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曾在稷下学宫以及学习生涯中无数次和各家争辩,要争辩就要了解对方,虽然是儒家但是熟读诸子百家经意,擅长取其精华用其糟粕攻击对方,战国末年最强嘴炮王者卿表示对此……毫无难度。
至于法儒之争……荀子微微一笑,不能明着灌输,难道不能潜移默化吗?
用自己的学说改变一个时代,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机会吗?
而且意外收获是,其在秦王面前亦是侃侃而谈直述学说的模样吸引到了当时旁听的赵政,加上荀子是他阿兄的先生,赵政对荀子天生好感度就高,小少年现在对于荀子的学说非常感兴趣。
只不过因为他身份敏感,不好正儿八经拜师。荀子到底是儒家的人,作为王孙的他如果公然跟着荀子学习就是在释放一个会令秦国上下都感到不安的讯息。
好在赵政年纪小,他便借跟吕安出去玩为借口跑过去蹭课,对此嬴稷亦是持默许的暧昧态度。吕不韦私底下同异人也说了此事,二人均生出了一番「秦王想要进行改革」的预感。
但他们也知道秦王为何犹豫。嬴稷的年龄已经大了,而太子安国君显然不是一个能够继承他意愿的继承人,改革一旦开始而半途而废,对国家对国民的伤害是致命的。因此,嬴稷不敢开始。
这是一个雷区,吕不韦建议异人暂且不要去趟,让秦王自己斟酌为上。而另一方面,他们对于赵政如今受到的教育、思想也颇为关注,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读到了一种敏感的味道。
被暗中观察的赵小政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正跟着阿兄站在城门边上等来接人的马车。
兄弟两人手上各自拿了一盒咸阳特产烤面筋,吃得津津有味。忽然,他们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群负载货物正在排队等着入城的马群正直直看着这儿。
还没等吕安反应过来,就听到赵政惊呼道:“阿兄,是幼马!”
小孩的眼睛现在已经迸射出了一串小心心,但随即他就皱起了眉,有些心疼地说道:“怎么可以让小马载重呢?这样会长不高的!”
现在还是小豆丁的赵小政对于身高这件事极其执着。
老赢家从五帝时期就是靠着驯养动物的技艺而闻名,此后更是一路靠着养马的绝活走上了人生巅峰,这种对于马匹的欣赏和喜爱是融进了骨血里头的。
赢家的子嗣更是从小就要学习骑马,赵政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如今还是个小豆丁,但是赵政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马。
不过马这个东西嘛,就和跑车一样,总是不嫌多的。
小孩扫视了一圈,表情顿时就有些疑惑了,他拉着吕安靠近了马群,近距离打量了一番之后一脸严肃地冲着马商道:“敢问阁下,这些马可是果下马?”
得到对方确认后,他立刻露出了遗憾之色。
秦国地处边陲,擅长养马和育马。在秦国处处可见高头大马,赵政自出生以来更是不曾见过劣等马,一时之间便判断失误,将天生腿短的果下马认成了幼马。
果下马这种矮个子小短腿的马种在赵政看来就是劣等马,毫无培育价值。他当下就失去了兴趣,表情中更是带上了几分嫌弃,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大惊小怪有些丢脸。
哪知就在他想要拉着吕安离开这个伤心地时,他阿兄丝毫不能体谅小男子汉的心情,反而兴致盎然地凑了过去,面上有几分兴奋地说道:“这便是果下马?吾听闻此马负重极强,极善于走山路,可是如此?”
“公子识货。”一路拉着这群小短腿入秦之后便一直被鄙视的商家自觉找到了知音,当下就打开了话匣子,他颇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用带着古怪口音的大秦话大声说道,“别看秦马腿高肩高的,若是上了咱们栈道,不到半日就走不动了。这些果下马善行,比驴子还能吃苦,个子虽矮,但是脾气好,负重强,吃得少,在我们蜀地,你就算送给我秦马我都不要咧!”
他这一番宣言立刻引来了好事者的围观,一同入城的商人齐齐聚来,不一会儿就将这儿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引来了守城兵士的注意。
一看到这里人多口杂容易出事,吕安立刻抱起弟弟三两步离开。赵政被人抱着沉默不语,直到最后被放下后小脸蛋还有些迷茫。
“怎么了?”吕安给人整理了下衣裳,见他这个模样便随口问道。
“那……那果下马,当真有那么好?”赵小政觉得自己于识马之道上的三观都有些碎裂啦!
