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武功境界,花满楼并不在江湖盛名的陆小凤西门吹雪之流以下,但江湖人说起花七公子,更多只是赞叹一句君子如玉,世无其二。
方才花满楼和楚留香比试轻功时,楚留香与花满楼虽说没有全力以赴,但两人都是出了八分认真的。
“流云飞袖是花家的武学,但我的轻功却是学自另一本无名典籍。”花满楼低声道,“那秘籍是我自家中藏书阁翻出,上面未曾提及师门传承,只在题字里提到,这轻功传自一位姓楚的江湖前辈。”
傅回鹤了然。
花满楼的轻功若是与楚留香一脉相承,也不怪一向不会主动出手比试武艺的花满楼会忍不住。
这实在是一种太过奇妙的缘分。
“睡吧,明日咱们不同他们一道,你带着我,到时候我再睡。”
今日又是维持身形又是耗费灵力硬是挤了心头血,傅回鹤有些久违的疲倦。
花满楼也未推辞,应了一声,而后闭上眼,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睡梦中。
这般靠着什么人睡的举动,自花满楼成年离家后便再未有过。
但他知道,这样一觉醒来,身体要比打坐一夜爽利不少。
花满楼的手隐没在宽大的衣袖下,傅回鹤低头,烟杆挑起花满楼的衣袖,瞥见他手腕上的种子隐隐闪动着微光。
抬手捂住花满楼的耳朵,傅回鹤低声警告试图再度破壳而出的小芽:“再折腾,劈了你。”
种子顿时跳动了一下,显然是被气急了。
花满楼似有所觉般动了动手。
傅回鹤心虚瞥了眼一心盼望种子发芽的花满楼,试图和种子达成友好协议:“这样……你再憋一会儿,让我想想怎么和他说。”
小芽用尽全力顶了顶缝隙处的灵力结界,将原本光滑的种子顶出一个小尖包,上下缩了三个来回。
傅回鹤沉默了一下:“三天不行,太短了,七天。”
小包跳动了一下,示威的意义甚浓。
大有不答应就叫醒花满楼评理的架势。
傅回鹤气结。
就没人敢这么和傅回鹤谈条件€€€€在苍山境的时候没有,在离断斋后更没有。
一人一芽对峙半晌,傅回鹤折中了一个天数,表情不爽道:“五天,别蹬鼻子上脸!你信不信我找个石头换了你?”
小芽想了想,安分下来了。
五天就五天。
主意识怎么那么能忍啊?五天之后就出
去和七童贴贴。
傅回鹤翻了个白眼。
傅氏族人化为种子之后大多都是灵魂寄生,记忆全无,像傅回鹤这样灵魂独立游移在外,种子却能发芽的仅此一例。
就连傅回鹤都不知道自己种子发出来的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就现在看,脾性不像是个省心的。
要是这东西发芽出来天天和花满楼贴贴亲亲的……
傅回鹤闭了闭眼,嘴角抽搐。
他着实有些不敢想象,到时候和这玩意共感的自己要怎么面对温和守礼的青年。
两个时辰后,不远处打坐的无花无声醒来,伸手进衣袖中,捏碎了一节小指指节长短的细瘦枯藤。
***
海外€€蝙蝠岛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走近站在海边等待日出的俊雅男子,面露担忧,轻声道:“之前留给无花大师的信物被捏碎了。”
俊朗如月的男子闻言转过身来,露出一抹笑:“看来是傅先生终于到了。”
少女犹豫道:“这样真的……老板真的很强,他……”
原随云牵过少女素白细长的手握在手里,温声道:“没事的。若是我败了,你便回去离断斋,你天生性子绵软,只要说是我指使于你,傅先生断然不会怪罪。”
少女红着眼睛投入原随云怀中,抬眸急切道:“公子何必如此?不论结局如何,我都是要陪着公子的!”
日出的橙色染红了远处海天交接的一线。
背着光,原随云将少女揽入怀中,眸色里是蝙蝠岛黑夜的暗沉,面上一片温柔缱绻。
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嘈杂的惊呼声与求救的哭喊声骤然炸裂。
一向暗无天日的蝙蝠岛被由内而外的火光照亮,无数蝙蝠被浓烟烈焰驱赶而出,后面四散奔逃着的是哪怕逃命也要护着面具,隐藏身份的武林高手。
原随云看着海面上自远方驶来的楼船,轻轻拍了拍怀中少女的脊背:“此番回去无争山庄,与我见见父亲可好?”
