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修真录(连载) 第296章

陆争对晏长澜点了点头。

两人都知道,若是晏长澜不出现,葛元烽面对陆争这个“叛徒”时,或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心情要复杂之极。但是晏长澜出现了,葛元烽面对晏长澜时,情绪便立时崩溃,愧疚之意根本不能掩饰。

而陆争之意,却是愿意将那件事说出。

如今的葛元烽,因着自责,将原本对宗门、恩师、同门的情谊加重了数倍,背负也太多,倘若放任他这般下去,对他着实不利。

自然是,能为他削减一分情绪便是一分……同门一场,他既然不曾忘记过去的恩义,那么他们做师兄的,也不愿让他因此生出心障来。

晏长澜闭了闭眼,伸手抓住葛元烽的双臂,将他硬生生地自地上扶了起来。

“葛师弟,你自然有错。”他瞧见葛元烽的身形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不过,罪魁祸首并非是你,而是那倚仗家族威能,意欲对你和阮师妹图谋不轨之人。”

然而,在晏长澜提起“阮师妹”三个字时,却能发觉,原本身形就很僵硬的葛元烽,在此刻竟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难以承受什么……

晏长澜几乎立时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他脱口问出:“葛师弟,阮师妹如何了?你们一同被真君救出,却为何不见阮师妹?”

一旁的陆争也瞬时看了过去。

的确,即便阮红衣并不被火烈真君看重,自身修为也不高,但是在葛元烽的拜师大典上,她理所应当要来观礼。

可是,却始终不得见。

葛元烽的声音自嗓中压出,艰涩无比。

“阮师姐她……”

“她……失踪了。”

第363章 失踪之事

此言一出, 晏长澜和陆争的神情都是一变。

晏长澜急忙问道:“葛师弟,阮师妹为何会失踪?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争也是眼中带上了怒意:“她与你同被救出,莫非是因着你那师门……”

葛元烽眼中泛起了血丝,并未介意陆争如今的口气不甚好。

虽说陆争如今是叛逃之人, 可因着晏长澜也在一处之故, 竟让他生出一些是当年在白霄峰上与诸多同门在一处时的情景……而他也非是什么背负着血仇与愧疚的修士, 而是正在接受两位师兄教导的小师弟。

缓缓吐出一口气, 葛元烽满面的沉痛,将往事缓缓道来:“当年,师尊将我和阮师姐救下, 便一路带着我二人来到了风音府……”

在那一年, 整个白霄峰都被胡家的金丹修士抹除, 死伤那般惨烈, 满目的猩红将葛元烽与阮红衣的心深深刺痛。

若说在此之前, 师姐弟二人多受同门爱护, 可谓天真无邪, 那么在那一刻, 他们便仿佛瞬时褪去了所有的青涩浮躁,满心都只剩下了仇恨。

恩师的悉心栽培, 如同亲生兄姐一般的同门师兄、师姐, 就那般犹若蝼蚁, 被轻易地除去……只是为了给一个轻浮无度的纨绔子弟陪葬。

如此不公, 如此令人愤怒!

偏生, 当时所在的宗门, 竟然也无力阻挡。

若非是葛元烽的资质吸引了火烈真君的注意,让火烈真君能及时出手救下他们,他们两个当时就会跟其他同门一起死在胡家的金丹手中!

但如今对于葛元烽而言, 也不知是不是当年与师门共死更好……

在那时,葛元烽和阮红衣满面的不敢置信,直至被火烈真君搭救,他们两个还一脸的木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给同门带来了如此滔天大祸!

尤其阮红衣,她当时便再没了从前的活泼灵动,只剩下了麻木与痛苦,以及比之葛元烽来更深的愧疚之情。

于阮红衣而言,那胡家的纨绔子弟是因着她而出言调戏,而也是因着她很不痛快,葛元烽才会与那纨绔子弟产生口角。后来,那纨绔子弟恼羞成怒对葛元烽偷袭,葛元烽自然不能束手待毙,反手才会将那纨绔子弟杀死,而不曾顾忌对方的身份。

一切的源头,阮红衣自觉……正是她自己。

若是她能更谨慎自持,更端庄些,或许就不会引来那纨绔子弟?满街许多美貌女修,若非是她性子张扬,又怎么偏生是她引来了麻烦?

