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修真录(连载) 第369章

叶殊淡淡开口:“阮姑娘,不过数年不见,你便认不出叶某了么?”他语气平静,“或许,你尚能记得长澜,你那个晏师兄。”

阮红衣的瞳孔蓦地收缩,她万万不曾想到,居然还会听见这个名字!

这一刻,无数画面在脑中划过,阮红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冷漠的修士,想了起来。

“叶……大师。”她忽而说道,“是晏师兄的好友,晏师兄常唤你‘阿拙’。”

只是,阮红衣说得笃定,心底却倏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惭。若是将自身卖与其他陌生修士也还罢了,总归他们互相都不认得,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互惠互利,便各自散去。然而她怎能想到,先前种种轻浮丑态,居然落入了曾经师兄的挚友眼里……甚至她如同一个妓子般被人品评、买卖,莫大的羞愧,几乎让她想要自尽€€€€

叶殊微微颔首,用手指了指桌前:“你坐。”

阮红衣木愣愣的,顺着叶殊的意思入座,她脑中也是木愣愣,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叶殊坐在她对面:“长澜见过葛元烽,知你失踪,两人于万通楼出数千灵石发布悬赏,寻你踪迹。没料想,你在此处。”

尽管这话语里不见什么指责之意,语气都是平淡,但是听在阮红衣耳中却如惊雷炸响,炸得她头晕目眩,眼中禁不住地流出了泪。

叶殊抬起眼:“如今你该说一说,为何在此。”

阮红衣很是惶恐,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然而,在那淡漠无波的目光中,她终究说了出来:“我……我想要借机为师尊、朱师兄和夏师姐报仇。”

接下来,阮红衣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在那时,她见葛元烽辛苦修行,极尽压榨自身,从前的毛躁鲁莽都化为了一股愤恨冲劲,而她到底是个外人,不可能利用过多资源,进境缓慢,眼看着这样下去,她出不了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葛元烽辛苦,加之内心愧疚如同火烧,时时刻刻,让她痛苦犹如五内俱焚,种种压力叫她再不能容忍自己拖累葛元烽,最后找了个机会,很快离去。

加入紫羽楼,则是阮红衣几番思量后,颠簸多日的选择。

阮红衣知道自己虽说有些资质,可要想进入大宗门,按部就班地修行,之后凭借自己的力量、以堂正的路子去复仇,恐怕数百上千年都无可能,更是不知什么时候她潜力就会耗尽,且修行途中说不得就因着种种缘故早早陨落了……而她一个女修,想走捷径,也只能是利用这一副天生的皮囊。

后来,阮红衣来到下府,进入了紫羽楼这等广招女修之处,受了楼中的培养,改换了楼中功法,果然进境一日千里,数年后就已筑基。但她也知道,用此法筑基是快,却根基浅薄,与人争斗甚至不及炼气,可她也明白,一旦能正式“出阁”,挑选到合适的人选,用紫羽楼秘法可以逐渐转化为真正的实力,而且还有很多机会认识有权势的修行之人。

阮红衣是想要想法子攀上一名不惧怕胡家威势之人,让她能够复仇!

……自然,她也不至于不自量力,以为能凭借美色叫人替她灭了胡家,她只是想着,或许能让那个真正出手的金丹真人,以及下达指令之人受死!

为了给如同亲人般的师尊、师兄师姐复仇,她不惜此身,哪怕要做尽从前她瞧不起的屈辱之事,谄媚讨好他人,她也心甘情愿。

曾经师尊养她教她,师兄师姐看护照顾,却都死得这样惨,倘若天底下老实修行之人总敌不过世家大户,她能如何?唯有以牙还牙,以势压势了。

听阮红衣说完这些,叶殊的眸光渐深。

果然,如他猜测一般,阮红衣舍弃原本所修之道,转而做这用美色、身子的合欢交易,是为了给师尊与其同门复仇。

若是此番他不曾想着欣赏另一种音律乐舞与垂云楼的异同,没见着阮红衣,今晚之后,阮红衣就当真回不了头了。

待那时,即便葛元烽后来找到了阮红衣,阮红衣得知了实情……哪怕葛元烽不在意,以阮红衣这执拗的性情,恐怕他们二人之间,也难以再回到从前了。

叶殊暗忖,若如此,长澜也定然会因此伤情。

第464章 实情

阮红衣说完心中所想, 眼眶微红,道:“我知我此举恐怕也有些痴心妄想,来到此处之人多是只为美色、修行而已,我若无足够的价值, 即便是那些有权势地位的, 又哪里肯为了一个区区……而去与那胡家的金丹结仇?只不过, 我若只按部就班, 到如今怕是至多炼气六七层,可眼下,却已筑基了。”

女修在紫羽楼里修行, 若是肯多吃些苦头, 修为进境的确比在别处快些, 只是其中的付出于女修而言, 绝非表面可见。

阮红衣固然抱着能借助权势之人的奢望, 未必不是也觉得, 或许借此更快提升实力……

叶殊听完阮红衣的话, 却并非露出嫌恶轻蔑之色。

阮红衣见状, 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她试探着询问:“晏师兄他……现下不知……”

