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 第152章

第141章 宴请乡里

  “爹,你听见没?”刘德的儿子衣衫不整地跑进父亲的房间,惊恐万分,“外面的人说世子已经来了!”

  刘德显然也听到了骑兵们传下的命令,六神无主,手脚发颤,本来端在手中的一杯茶通通洒在了裤子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提出来的兔子。

  “我们跑吧!”他道,“爹,我们拿上金银从后山跑,那些铜板和粮食……”

  他顿了顿,万分心疼道:“就不要了,以后有机会再回来取。”

  “完了,都完了……”无论儿子怎么去搀扶,刘德都如同一个破麻袋般瘫软在椅上,死活不肯挪动,“现在还跑什么,人家是打过仗的军队,能不知道封锁四周吗?光凭我们这点小伎俩如何跑得出去!”

  “那该怎么办?”

  “自尽!”刘德咬牙道,“我们这样的罪行,只有自尽才能轻松些!否则若是腰斩,一刀下来,几个时辰还有气惨叫……更别提凌迟,我儿,那是生不如死啊。”

  男人愣了愣,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你的儿媳怎么办?孙子怎么办?难道我们全家要一起死绝吗?”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已经变了,逐渐用一种充满怨恨和愤怒的眼神看着刘德,如果不是他在当初拒绝了吴王的请求,这一家人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况?他若是肯给吴王一块儿地,那么我们甚至会有刘继祖刘英那样的前程!

  刘德察觉到儿子的眼神,心里一惊,眼中忍不住落下泪来,墙倒众人推,若是儿子也和自己离了心,还有什么盼头:“罢了,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凤阳是吴王的老家,他不会闹得太大,我主动去和那世子说说,砍我一人的头便好,请他不要祸及咱们一家。”

  男人一喜,已经全然忘了他是如何的赌博为父亲增添麻烦,虽然碍于孝道不好意思催促亲爹前去送死,但一双眼睛立刻发出了光。

  “爹……”

  话还没有说完,一队人马突然闯入刘家大院,为首的小将一扬头,两个士卒便下了马,快步走到屋门前敲了起来:“里面的人在吗?世子殿下有令,命我们来请刘德一家!”

  刘德把眼睛一闭,心道什么都晚了,有气无力道:“请军爷等一等,等小老儿我换身体面衣服。”

  凤阳县衙。

  朱标坐在正堂中间的椅子上,翻着桌上的卷宗细细查看。

  堂下的县令惨白着一张脸,仿佛第一天当人般傻呆呆地站着,几欲昏厥。

  他是知道世子要来的消息的,这种大事瞒不住谁,官场上面的消息早就漫天飞舞,他背后的大树也递了话来,说是不知道世子的性格,叫他好好侍奉,该藏的东西都藏住了,千万不能露什么马脚,即便露了,也不能连累旁人,趁早认罪,同僚们还会给他照顾家人。

  于是他自掏腰包补了衙门的亏空,焚烧了往来书信,买通了所有的衙役,自信万无一失。

  只是没想到朱标来的第一天不看钱粮,不看文书,看起了案宗。这种东西看似容易造假,死的是谁,罚的是谁,表面上尽可以糊弄过去,但背地里派人一打听,那地主家的儿子还活得好好的,苦主的双亲却很快没了,这怎么说理去?

  一时间世子找不到理由办了自己,可他只要有这个心思,那还不是一根指头压死蚂蚁,总能安个罪名。

  朱标一心二用,一边看着手里头的东西,一边用余光观察下面所有人的反应,心头怒火高涨的同时,升起一股笑意,是那种怒极反笑的笑意和倍感不解的笑意。

  贪吧,就贪吧,什么时候贪掉了脑袋,什么时候再去反省去。

  长久的寂静下,堂下众人的额头上逐渐开始出汗,快入冬的天气,一个个倒好似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一个胆大的县丞忍不住了,站出来拱手道:“殿下,时候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移步去宴上?乡亲们恐怕都到了,正在等着见您呐。”

  朱标并不打算现在发作,便道:“那就走吧,各位大人。”

  大人两个字他念得很重,又让下面的人抖起来。

  县令借拱手称是的机会抬袖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迈步跟上。其余人隐晦用目光交流一番,也追了上去。

  凤阳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大的建筑,那些地主家的宅子院子,不适合用来宴请乡里,朱标也看不上眼,所以直接征用了县衙门,这地方乡亲们熟悉,离得也近,比较合适。

  厨子是一路随行的,食材是提前买好的,专门等着发挥作用,不用等多久即可上桌,愿意来的、不愿意来的百姓们此时坐在了位子上,有的惊恐打量四周,有的麻木呆滞,有的坐立不安,还有的沉稳安定,什么样的表现都有,都被朱标收入眼底。

  他从破庙中回来后,换上了自己准备好的衣服,这身服饰分外华贵,专门用来展示身份,领口、袖口绣样用的是金丝,图案繁复,虽不是龙纹,也差不了多少,显出逼人的权势与富贵,腰带下方悬挂的玉佩香囊,更不是一般穷苦乡村能见到的。

