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常叔叔,这就是误会了。”
听到朱标的称呼变回来,常遇春松了口气,连忙道:“対,対。这都是我们的不是,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给大帅,公子你要是想说,当然没有关系,属下这就找条船,把你送……”
“算了。”朱标也不想打扰老朱同志,“情况实在紧张,这种小事日后再说吧!”
等朱元璋当上皇帝以后,替身的重要性才会十倍百倍的拔高起来,现在培养他其实不需要紧迫。
这一场信任上的危机缓和下来,常遇春背后都冒满了毛毛汗,凭朱元璋那个性子,他的儿子起了怀疑,就等于他自己起了怀疑,他自己起了怀疑,那妥妥的就是要死人了,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常叔!”朱标叫了几声,把常遇春神游的思绪叫回来,“我能不能带走韩成?胆气的事我包了。”
“当然可以。我正要去徐将军那里,我和他说一声就好。”
“麻烦常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
常遇春来这里只是个偶然,他本来是直奔徐达那里去参加一个商讨的,却没想遇到这种事情,取了徐达要韩成取的文书后,他就直接告辞走了,会议可不等人,哪怕他已身居高处照样如此。
现在船侧只剩下朱标和韩成两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
朱标嘴上说着要帮忙锻炼韩成的胆气,实际上他心脏砰砰跳得如同一只兔子,这样下去与其说是锻炼韩成,不如说他该锻炼自己。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韩成不说话的时候、没动作的时候,气度还算稳重,像极了平和时的朱元璋,朱标有种真的在面対老朱同志的错觉,实在是不自在极了。
他要是脱口而出一个爹,那就更加尴尬。
“读过书吗?”朱标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韩成已经从先前的対话中搞清楚了朱标的身份,说道:“回公子,我是种地长大的,没读过什么书。”
“练过武吗?”
“小时候家里还算富,练过一些。后来就没有了,一直到当了兵,操练的时候站过马步。”
“嗯。”朱标上下打量着他,“身体还算健康强壮。”
韩成憨厚地笑了笑。
朱标一下子被吓住,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去対着湖水把气呼了出来。呼着呼着,他又觉得十分好笑,不知道老朱同志看到韩成时会是什么反应。
“公子……?”韩成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声音都低下去,肉眼可见的不安起来。
“没事。我们先走,去那条船。那条船现在是我在住。”朱标弯腰给他解开了束缚。
“是。”韩成立刻就要起身。
“等等,先把裤子穿上!”
回到船上时,张子明正在收被单,晒好的被单从甲板上收回来,摸着暖洋洋热乎乎的,薄薄一层能当夏被用,拿出来晒晒也更健康。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朱标和韩成,手里的被子登时险些落地,幸亏被败屩妖给接住了,要不然一上午怕是白忙一场。
张子明扑通一下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属下见过大……”
韩成被这么一跪吓得跳开,蹦出去一丈远。他单知道自己和朱元璋长得像,却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这么恭敬地行礼,丝毫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成就飘忽之感,只觉得惶恐,想要拔腿逃窜。
“大帅?”张子明也给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大帅是対属下晒的被子不满意?”
大敌当前,谁会対被子不满意?
朱标无奈道:“你先起来,他不是我爹。”
“啊?”张子明虽然不解,却乖乖起身,想到了什么,询问道,“公子,他是妖怪变的?”
“不,是个人,恰好长成这样。”看他好像还有更多的问题,朱标赶紧继续道,“其余东西我也不知,你自己去问他。”
韩成适时尴尬一笑,拱手道:“我叫韩成,在徐达将军帐下任职,见过兄台。”
此时一直在船舱里睡到现在的橘非起床了,晃晃悠悠走出门来,打了个哈欠,三瓣嘴咂了咂,含糊道:“明明啊,咱们中午吃什么?老板回来没有?我已经饿了,不如炖只鸡……”
它睁开一只眼睛四处扫了扫,突然看见了韩成,瞳孔骤然缩紧,浑身毛发竖起来炸开,爪上的指甲全都抠进了木头里,强行颤抖着低叫了一声道:“喵~~”
可惜已经晚了。
韩成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挣扎着向后退,一直将背抵到船舷上才停下,等到这时,他才发现朱标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去救他,却又动弹不得,挣扎后顺着船舷滑下,瘫软在地。
“公,公子,猫妖!这,这是猫妖,快逃!”
他趴在地上,努力向徐达主舰的方向爬着,半天挪不出去一寸,画面显得既搞笑又奇特,竟还有几分凄惨绝望在里头。
橘非惊呆了。它是猫妖这件事在朱元璋和马秀英那里虽然是个两人皆知的“秘密”,但这样公然露馅还是很不妥的,它害怕朱标生气,赶紧喵了几声做补救,没想到老板他爹竟然直接吓软了?
好家伙,难倒他平时那副威严深沉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橘非先是懵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不対:“不会吧?你不是老板的爹吧?”