叶殊看她一眼:“长澜如今乃是宣明府天剑宗弟子,拜在惊天剑主风凌奚座下为亲传弟子, 如今已然筑基, 正闭关淬炼本命灵剑。他甚好, 只是前日里见过葛元烽, 知你失踪, 亦很担忧。如今在此间见你, 我可同他交代了。”

一时间,阮红衣心里百味繁杂,不知是羞惭还是欢喜。

欢喜自是因着她沦落如此还有同门惦记, 羞惭则是晏师兄能凭借自身本事拜在了元婴老祖座下为亲传弟子,她却是个这等身份……她本觉得自己必然不会后悔,现下却因着遇见了叶殊这熟人,开始担忧若是苦苦寻找自己的晏师兄与葛师弟知道自己……她又要如何与他们相见呢?

阮红衣张了张口:“还请叶大师,莫要将此事告知晏师兄与葛师弟。”

叶殊道:“恐怕不能。”

阮红衣万没料到叶殊竟如此干脆便拒绝,不由露出惶急之色。

叶殊又言:“万通楼乃是消息灵通之地,紫羽楼也有势力,能在短日里掩盖你的消息,又或是因什么缘故叫万通楼不曾出卖你之消息。但过上些时日,你已彻底成为紫羽楼中人,到那时,你的消息定然会由万通楼通告四方,并将悬赏攫取。”

阮红衣美眸睁大:“这……”

她倏然反应过来,叶大师所言,极有道理。

这一刻,她面上没了血色,心中也涌出一股莫大的恐慌来。

叶殊淡淡道:“不必太过忧虑,你不过一时未能想通,我与长澜结为道侣,自不会对你生出什么亵渎之心,你大可安稳在此。之后总归能想到法子,让你自紫羽楼脱身。”

阮红衣听得,先是一惊,旋即神情黯然下来:“多谢叶大师,只是……我早知会因此与同门渐行渐远,不过略想着多留几日脸面而已。日后也无须你为我破费,就叫我在此处……我总也要用自己的法子,来替师尊、师兄师姐们报仇。”她旋即反应过来,“叶大师与晏师兄已结为道侣?这€€€€”

她一时想着,男子与男子之间怎能结为道侣?而后又想,仿佛也曾有些传闻,只是不曾想过自己师兄亦会如此而已。

对晏师兄她多是敬佩,对叶大师则还有些敬畏,这两人在一处……思及那等仇恨,失去的故人,这等互相珍重之人结为道侣之事,倒也不能叫她生出什么异样来了。左右活着,且活得快活,似乎便已足够。

阮红衣露出一个笑容:“还未恭贺叶大师,也请叶大师替我同晏师兄说一声‘恭喜’。”

叶殊垂目,终是说道:“你不必留在此处,亦不必为荀浮真人复仇。”

阮红衣一怔。

叶殊道:“荀浮当年修炼邪功,原非对你等真心相待,陆争出逃正是因其受荀浮所害之故。陆争如今灵根被污,只得堕入邪修之道,汲取鲜血而修行,皆因荀浮自觉资质不足,欲进一步想要将灵根化为血灵根,靠此法修行之故……”

阮红衣虽是晏长澜的师妹,叶殊生性冷漠,对她却并无太多怜惜之情,故而也就将荀浮真人种种所为尽数说出,即便眼见阮红衣泪盈于睫,滚滚而落,亦不曾中断叙说。

听完叶殊的话,阮红衣的满面都是泪痕,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唇,不敢相信自己下定决心的沦落,竟是这般……更不愿相信,她视若亲父的荀浮真人,实则对她并无几分真情。

她并未怀疑叶殊的话语,再思及自陆争出现后,荀浮真人对陆争的格外看重,还曾经让她觉着被夺走了师尊宠爱,如今想来,岂不又是一个佐证?

只是,虽是信了,阮红衣却仍抱有一丝微末希冀。

至少她当年的确受过师尊的教导,师尊对她也偶有看顾,在师尊心中,是否对她也有一点真心?而即便没有真心,她也受过师尊恩惠,为师尊报仇,亦在情理之中。

阮红衣与葛元烽不同,葛元烽拜在荀浮真人座下后总共也就两三年,其中荀浮真人常年教导陆争,对他并无多少指点,在得知荀浮真人真面目后,葛元烽自然便没了多少替他复仇之心。而阮红衣则是自幼就已入门,对荀浮真人很是孺慕,尽管当年荀浮真人便是规矩严苛,可阮红衣天资聪颖,也的确受过荀浮真人不少关爱……荀浮真人再如何不好,也不知对她有没有真心,实则却终究不曾有什么对不住她之处。

即使,即使如今荀浮真人已露出狰狞面目,阮红衣也无法就此抹灭从前种种。

阮红衣凄然道:“纵然如此,师尊待我不薄,我也该为他复仇。”

叶殊看她一眼:“我知你曾受荀浮教养,然而荀浮为图灵根,想来常年闭关,你真正所受抚育,当来自朱尧、夏玉晴等人。”

阮红衣倏然闭眼。

叶殊并未理会她心中情绪翻涌,只又道:“你想来不知,朱尧与夏玉晴之女因夏族长之故,尚且存活。你如今理应脱离紫羽楼,与葛元烽会合后,教导朱夏二人之女。日后修炼有成,你与葛元烽同去寻胡氏复仇,其中你有几分是为荀浮,也无人计较。”

阮红衣在闻得师兄师姐爱女尚存时,已禁不住地张眼,美眸发亮。

“叶大师,此言当真?”她急切询问,“囡儿……雪瑶她当真还活着?”

