地巢的高度,扬起的发丝如藤蔓散于半空,双眸空茫如无爱无悲的神€€,却温和地抚摸着那些灵魂碎片;前不久才惊鸿一瞥过、勾勒着金丝的虫翅被放了出来,安静地垂在身后;连接于腰背之后是漂亮平坦的小腹,被模糊了轮廓的虫尾立于空中,像是一朵绽开的肉粉色花苞。
这是奇迹,是高阶虫族们亲眼见证到王血虫母的力量。
万千光点得到了来自“母亲”的拥吻,它们在葬于黑暗的等待中再一次迎接了光明,而顾栖也找到了曾经牺牲于上任虫母叛变中的灵魂。
身后的虚影抬手托起了它们,立于石阶上的青年伸手打开了脖子上的玻璃瓶。金色的沙砾也同样被精神力送到了虚影的手中,它们来回聚散似跃动的尘埃,随后被烙下一抹来自虚影的吻。
黑发虫母轻声道:“去吧……”
€€€€哄!
那道虚影炸开了。
曾经牺牲的它们得到了新生、被从消亡的状态中拉离,于是跳跃的生命们再一次以虫卵的状态回归于地巢,生命树上小巧的虫卵被点亮了,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一部分空落落的枝头再一次结出了硕果,微弱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长鸣,它们簇拥着道着“感谢”,并将在未来某个沉淀足够的时间下诞生。
不仅仅是地巢中的生命得到了祝福,一道乱窜的精神力也追逐着某个气息,“嗖”地穿过中央星上的广场、掠过华丽的建筑、钻到了清冷安静的医疗室内。它贴近了插满医疗管的虫卵,一点一点渗透,直到彻底和虫卵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