少女咬唇,眸中一片波光晏晏:“可我的身份……”
原随云笑了:“傻话。”
少女于是笑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静静地注视着原随云,眼神清澈如水,整个人如同纤细的杨柳。
美丽而柔弱,温柔又纯洁。
第26章 发表
太原之西, 是武林第一庄无争山庄的所在地,也是原家势力最为强盛之所。
傅回鹤与花满楼原本的位置便与太原城相距不远,快马赶路不过半个白天便可渐闻太原城的繁华喧嚣。
花满楼单手勒缰急停, 马匹前蹄高高扬起发出长啸嘶鸣。
花满楼略略侧首, 微笑道:“看来诸位是不打算让我进这太原城的。”
黑影裹挟着一点寒芒直刺花满楼面门而来, 花满楼却像是提前预判到了剑势的走向,剑还未至,人已然翻身而起。
马匹受惊之下仓惶奔逃而去。
锦衣翩飞间, 这柄百炼成钢的长剑剑锋,已然被牢牢夹在了两根手指之间。
黑衣人眼神狠厉,握剑的手一转,整个人旋身而起,锐利的剑刃被带出两圈倾斜的锋芒, 竟是打着用内力剑锋削断目标手指的打算。
只是那两根手指的力道太稳, 灌注其上的内力太沉,只听得“格格”两声, 不堪重负的剑刃寸寸断裂, 最长的剑锋还正正夹在锦衣青年的手里。
一招不成, 黑衣人并不近身恋战, 脚下一动骤然滑出数十步远,林间叶片沙沙作响,几十点寒芒自四面八方朝着花满楼齐齐射来!
花满楼面色一敛,抬手自左肩一抹护在胸前, 另一只手褪去宽大的外袍, 竟将袭来的寒芒尽数卷入锦衣之中, 反手朝着林间射来暗器的地方反掷了回去!
领头的黑衣人眸子一缩。
好俊的身手!
武林之中何时出了如此人物?!
花满楼微笑着道:“诸位这招实在过于狠辣残忍了些,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还望诸位下次出手能给他人留下三分退路才好。”
黑衣人的声音低沉嘶哑,显然是刻意隐藏身份:“花公子说笑了,兄弟们干的是拿钱杀人的买卖,留给他人的退路说不得就是自家兄弟的黄泉路,杀手一途,没有输,只有死。”
花满楼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林中的这些伤者,恐怕要阁下亲自出手了。”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语气古怪地问:“武林中能躲过我全力一剑的人不出五指之数,你当真是个瞎子?”
“我自然是个瞎子。”花满楼的手指微动,轻轻摸了摸手心里换了个姿势的巴掌小人,“只不过对于一个瞎子而言,没有什么快慢门道的剑招,只要是剑,都是一样。”
“我既听得见,自然便挡得住。”
黑衣人在树下阴影处默然半晌,抬起右臂轻轻一挥。
林间传来伤患被拖走的沙沙声,花满楼却只是站在束手站在原地。
黑衣人抱拳:“有关花公子的生意,弟兄们不会再接,山高水长,希望与花公子无缘再见。”
杀手来得悄然,去得无声,花满楼手里的傅回鹤从始至终睡得人事不知,连自己换了个地方都全然不察。
花满楼揉了揉傅回鹤,力道放的很轻,而后将小人再度放回脖颈边靠着。
屈指一声呼哨,马匹踢踏着回来时,马鞍边上已然多出一个卷着画轴的小包袱。
***
翌日
太原城€€悦来客栈
傅回鹤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脑袋顶上的床帐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已经到客栈了?
听到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傅回鹤放轻动作坐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小被子滑落下去。
小被子?
他哪来的被子?
这时候的天气并不冷,对傅回鹤来说并不小的手帕被手帕的主人叠了几叠,细心盖在傅回鹤身上,两边还掖进了傅回鹤的身下。
傅回鹤愣愣低头,捞着怀里的素色手帕,做出一个事后
回想起来万分尴尬的举动€€€€他凑上去闻了闻。
确认过味道,是花满楼的手帕。
一声轻笑自身边传来,傅回鹤身子一僵,下意识拉着手帕就往自己脸上盖。
€€€€没醒,勿念。
方才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的花满楼抬手掩唇,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笑意与惺忪睡意:“睡好了?”
傅回鹤自暴自弃地坐起身,面瘫着脸诚实道:“有点缺水。”
花满楼于是便将人用手心托起来,转移到了桌边的茶盏里,顺手从荷包里取出两片黑心金光菊的花瓣放进去。
傅回鹤一愣:“怎么这么多?”
他之前在离断斋没仔细看,金光菊不会真成了秃瓢了吧?
花满楼的面上难掩心疼之色:“在小楼的时候它察觉到离断斋出事,那时忽然掉了许多花瓣,之后又为了助我进去离断斋,莫名掉了一桌子的花瓣。”
傅回鹤“哦”了一声。
怪不得几次去后院都没看到花影子,感情是秃了不好意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