叶殊道:“正是。”

阮红衣捂住脸,香肩微颤,更不能遏制。

但这时候,她却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是,叶大师所言甚是,我理应与葛师弟一起好生教导雪瑶,慢慢图谋日后。我……不应在此地多留,我也不能叫雪瑶有我这样一个姑姑。”

归根到底,叶殊对于荀浮真人所为的叙说,还是叫阮红衣的心头扎了根刺,她仍记挂着荀浮真人待她的好处,可相较于犹若亲兄姐,且对她绝对真心实意的朱尧与夏玉晴来,就要弱了几分。若是叶殊不提起两人之女朱雪瑶尚存之事,为了师兄师姐,阮红衣也仍旧会留在紫羽楼里,但正因为朱雪瑶的存在,她就更看重师兄师姐还活着的这点骨血了。

叶殊见阮红衣如此,方道:“我观你歌舞皆算不错,可是已入音律之道?”

阮红衣面色微红:“是,已学了紫羽楼功法,其中音律与……阴阳之道尽皆……”

叶殊略点头:“过些时日,我要去瞧瞧争鸣大会的风光,若是那排位前十的好处合我心意,许去争鸣。到那时,我需一名音修随行,正可由你相助。如此一来,我多留一段时日,紫羽楼也当并无异议。”

阮红衣一听,心里感激。

她既然决定不再留在紫羽楼,也就极力将先前所学的种种惑人手段收敛,许是因着她心性原本纯挚之故,此刻颦笑之间,就仿佛渐渐恢复从前的灵动模样,眼底的仇恨仍在,忧郁却渐渐消失了。

“叶大师因此耗费的灵石,红衣有生之年,倾尽全力,必然归还。”

叶殊则道:“你好生磨炼你的音修之道便可,其余之事,不必多思。”

阮红衣张口欲言。

叶殊抬手止住她的话语:“若你晏师兄在此,亦不会与你计较几块灵石。”

阮红衣轻轻咬唇。

她一时羡慕晏师兄,只因她很明白,若非是晏师兄还眷顾他们这些同门,她今日便会彻底沦落,这位性情孤冷的叶大师,哪里会理会她如何?叶大师为晏师兄这般着想,爱屋及乌到不计花费,天底下纵然男女道侣,又有几对能做到如此?叫人不能不羡慕。一时她更觉得自己亏欠甚多,并不能因着叶大师说不必在意,便真不在意€€€€如此未免也太厚脸皮。

思前想后,阮红衣盈盈下拜,郑重说道:“还请叶大师放心,红衣必然竭尽所能,磨砺音律,辅助于你,定不让你失望。”

叶殊伸手虚虚将她扶起:“如此甚好。”

第465章 带走阮红衣

这一晚, 叶殊自混元珠里取出一只蒲团,径直打坐了。

阮红衣见他如此,稍愣了愣,旋即往四处看看, 见得那处处喜气的情景, 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立足一般。

这等所在, 原应是她交出元阴, 自此用合欢之法修行之处……但如今她既然已决定要脱离紫羽楼,再看向这些物事时,就是颇为羞愧了。

阮红衣迟疑片刻, 终究还是打开柜门, 找到一张竹席, 瞧着比之其他物事都要素净许多, 而后远远放在地面, 也盘膝坐下。

自此刻起, 她要将在紫羽楼里学到的那些取悦男修的手段全数忘却, 找回她曾经修行的初心来……至少在再与葛师弟、晏师兄相见时, 在他们面前,她还能是从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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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叶殊睁开眼。

阮红衣也迅速起身, 走到叶殊的身边。

昨日这一夜里, 叶殊与往日一般, 留了三分心神警惕, 其余七分俱在修行, 而阮红衣便是辗转反侧,心中有许多念头翻来覆去,并不能真正沉下心来修炼。

眼见叶殊收了功法, 阮红衣也只能紧紧跟随,等着叶殊的指令。

€€€€她如今虽不算是六神无主,却也因叶殊之言生出几分信重依赖,事事依从他之言行事了。

叶殊道:“带我去见掌管楼中女子出阁之事者。”

阮红衣连忙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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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羽楼里有许多女修都是依照音律与合欢之道结合,迅速提升法力,但这毕竟也是个门派势力,虽修行方法与常人不同,却并非是那等只做皮肉生意的。

楼中女修分为数等,资质太差的自炼气期便要“出阁”,而资质好些的则是筑基期始,且即便是筑基弟子,也又因对音律的掌握本领不同,分为数个不同等级€€€€如阮红衣,她既分作上等,其实在音律上便是颇有造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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