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杀戮和血腥让十夜早已对美丑麻痹,这个在身下的男子又是最熟悉的人,所以这一刻,他才感到近乎陌生的冲击。
呼出的热气已经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他放在楚轩头侧的双手虚握,不自禁地颤抖,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头昏脑胀,前所未有的情潮鼓荡着心脏,使他惶惑又无措。
“你那时说,连初吻都没有过。”干净薄软的唇翕动,倾吐出更多令人醺醉的气息,“我也想尝试一下,你可以试试。”
砰!砰!十夜听到耳膜的震响,如雷轰鸣,胸口的热潮彻底失控,在脑中炸开,他无意识地低头,重重压上那两瓣薄唇。
世界在眼前融化,空气一瞬间变得滚烫,吸进体内化成狂热的渴求,挑起深埋而早就变质的情感,十夜逸出接近低叹的呻吟,扣住楚轩的下颌加深这一吻,舌尖滑进恬静张开的唇,激烈的吮吻令哽在心口的焦切更灼炽,磨蹭着抱紧对方。
楚轩在他的臂弯里后仰,被追索着啜饮出更多的汁液。
不知过了多久,暖黄的灯光照进眼底,十夜才蓦然松口,震骇地瞪着怀里的人。
湿润微肿的红唇,清楚地诉说着他的罪证。
“啊啊啊——”吓坏的小孩没出息地逃了。楚轩似有所料地坐起,拿回眼镜戴上。
门外,十夜一头撞上闻声而来的下仆,也没看清是谁就结结巴巴地喊:“我我我侵犯了自己的儿子!”
“哦。”康诺毫不惊讶,而且他可以肯定自家少爷是被钓上钩的那一个,“感想如何?”
“他是我儿子啊!”十夜瞪目强调,总算清醒了些,懊恼得想撞墙,“我们还是哥们,我居然啃了他!”
原来只是啃……康诺有点扫兴,说:“那么您想明白原因了吗?”十夜的双眼蒙上空白之色,摇摇晃晃地转身,趴住墙,垂首。
“我怎么会对一个大老爷们有欲望……”
“这说明您有潜意识同性恋倾向。”一如既往的戏噱之言传入耳中,打击得他陷入更忧郁的谷底。
十夜只想哭,但他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会说出“这不是真的!这是做梦!”之类的话,也不会求助别人,问诸如“我该怎么办”的问题,他只有咽下自己种的苦果,眼泪也只能往肚里吞。
半晌,他握拳挺直背,大声对自己说:“同性恋也没什么啊,这叫耽美,赶潮流!”
康诺轻轻鼓掌:“您想通就好。”
“呜呜呜~~~我想死。”还是泄了气崩溃到挠墙,十夜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勇气,正视了自己对那个人不同寻常的感情,抓狂的心情仍在,深处清明的波动却慢慢抚平了性向的抵触,他一手支着墙壁,大大叹了口气,然后毅然走回房间。
楚轩坐在床沿,膝上放着打开的电脑,波光流转的一瞥,令他的心神再次震荡。
狼狈地背掩上门,十夜和他对视良久,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楚轩——”两手放在他肩上,十夜一字一字道,“我们结婚吧!”
“好。”楚轩毫无废话,平淡地首肯。十夜双目一亮,混乱的情绪一扫而空:“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大校推了推银框眼镜,眸中浮起几许嘲弄:“只有凡人的智慧会绕无谓的圈子,在决定三阶血缚的最终目标时,你我的关系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可是……”十夜皱眉想了想,果断地放弃折磨人的思考,“算了,既然我吻了你,就会对你负责。”楚轩点点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把电脑合上丢一边,十夜抱起他,认真地左看右看,发现真的面对爱上一个男人的现实,也没有原本以为的悲从中来和别扭难受,于是愉快地说:“好吧,儿子,今天起我们就做情侣了。”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行走。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只是在这里,遵循着某个绝对的指令。
我是谁?连这样的认知也不会有,因为他的自我是为那个存在服务,那么「自己」就不需要。
不对!少年停下脚步,脸色苍白地扶着额头,凝神抗拒操纵自己的意识,然而那力量肆无忌惮地烙进他的灵魂,使他完全无法反抗。
拼尽所有的意志力,他也只能跌跌冲冲地继续前行。忽然,一股浓烈的黑暗包裹住他。
『萨瑞!』
远远听到一个愤怒的高喊,和近处缭绕的,得意的轻笑。
丝丝黑气如蛇缠住他的手脚,拖着他往深渊坠落,头痛欲裂,神智有微弱的苏醒,似乎现在包围他的这股力量,和刚才主宰他的力量互相冲突。
下一秒,深沉的黑幕碎成千万片,他掉落在一片干枯荒芜的大地上,一望无际,苍莽的风卷起阵阵沙尘,荒烟弥漫。最触目惊心的,是成千上万,望不到尽头的墓碑。
这是哪儿?他茫然四顾,顺着脚下荒凉的小径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他凝目,望见一座白冢。
晶莹洁白的碑石,却放置着一束殷红的血百合,仿佛惨烈的悼念。
他再度迈步,在他的视野彼方,出现一扇黑色巨门。
但是一眼吸引他心魄的,是门前扎根于贫瘠土壤的一株花,美得苍凉夺目,幽滟的蓝。
驻足良久,他伸手推门,几乎他的指尖一碰到,冰冷的门扉就开了。
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黑色是如此浓稠而令人窒息,他一阵晕眩。在这座黑云笼罩的心灵殿堂里,却有个异样美丽的东西,一闪一灭的白金闪光,微微照亮了悬浮的修长身影,他的双手双脚都套着宛如枷锁的沉重镣铐,长及大腿的黑发一丝丝飘动着,像是黑色的曼朱沙华。
黑暗如跗骨蚀心的蛇,一圈圈缠绕住他,仰望的金瞳没有焦点,已经被漫长的折磨撕扯得涣散,毫无血色的冷俊容颜却凝聚着执拗之色,面对再残酷的前景也不低头的倔傲。
他是谁?十夜睁大眼,那张脸刺激了他封存于脑海深处的记忆,欲唤的名字停顿在唇前。
喘息着,黑发青年看向他,微张的双眸浮起惊讶,随即闪过了悟。
“你……”抬起重愈千斤的手,他指向门外的自由之境,“回去。”
额头一烫,他被一股巨力推出黑暗的领地,在眩晕中失去知觉。昏迷的前一刻,他依稀听见含着责怪的悦耳男声:『郑咤,你干嘛放跑他……』
少年睁开双眼。
令人身心舒畅的风吹拂在他脸上,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暖暖的阳光穿过半敞的窗帘,像淡金色的竖琴弦,融化在身旁人宁静的呼吸中,说不出的安详美好。
他恍惚坐起,揉着轻微作痛的额角,恍若大梦一场,又随着清晨的水汽蒸发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