  现在的朱标在百姓们看来可以说是顶级的贵人,不会有人把他与小乞丐联系在一起,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面容,生怕犯了忌讳,引来不满。

  朱标在最顶头站好,结结实实弯腰行了个礼,随后起身道:“大家是普通的百姓,消息可能不太灵光,不过再不灵光,想必也清楚凤阳这块地方,从此以后是归吴王管的了。”

  百姓们逐渐被他说的话吸引,看了过去。

  “吴王是凤阳村出来的人,我是他的儿子,奉命回故乡来。我们家的祖坟在这里,我得回来祭祖。”朱标用最朴实易懂的话传递想法,“我们朱家是凤阳的朱家,是江南的朱家,以后会是天下的朱家,但根毕竟在这里。大家是凤阳的人,便是吴王的同乡,是我的同乡。”

  “乡亲们,俗话说衣锦怀乡,荣归故里,造福一方。我爹是穷苦出身,在场的若有岁数大的老人,说不定还记得他。吴王从此处起家,征战四方,能有今日的功业,离不开凤阳的水土,离不开乡亲们的帮助。”

  “做人不能忘本。凤阳日后会是吴王一直惦念的地方,此次我替父回乡,是先和乡亲们打个招呼,为大家办些实事。酒宴要持续十天,无论是谁,皆可入席。我带来的人马,明日便帮大家铺路,修屋,疏河,大夫郎中会挨家挨户给老人孩子看病,乡亲们有什么冤屈,可以来找我。”

  越听下去,人们的眼睛越亮,不说朱标后面的话能不能兑现,光是吃上十天的饭食,哪怕没有鸡鸭鱼肉,只是白饭,也是足以感动的大事。

  在有心人的带领下,百姓们连着那些官员,一起跪下去叩谢,随后在朱标的笑容中被允许起来,如此一般,面子里子都有,没谁能摘指什么。

  话到这里就够了,不是在大殿上,用不着引经据典的扯皮,要看接下来几天做些什么事,朱标示意宴席开始。

  卢近爱没有功名,没有地位,没有钱财,年龄也不大,不是长者,本来只能坐在最后面,朱标眼尖瞅见他,派人把他带过来,在身旁坐下,既代表着器重,也能借他的名望安抚人心。

  至于刘英,从开始就被安排着坐在他左手边了,看他的样子,压根没有注意到当时混在人堆里的小乞丐。

  两人一左一右占据了朱标身边的位置,县令便没有地方贴近的坐,没法谄媚奉承,只能和手下人挤一挤,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尴尬的表现,那些想拉他下马的人收到了无形的信号。

  “草民见过殿下。”卢近爱磕了一个头才坐下,眼睛里似有泪水,“殿下先前的那番话讲得真好,草民敬佩万分。”

  朱标把扑在腿上的六出白给揪下去,笑道:“你说的是哪番话?衣锦怀乡那一段?”

  “不,是帮乡亲们修路的那一段。”卢近爱激动道,“此乃仁德之言,殿下有心有义,草民深感佩服。”

  刘英紧张点头:“卢先生说得対。”

  “我已经忙完了自己的事。”朱标道,“接下来主要整顿凤阳的政务与民生,约莫要到彻底入冬后才回返应天,你们要多帮帮我,有什么建议就提出来。”

  “是,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刘英看看卢近爱的脸色,打算照着再说上一句:“卢先生说得……”

  朱标转向他道:“你的父亲刘继祖対我们朱家有大恩,我们不会忘记,现在战事未定,不好赏你什么,你再等等,以你的蒙荫,侯爵是跑不掉的。”

  “草民……”刘英知道自己会被封赏,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荣耀,从椅上起来就要下跪,被朱标及时扶住。

  “坐。”

  “祖坟我们不打算迁了。”朱标继续道,“当年吴王埋葬双亲,是老天爷降下的暴雨,引来坡上土石掩埋,可见一切是天意,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便好,也不扰祖父祖母的清净。”

  刘英道:“回殿下,草民没有异议。”

  “既然是要修祖坟,以吴王如今的地位,今后的地位,必然不会简单了事。”朱标道,“你家中其余的土地会被征用,相应的赔偿,换算成金银给你。”

  “王爷和世子能惦念我们刘家微不足道的功绩,已经是宽怀至极,这些土地我们愿意献出来,不要什么回报。能埋葬王爷的先祖,是这几块地的功德。”

  挺上道。

  应该是卢近爱教的。

  朱标也没说什么,到时候赏了东西,刘英不收也得收。

  卢近爱初见朱标时,他一身狼狈,面目模糊,脸上都是黑灰和泥巴,气势也收敛着,如今 他彻底放开束缚,确实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言行举止无不自有风度,仔细观察,没有纨绔常有的奢靡和傲气,令人感到春风拂面而不失威严。

  见到这样的世子,卢近爱更加激动,心中想要参加正规科举为国效力的冲动越来越浓。几道菜吃过去,酒喝过去,他道:“殿下,您打算怎么处理刘德一家?”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朱标道,“按强买强卖田地的罪名论处吧,让他赔偿土地和家财,不用伤及性命。”

  老朱同志要是只想达到陈友谅和张士诚的地步,可以杀了刘德泄愤,但他若是想做皇帝,想要朱标做太子,大可以留下刘德的人头。

  这是借机向全天下宣布的政治暗示,咱连当初欺辱咱的地主都能原谅,何况是你们这些想要投降的文臣武将呢?

