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点拿着她的刀，小心地从轿子里出来，很留心没有碰到轿子底部以外的任何位置。
三剑童把轿子抬走，金剑给她弄了盆清水，找了些冰，还有治疗扭伤的药。
陆点向金剑和其他三个剑童道了声谢，等金剑离开后，坐在无情屋里的软塌上，狠了狠心，面无表情地脱了官靴和袜子，看着高高鼓起的脚腕，眼眶有些湿润。
她拿过手巾在水里涮了一遍，擦擦脚腕，又清洗了一遍，拧干净水，把冰块包裹在里面，慢慢地冰敷伤处。冰块融化得差不多，陆点拿过药来，浅浅地在表面涂了一层。
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陆点听到了敲击声。
无情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可以进去吗？”
陆点用干净的白布匆忙裹了一下，“可以，”
无情自己推着轮椅进屋，看到她衣冠不整的模样皱了皱眉，随后舒展。
女扮男装如果还随时随地都穿戴整齐，反而会显得欲盖弥彰。倒是陆点这副随意的性子更自然，也很洒脱。
“怎么样了？还疼不疼？”无情对待年幼的孩子总是温柔的，虽然陆点的年纪已经不像四剑童那么小，她的性格却仿佛比四剑童还要懵懂。
“刚涂了药，不用力就不会疼。”陆点没有拿下那层白布，直接套上袜子，一条腿搭在榻上，伤腿弯曲，微微俯身捞起了靴子，就要往脚上套。
“肿得这么厉害，别穿官靴了。”无情问道，“你可还有其他鞋子，让金剑帮你拿过来。”
陆点摇头：“没有。”
她就一身官服，从里到外，加上靴子、帽子、佩刀，还有那根棍子，都是衙门配套发放的，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无情微微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陆点是个男人，他可以询问鞋子的尺寸，让人去街上买。可她是个女孩子，谈论这种问题，总有些冒失。
哪个女孩子没有几双漂亮的鞋子？
无情记得陆点自从来到神侯府后，身上穿得一直都是这身黑色的捕快服，哪怕是半夜找自己练轻功，都没有脱下来过。
她该不会只有这么一身衣服吧？
无情转动轮椅，离她近了一点。
陆点身上气味清爽，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看来她有及时清洗身上的衣服，她要隐瞒自己的性别，这些简单的事情做起来都要偷偷摸摸，得瞒着冷血和他那边的人。
真是委屈她了。
“搬到我这边来吧，以后学习轻功也方便些。”无情再一次邀请道，“小楼里的人不多，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金剑银剑铜剑铁剑，你要是能搬过来，也能陪陪他们。我看他们和你相处得不错。”
“那谁来陪四师兄？”
无情愣了一下，“你想陪冷血？”
“不想，我就是问一下。”
这的确是关灵能问出来的话。
刚才无情险些以为关灵对冷血抱有好感，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关灵太过单纯，对男女之事恐怕也懵懵懂懂，哪里知道这些？
那她真的明白应该怎样保护自己吗？
“冷血不需要有人陪，他一向独来独往，如果真的有人跟他住在一起，他反而会不适应。”
“有吗？”陆点迷惑。
她搬到冷血那里之后，就没见过冷血几面。四师兄一直在出差，就算他在家，大楼那么大，陆点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也遇不到他。
“你无需在意冷血，从前许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只需要考虑自己，是住在大楼方便，还是住在小楼方便。”
“那就搬过来吧，大师兄想让我住在哪里？”
“就在金剑他们旁边吧。”
无情推着轮椅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看着她包扎地乱七八糟的布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帮她的话。“我去让金剑收拾房间，再给你准备一双新的鞋子。”
“谢谢大师兄。”
无情坐着轮椅离开。
陆点坐在软榻上等了一会儿，金剑独自从外面进来。
“师叔，师父让我给你带了身新衣服，还有一双鞋子。因为不清楚五师叔穿多大的，师父直接让把他的拿过来了，您放心，都是新的，一次都没有穿过。”
“大师兄呢？”
“师父被诸葛大人叫过去了。”金剑把东西放下，“师父说，师叔可以在这里的多休息一会儿，不用急着走动，我就不打扰师叔了。”
他朝陆点打了个招呼，欢快地离开了。
陆点抖开那身叠好的白衣，衣摆很长，袖子也宽大，比陆点至少大了两圈。
无情看起来再瘦弱，也是个男人，跟他一比，陆点显得格外娇小。
她又看了看无情的鞋子。
这是一双白色的鞋子，鞋面用的布料很好，上面有浅蓝色丝线绣出的花纹，鞋底很厚实，针脚细密，比陆点的官靴质量还好。
陆点拿过来，在自己脚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当拖鞋穿刚刚好。
第39章 形势
“忽必烈薛禅汗在大都自立为元国，妄图进攻中原，追命那边恐怕力有不逮，还需早做准备。”诸葛正我面容严肃地说。
无情没想到忽必烈那边的动作这么大：“四大汗国没有反应吗？”
忽必烈是郭靖大侠的结义兄弟拖雷的第四个儿子。
拖雷当年主动退出了王储之争，没有参与进攻中原的兵祸。