葛元烽说到此处时,不论是晏长澜、陆争还是叶殊,都皱起了眉。

修士确实与天争命,恃强凌弱、弱肉强食之事屡屡发生,可从未有因着女修自己美貌灵动,被人欺压便说是她自己错处的道理。那纨绔子弟见色起意不成,而后又狠辣偷袭,无论如何,也不能说阮红衣和葛元烽才是罪魁祸首。

葛元烽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自然不同意阮师姐的话语,她又不曾主动去与那纨绔子弟调笑,只是与我一同在路上行走而已。只是那时我也觉得自己满手的血腥,觉着都是我自己出手不知顾忌之故,却不知阮师姐会是这般想……”

两人都在愧疚之中,哪里还能想到对方心中如何想?也是他们的阅历太浅,年岁也不大,又遇上了如此强大的打击,才叫他们心志动摇,根本无法自主。

后来,火烈真君任由两人冷静一段时日后,对葛元烽提起了要考验他,有意收他为徒之事。

对于当时的葛元烽而言,一名金丹强者的青睐,几乎就是救命稻草€€€€他在冷静时恨自己,恨纨绔,恨胡家,最想要做的,自然是报仇。仅仅凭他自己,哪里有报仇的可能?火烈真君救了他的命,还有这想法,他自是万分情愿,也是甘心去接受火烈真人的考验,并在心中切切自省,定要通过这考验。

葛元烽慢慢将仇恨压到心底,只想着虽如今他的本事还不成,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待到将来他学有所成,总有一日可以为恩师同门复仇。故而他一边接受火烈真人的考验,一边也被火烈真君指点,慢慢地提升自己,废寝忘食,全不怕辛苦……

在那时,他依旧忘却了,与他一般愧疚的阮师姐虽也在刻苦修行,在小山头上也并无何人欺负她,却实实在在时,进境远不如他。

听到此刻,叶殊等人大约也能猜到一些。

葛元烽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来的某一日,我在修行上有所突破,就想要去与阮师姐切磋一二,也问一问最近是否有人待她不好,但是……只看到了她留下来的一封信。”

在那封信里,阮红衣说明了自己的愧疚,依然将她压制得无法承受,而她若是留在此处,只能看着葛元烽相距复仇越来越近,她明明是罪魁祸首,却只能将一切重担都压在师弟的身上,让她根本不能心安理得。

因此,阮红衣告知葛元烽,她将离开此处,去外面寻找机缘,寻找她可以替恩师和同门复仇的方法。她让葛元烽莫要寻找她,也告知葛元烽,他必然无法找到她。

葛元烽自然不会任凭阮红衣独自闯荡,他当即就请求火烈真君想法子寻找阮红衣,但是,就如同阮红衣所言,他根本不曾找到阮红衣。

到此刻,葛元烽方才知道,阮红衣想要离开绝非一两日之事,而在这段他苦修的时日里,阮红衣甚至早就想好了要如何离开,才能避开他甚至火烈真君的视线。

从那以后,阮红衣消失不见,葛元烽耗费了多少精力,始终寻她不到。

就好似,从未有过阮红衣这人一般。

葛元烽因着阮红衣到出走,越发沉静。

他更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除却将所有心力都用在提升自己身上,他还能如何?也正是因他有这拼命的心思,而火烈真君越来越欣赏他,许多资源不吝于给他使用,才让他如今的修为也提升到了炼气七层。

这进境,比之晏长澜来也只是稍稍慢了一些而已。

葛元烽捂住眼:“我早该知道,阮师姐将荀浮师尊视为亲生父亲,对朱师兄夏师姐都犹若同胞骨肉,她对他们的感情极深,比之我来更甚……她的心中,哪里能忍受得住呢?都是我的错处,我该多看顾她,不该那般……那般……”

然而,在听到葛元烽这一番话后,晏长澜和陆争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抹涩意。

对朱师兄夏师姐也还罢了,可他们也知道,阮红衣最无法放下的,恐怕还是培养她多年,待她颇好,让她极为尊敬的荀浮真人。

而荀浮真人……他教养阮红衣等弟子,从来都不怀好意。

若是阮红衣知道此事,她,情何以堪?