第142章 祭祖与返回

  俗话说要俏一身孝,这个道理似乎不只适用于女孩子,朱标穿上一身白衣服的样子也挺好看。

  祭祖的典礼持续了十几天,白衣服朱标也穿了十几天,所幸这样的经历仅此一次,更多是为了补全多年未曾尽孝的遗憾,以后焚香扫墓时便不用如此。

  各种复杂的礼仪他都没有来得及弄明白,就被随时的礼部官员们摆弄着,如提线木偶一般走完了过程,拜了这个拜那个,磕完这个磕那个。

  光是牛羊,便祭祀了一百来头。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正戏姗姗来迟。到了尚还简陋的墓前,朱标要做的是跪下讲述朱元璋这些年不来探望父母的原因,还有他获得的功绩与如今家里的人口产业,最后承诺一定尽早完善陵寝,修筑墓穴。

  这样主要的工作办完后,他开始着手整顿凤阳的吏治。

  事情不是分土地和钱财那么简单的。如果单纯让乡亲们不劳而获,不提别的地主怎么看待朱标,对百姓们而言,这就不是一件好事,首先会助长懒惰的心思,其次会引发骚乱,往后再来祭祖少不得要赏赐乡里,这次给了钱,给了田,下次难道要给官位吗?

  济人一时不能济人一世。

  再说贪官污吏,大部分是可以拿下的,还有一小部分和朝中的人有关系,有一些背靠淮西武将,有一些背靠浙东文臣,一旦牵连拔起,势必会影响前方战事,导致朝局不稳,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实在不能动的,朱标都忍住了,记下来打算以后再清算。

  真正上手处理这些事情,他总算是能够明白朱元璋的一些想法,历史上的事他不太熟悉,但稍微知道一些案子,比如胡惟庸案,蓝玉案等。

  在这些案子里,老朱同志动不动就彻查几万人,砍无数的头颅,其实他也未必是真的在杀那些被牵连的人,而是把以前不能动的人在那个时机给安上造反的罪名,然后便好下手了。

  还有这些士绅,他们积攒了几百年的底蕴不容小觑,在地方上的势力也盘根错节,朱标仗着自己能力不俗,被投毒也不会有事,被刺杀也能反击,又带着军队,才敢出手清理一部分,否则很难说会不会像朱厚照那样被“落水而死”。

  对于这些人来说,当他们被逼急了的时候,什么下作办法都能使出来,更有甚者,还想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朱标。

  皇帝是封建社会中最大的地主,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的,朱标不打算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老朱同志再开明,也不是现代人,他一门心思要当皇上,等到自己继承大统以后,政体稳定,文武势力稳定,再想干什么恐怕也有心无力。

  朱标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政治清明,开疆拓土还有人妖两界和谐稳定,至于其余的事,就让后人去干吧,历史自有历史的进程,他估计可以活很长时间,余下的日子在酆都做阴天子未尝不好。

  转眼入冬,棉花和粗炭一车车运到凤阳新盖的仓库里。

  朱标披了一件狐裘,站在城墙上遥望雪景,茫茫天地间宛若白银融化,树下零星挂着冰柱,飞鸟在天际徘徊,孤独地落入山后屋巢。

  十几天前从应天赶来的魏忠德匆匆跑上来,两手护着什么,在朱标身后站定。

  朱标没有回头:“拿的什么东西?”

  “回主子,是给您准备的手炉。”魏忠德道。

  “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朱标一开口,吐出一串白色的雾气,“王爷那里有没有递什么消息过来?”

  “回主子,王爷没有递什么消息。”魏忠德道,“不过奴婢走时,王妃曾经嘱咐奴婢,说是会送些吃食和衣物过来,让主子办完事情,尽早回去过年。”

  “这是在催我了。”朱标笑道。

  魏忠德低头道:“王妃是想主子的,听说每日惦念好几回。”

  “我记得半个月前,张士诚便孤立无援困守在杭州了,听说守城用的石头都是从屋顶上拆下来的,怎么,到现在也没投降?”

  朱标突然转移了话题,魏忠德倒也能跟得上他的思绪。

  “奴婢有些新鲜东西,不知道真假,主子愿意听,奴婢就讲一讲。”

  话是这么说,魏忠德能拿出来的,必然还是有根有据的。

  “讲吧。”

  “回主子,奴婢听说那张士诚的妻子刘氏,为了绝去张士诚的后顾之忧,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自焚于高楼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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