铁木真死后，蒙古皇帝的位置由三子窝阔台继承，后来传给了窝阔台的长子贵由。
贵由汗在位三年就去世了，按照蒙古人的规矩，拖雷的长子蒙哥继承了皇位。
蒙哥率领蒙古大军南下，差点把大行打得灭国，十年前的惨烈景象，直到现在无情还记得清楚。
后来在攻打四川钓鱼城时，守将王坚视死如归，坚守城池，蒙古人迟迟无法将城攻下，蒙哥亲自指挥攻城，结果被乱石砸死了。
蒙哥死后，他的弟弟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夺皇位，忽必烈自立为王，阿里不哥则被其他部族选为大汗，背后有西方四大汗国撑腰，与忽必烈分庭抗礼。
正是因为蒙古内斗，大行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又有郭靖等侠士相助，休养生息，奋起反击，重新夺回了北方的江山。
蒙古国土辽阔，忽必烈占据中原北部、蒙古本土，迟早都会南下。
无情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诸葛正我说：“四大汗国虽然不满忽必烈行汉法，这么多年过去，也该看清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差距。更何况蒙古早就想吞下中原，默许忽必烈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无情颔首，问道：“汴京地势平坦，距离蒙古大都又近，难以抵御蒙古铁骑。世叔说得早做准备，莫非是指迁都？”
诸葛正我摇头：“迁都不过是一时之计，退让一步，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朝廷上的事情，此时想得再多，都比不上官家一句话。十年前的一战，早就有人吓破了胆，你多留意京中势力，当心身边的人被策反。”
“我明白了。”
无情领命，心情略微沉重。
从屋里出来，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他如今才二十出头，比铁手和追命的年纪都要小。只不过因为最早成为诸葛正我的弟子，才做了他们的大师兄。
十年前的他还很年轻，没有完全弄清楚关七传授给他的罡气如何使用。
朝中有奸臣说，官家乃是天子，自有仙人庇佑，可以无惧蒙古，只管大开城门，自会有神仙撒豆成兵，驱逐外敌。
官家信了，汴京遭了大难。
那是无情最狼狈的时候，比他重伤后被仇家丢在草丛里等死还要狼狈。
京城好不容易有今天……
无情叹息一声，推着轮椅回到小楼，通知四剑童，让他们传令下去，对京城所有人都严加看管，尤其是口音别扭、没有户籍证明的人。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就看到陆点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自己的衣服，里面的官服都没有脱下来，依然宽大得很。
“大师兄，你衣服太大了，我穿不了。”
“今日太晚了，明日找人来为你量体裁衣，做几身合体的衣服。”对未来的事情有了预见，无情不像之前那么在意男女大防了。“明日告假，在府上休养一天，伤也好得快些。”
陆点心疼她的工资，可是一想到要在公堂上站四个多小时，还是同意了无情的建议，“好吧。”
她从前来小楼和无情相处，都是跟着他学轻功，现在没法跑动，倒是有些无聊。
陆点撑着手臂，看无情来到桌子后面，左手拽着右边的袖子，慢条斯理地研墨。
“大师兄，你真美。”
无情抬眼看她，对上一双不含任何暧昧，只充满了赞叹的明亮双眸。在她的注视下，这种轻佻的对他外貌的评价都变得真诚起来。
无情问道：“你可曾读过书？”
陆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模拟市民都是要上学的，但是关灵的身份设定，似乎没有和人相处过，不像是上过学的样子。
无情问：“识字吗？”
陆点套上那双宽松的鞋子，挪动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认识一些，但是写的不好。”
无情忧虑地想，陆点既不会武功，也不认字，还是个漂亮的姑娘，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每日腾出半个时辰随我学写字。”无情说，“你脚伤未愈这几日，不必学轻功，正好可以用来读书。”
“我不想学，读书没有用。”既不能解锁技能，也不能增加技能熟练度，还不如拿着佩刀随便挥舞一下，还能加健身技能。
无情皱眉，随意抽出一本书，不容置疑道：“到我身旁来，读给我听。”
陆点磨磨蹭蹭地过去，站在无情的身后，视线透过他的肩膀，看向桌子上的书本，面无表情，含含混混地读：“挽弓当挽强，用箭当……”
她读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无情让她读的是唐诗。
无情合上书本，对她的情况有了大体认知，“读得不错，大多数字都认识，但不熟练，日后还要勤勉练习。”
陆点用本体的时候，得益于“先知”这个职业，不光认识繁体字，还写得很不错。算命用的那个平津幡上的字就是他自己写的。
换到关灵身上，没有职业加成，水平就和穿越前差不多，连蒙带猜，结合上下文，勉强能认出来是什么字。
陆点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天色渐晚，无情盯着她写了几个大字，终于放过她，让她回到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