韩成当然回答不了他。于是张子明代为答复:“他是公子带回来的,凑巧与大帅相貌相似。”
朱标无心注意橘非和张子明在说什么,他已经把所有目光都倾注在了韩成身上。
韩成确实是在害怕,他是真的吓到腿软了,但里面更细节的变化却出乎朱标意料。
你说他是草包吧,可他却能在第一时间向后退,分明是神思敏锐、反应迅捷。说他是怂包吧,他又想去救朱标,只是被身体反应所拖累了没法施行。
但是光看这副样子,怪不得徐达没邀这份功,邀好了是功,邀不好可就成侮辱人了。
朱标摆摆手,示意让船上的一人两妖先进船舱去。随后他走向韩成,扶住他的胳膊把人提了起来。
“那只猫妖是我养的,不伤人。”
韩成稍微直起来了一点。
“怕你再吓一跳,现在先告诉你——那位老人家也是妖怪。”
韩成立刻又软了下去,抖得像个病患。
朱标好像看不到他的脸色,自顾自道:“老人家是败屩妖,也不伤人,和我的那个亲兵关系很好。以后这里也许还会再出现一些妖怪,你最好早点儿习惯。”
韩成几乎要跪下了。
“你先跟我来。”
朱标扯着他进了自己的舱房,把他塞在椅子上,从柜子顶端取下茶壶,给桌上的茶杯里添了水。
“喝。”
韩成端起水杯,一口气把茶水灌进肚子里,终于把声音找了回来,颤声道:“多谢公子。”
“你的身体一直这样胆小么?”
收到平时常有的“胆小”这一评价,韩成下意识地苦笑,想要点头,却突然顿住了。
“身体?”
“対。你其实不害怕,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朱标觉得这有点像是PTSD,“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不能是天生的吧?”
没想到朱标竟然能看出他的毛病来,韩成愣了愣,才试探着道:“是在龙湾之战的时候,那时候属下刚刚参军,陈友谅一发弹丸过来,属下就,就正好直面炮火,那火焰,那种可怕的火好像要扎进我的脑子里……”
说到这里,他的四肢都有了抽搐的迹象,横放在桌上的手带动着桌子一起颤抖,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朱标赶紧一手压住桌子,一手又给他倒了杯茶,安慰道:“冷静些,镇静!现在很安全!”
韩成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看起来很是愧疚,低着头老半天没说话,最后灰心道:“属下的胆子确实小,两位将军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用,看来是改不动了。”
“你只是被魇住了,炮火剧烈,你又是第一次上战场,神经本来就紧张,这么来一下,谁也受不了。”
大炮轰过来,离得近的人有十个恐怕就得死九个,运气好让韩成没有受伤,运气差却让他感受了那么残酷的爆炸,耳朵里听到无数的惨叫声,看见四处飞扬的残肢断臂,烙下点梦魇也算正常。
军中有这样毛病的人恐怕不多,一是能直面炮火轰击而存活的人没有几个,二就是这样症状的已经被遣散回乡。
韩成是徐达强留下来的,也难免觉得自己突兀又丢人。
朱标补充自己的猜想:“发作的条件估计不是害怕,而是你想逃避的心理。”
“逃避……何以见得?”
朱标想了片刻,一拍韩成的肩膀,忍住自己像是拍了老爹肩膀的奇特感觉,说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我想个法子来验证一下。”
说完这句话,朱标就走了出去,开门关门,只留韩成一个人呆在屋中。
韩成乖巧坐着,呆呆地盯着茶壶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
香风忽地吹过来,一具身体贴上他的脊背,几缕乌黑长发顺着他的额头垂下来。
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捏着手帕,手指摸上他的胸膛,柔声道:“韩成……”
话没说完,韩成已咚的一声掉下椅子去,瞪大眼睛往前连滚带爬地冲去,跌跌撞撞跑向屋子的另一侧。
第64章 愿做先锋
“我真的不美吗。”
厨房里,有着倾国之色的美人揽镜自照,也不嫌这里烟味浓重,也不管镜子里的人影清不清晰,只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中泪水流转,欲掉不掉,谁看了都要怜爱。
张子明给锅中的肉炒着糖色,抽空回应道:“当然是美的。”
“美?美就让你眼里只有那几块肉吗?”
橘非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也盯着大铁锅猛看,都快恨不得把眼珠子扔进去了,好像能用目光就能吃上一口似的,却还是在嘴硬。
要不是碍于现在的形象,它恐怕已经粘在锅里不肯挪窝。
“这是因为我知道你是猫妖,自然不会心动。”
铲子在锅中飞舞,张子明洒了一把青叶子进去,又翻炒几下,取过一个盘子来将菜装了进去。
“唉,明明儿啊,我实话实话,自从跟了老板以后,我就人老珠黄,再也没有诱惑力了。”橘非痛苦道,“明明样子还是没变的,但是每次都不能成功,好像谁也瞧不上我。”
“嗯。”
“莫非现在已经不流行这个妆容了?还是说是这身材,大家是不是都喜欢胖的?”
“大概吧。”
“像我本体那样胖行吗?”美人在镜前搔首弄姿,比划了一个近乎圆形的身材。
张子明开始拔鸡毛。
先前炒好的菜罩在纱笼子里,橘非看了它好几眼,最终还是不敢偷吃。老板那个眼睛,隔着几百米都能看见蚂蚁搬什么颜色的米,自己这小偷小摸的水准还是不要作死了。
它幽幽道:“像赵轻涯那样的剑客不上当也就算了,怎么连个没见识的小兵也不上当?老板说要测测看,看他会不会逃避,结果就真的逃了!”
张子明开始切鸡胸肉,菜刀磨得很锋利,切起菜来精准而迅速,一条条肉丝在案板上排开,颜色十分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