闻言,吕安噗嗤一笑,见弟弟抗议的小眼神忙收敛了表情,认真道:“在平原,秦马优,而蜀马劣,于丘陵之间,蜀马优,而秦马劣。”
“这要相对来说。”
“所以不是有一句俗话嘛?”吕安眼尖,他遥遥看到了来接人的马车忙起身冲那招手,一边动作一边满嘴跑火车,“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
咦?真有这样的俗话吗?政儿为什么从来没听过?
正当赵政品味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一匹花色的果下马忽然发狂,直直冲他们这儿冲了过来。
事发突然,现场众人尽数反应不及。虽有个年轻人及时伸出手,然而这匹马上载荷货物没有着力处,身形矮小,动作灵巧,重心又低,仓促间竟然没拉住,眼看着就要酿成惨剧,忽而听到一声马匹的嘶鸣之声远远传来。
说来也怪,这匹原本横冲直撞一路加速的小马在听到嘶鸣声后竟然稍稍犹豫了下。便是趁着小马步伐稍慢的空隙,那个原本还在试图追赶的年轻人立刻上前一把拽住马匹的鬃毛将之狠狠掼在地上,几乎是同时,一匹浅褐色毛发,鬃毛茂盛飘逸的大马飞奔而来,然后速度丝毫不减地一脚踩在了那匹被摔倒的花色马身上。
这一击极重,远远的众人就能听到肉体沉闷的撞击声,被踩住的花马立刻哀鸣出声,然而褐色马却丝毫不为所动,它张嘴就一口拽下了花马的一片鬃毛,还极为嫌弃地呸了几口,再一扭头咬住了花马的耳朵来回撕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反应不及,只能呆呆地看着大马揍小马。
“好了,多多,不要咬了。”马上的年轻人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骏马的脖颈,随即翻身下马,将还在咬人耳朵的马匹拉远了一些,然后他含笑看向吕安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赵政,拱手道,“是我来迟,让两位师弟受惊了。”
“师兄?!”吕安惊喜地唤了一声,视线定定地落在了尉缭面上,“你回来啦?”
今年正是尉缭二十及冠之年,年初的时候尉缭便离开秦国回魏国筹办及冠礼。虽然尉缭有邀请吕安同去,但吕小安当时手上正好有事走不开,这一分别就分开了大半年,还怪想的。
但此地不是闲聊的好地方,而且……他和尉缭交换了一个眼神,贴心的小师兄微微一笑,侧开一步,让他随意。
吕安三两步钻进人群,拉住了准备潜入人群离开的年轻人,“壮士请留步!”
少年冲着这个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甚至有些狼狈的年轻人露出了特别和善的笑容,“在下濮阳吕安,多谢郎君方才帮忙,不知壮士尊姓大名?”
被他拉住的年轻人闻言愣了一下,他回头打量了下少年,又稍稍皱起了眉,表情生出了些犹疑,不答反问:“郎君可知濮阳吕氏?”
吕安讶然:“正是在下族支。”
此人闻言双眸骤亮:“某乃朝歌庆轲,特来寻恩公报恩!”
第186章 战国风云(39)
吕安现在有些为难, 他此行是带赵政去念书的,但是现在遇客上门, 不知道倒也罢了, 知道人家是来找自己父亲,如果半途把人丢下不管着实过于失礼,但是带人回家的话又要耽误赵政的学习, 赵小政出来一趟也算不上容易。
正在他犹豫间,尉缭站出来表示他也要送礼物去学宫,可以将小公子一起带过去。贴心的赵政也表示自己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走丢的,不要让客人久等了。吕安领了小伙伴们的这份情,躬身道谢后先将人带回了家。
吕不韦这时候还没有下衙, 秦国实行做五休一制度,而且对于上班时间管制极为严格, 而这五天工作日上班族吃住均在工作点, 若无大事不能离开办公区域,必须十二个时辰待命。
今天是这一轮工作日的最后一天,理论来说吕不韦明天早上才会回来。在回宅的路上,吕安就同这位客人解释了这件事情, 并且为父亲不能第一时间待客致歉,庆轲表示理解。
庆轲是个很沉默的人, 话不多, 归程中,吕安说个三四句他才说一句。但尽管如此,等到达吕宅后吕安也将这“恩人”是怎么回事给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