可眼见葛元烽和阮红衣都痛苦至此,他们也真正不能让他们就此被蒙在鼓里了……

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晏长澜叹息一声,说道:“葛师弟,恐怕有一事……还要让你知道。”

葛元烽的心绪原本沉浸在当初阮红衣离开的酸楚上,如今听得晏长澜开口,听出他的语气,心中不由得一紧。

他陡然开口:“晏师兄请讲。”

晏长澜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此事,有关于荀浮真人,而此事与陆师弟离开白霄峰,也有莫大的关系……”

葛元烽的双目缓缓睁大。

在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然而有一股力量却叫他忍不住地,将晏长澜余下的话语,尽数听在耳中……

“那一次,我与陆师弟练剑,却意外发觉,在陆师弟的剑气之中,隐约有些不对劲处。”晏长澜慢慢说道,“之后数次,皆是如此……”

渐渐地,晏长澜沉稳的声音将如何发现不妥,如何提醒了陆争,后来陆争又如何察觉到了荀浮真人的种种举动,又是如何被荀浮真人利用,让他不得不从一位正道的修士堕落为邪修,甚至为了免于丧命,不得不逃离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在听着这些话时,若是从前的葛元烽,或许还要为荀浮真人申辩,或许难以置信,或许会冲动地质问、追寻。

可如今的葛元烽,却是掐紧了手指,将晏长澜所有的话语都强行听进去,强行地分辨,强行地刻印在心上。

待尽数听完了,葛元烽面色已然是一片惨白:“所以,当初陆师兄叛逃,实则是因着荀浮师尊……荀浮真人所害,为了保命而为?荀浮真人对于我等,对于陆师兄,从来都只是当做可以利用之物,并无情谊?”

晏长澜微不可察地点头,旋即道:“情谊……不知是否有过真心……”

葛元烽身形微微颤抖:“那……那朱师兄和夏师姐……”

晏长澜道:“他们当年督促你二人下山,正为躲避荀浮戕害。”

葛元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恸哭。

第364章 万通悬赏

这恸哭声太过惨烈了, 几乎是撕心裂肺,是一种难以遏制的痛苦实在不能再压抑下去的迸发!

哭声让晏长澜和陆争也生出了浓郁的憋闷与难以发泄的痛意,晏长澜倒还好些,陆争曾经将荀浮真人视为生命之中的贵人、恩人甚至是父亲, 其情谊不比阮红衣逊色分毫, 在当年知道自己所谓的被看重被拯救都只是个阴谋时, 他的痛苦也不比现下的葛元烽少半分。

而叶殊, 看着这样的情景,心中虽有微微感慨,却无太多波动。

有什么样的仇恨和痛苦, 比起曾经灭族之恨更深更浓?

人生无常, 总有种种遭遇, 葛元烽与阮红衣的遭遇, 绝非是最难捱的。

不过……

刀剑临身方知痛, 痛过之后, 也就麻木了。

葛元烽哭了许久, 似乎将所有的怨愤都要哭出来一般。

叶殊等人只静静在旁边候着, 直至他哭完了,才由晏长澜给他递了一杯茶水。

葛元烽闭了闭眼, 将茶水喝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为荀浮师尊复仇……如今想来, 真是如同笑话一般。我都如此, 若是阮师姐知道这事, 她、她心里该如何想?”

他最怕的, 是那位活泼灵秀的阮师姐为复仇做出什么傻事,而如若真是那般,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他、他该如何同她说?

想到此处, 葛元烽越发痛恨自己。

倘若当初再多留意一点,让他能够留下阮师姐,那么至少如今他可以让阮师姐知道真相,不至于时时担忧……

然而,如今思虑再多,也晚了。

良久,葛元烽终是冷静下来,他的手指微颤,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陆争:“对不住,陆师兄,当初是我错怪你了。”

陆争摇摇头:“当时我被怒气所控,太过冲动,失手所杀之人中未必没有无辜。若非是后来晏师兄寻到我,放了我,我恐怕……心性也难免偏移的。”说到此处,他露出一个苦笑,“其实,当年我亦想过出口申辩,但我更明白,即便我当真申辩了,信我之人也定然远不比荀浮真人。因此,才不得不逃啊。”

葛元烽苦笑。

不错,那时候的他不说是非黑即白,却也必定是相信荀浮真人远胜陆争的,更何况那时他与阮红衣两人对陆争这个同门的情谊原本就是最为淡薄的……但如今他经历得多了,也知许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更明白要如何分辨真假。

先前他听晏师兄、陆师兄两人一番话,处处皆有道理,对上他这两年来思念过无数次的曾经同门相处的光阴,自听出其中诸多细处见得端倪,才这般相信了。

也是如此,葛元烽先前才几近崩溃。

好在也只是一个荀浮真人被他错看了,其他的同门们的仇恨却是实打实,而那胡萧州的胡家,对于他而言也依旧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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