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横抱起楚轩,将他轻放到草地上。大家都关心地围过来。
大校的一面镜片碎裂了,原本清澈幽深的黑眸布满血丝,渗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脸。十夜急切地脱下眼镜,伸手按住他受伤的左眼。
“你用超远程能量眼眸?”按了按,迟疑着收回,十夜心疼又恼火,视神经非常精密,没了虫之歌的帮助,他没有把握治好,“你自己能治吗?”
“能量超负荷,用血族能量也无法修复,必须等它自然痊愈,也有可能完全损毁。”楚轩晃了晃头,那一刹那过于强烈的能量冲击使他的脑部机能也出现了紊乱,“我失算了。”为了确定圣石是否他推测的物品,以及那道奇异的漩涡,他的行为是堪称冒失。
郑咤等人张口结舌,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十夜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抓着他的手都发抖:“你…你说的损毁是……”
“哦,就是瞎了。”楚轩用就事论事的语气说。
将止血绷带小心地缠上伤者的脸,十夜的神情只能用狰狞形容:“这下变独眼大盗了,高兴不?”
“不高兴。”楚轩淡淡地说,反问,“为什么会高兴?”
“哼,你知道就好。”十夜冷笑,勾起他的下颌,“如果你这只眼睛治不好,我就挖出我的眼睛装进去。”楚轩未受伤的右眼剧烈波动,定定注视他。
“我知道你有感觉,儿子。就算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我的血缚也会让你懂得老爸的痛,这样你就会稍微受点教训了。”十夜靠近耳语,笑容透出浓浓的甜腥气。
郑咤看不过去这两人之间弥漫的令人背脊发冷的气氛,劝道:“好了,十夜,我也想揍他一顿,但你这样勾他下巴也不像话,你们不是父子吗?”
“哼,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过父子了。”
“嗄!?”郑咤吓了一大跳。康诺不失时机地解惑:“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发婚礼红包,少爷再乱伦生个孙子的关系。”十夜瞪了他一眼。
#※◎×……如果可以用符号表示,这就是中州队长脑中的意识,一串乱码。
十夜起身,面向密林深处,不去看那个可恶的儿子,心想:我竟然会说那种自残的话。
他爱惜自己,生下来就没了健康,比别人残缺,还不爱惜自己,不是和老天一起作践?所以对这个能让他痛惜超过自己的人,本能的不适。
转过头,楚轩两手撑地坐着,不知是受打击了还是脑残了,一副发呆的样子,左眼缠着绷带,沾血的眼镜扣在指间。看到他这样十夜心里就堵着团火,打不出手骂不出口,只想大吼一声:小孩是世上最麻烦的生物!
“给我们指出方向,你就休息吧。”强行镇定下来,他冷声道,“齐腾一,你照顾他。”盗墓家连连点头,扶起军师。
“没错,楚轩,别逞强。”郑咤回过神,看着他俩叹气,“你们终于……我还以为詹岚她们开玩笑。”十夜摆摆手:“这没什么,现在关键是任务。没有奖励点数和支线剧情,和楚轩说的一样。还有,这是什么世界?主神说重合混乱的时空,假如这里是《狂蟒之灾》的丛林,就不是和神鬼传奇同个时代了,电影说一个摄影组到热带雨林找寻神秘部落舒尔族,这年代可没什么摄影组,那么我们是不是来到未来了?那块宝石还有穿越时空的作用?”
“与其说是穿越时空,不如说是恐怖片体系的穿插。”楚轩开口道,即使十夜叫他休息,他还是习惯性地担起军师的责任,“伊芙他们触发的是《夺宝奇兵一》的剧情,和神鬼传奇本土时间吻合,所以没有异常。但是主神强制我们完成这样一个任务,似乎不仅仅是难度的提高,如果是我预料的那样……”到最后,他居然喃喃自语起来。十夜和郑咤无奈地对视。
“那假设这里是狂蟒之灾好了。”郑咤自力更生模拟起萧宏律,揪着头发说,“我们的敌人是大蟒蛇?它们是靠着生物热量追踪猎物,那强纳森就危险了……时间赛跑?”楚轩从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提醒他:“把恐怖片元素都考虑进去。”
“舒尔族?”十夜会意,“电影没给出这个部族的真相,越是神秘越是危险。我们还会不会碰到剧情人物,保护他们?”
“有可能。”楚轩想戴眼镜,被十夜抢走,盯着空空的手心看了会儿,注视对方,“还我。”
“你这个样子还戴什么戴!”十夜直接塞进耳环的存储空间。楚轩没有做出表情,眼里却流动着像是感情的汹涌浪潮,他垂下头,继续语调平平地分析:“我曾经说过一个善恶度的问题,从我们经历过的几场恐怖片来看,主神对我们的善良度评价还是很高的,基本都是保护剧情人物。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们执行任务和杀敌有妨碍,但是长远看,作为终战的评价,是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毕竟主神的目的是全人类的进化,而不是放一群杀人狂出去毁灭世界。”
“但是实力强过主神,这评价也就无关紧要了。”十夜浅浅一笑,犀利得像刀锋上的一道闪光,随即敛去,换上满不在乎的神气,“当然,我们还是要做好人。”郑咤有点发毛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特别没有说服力呢?”
十夜远目:“放心,为了我的儿子女儿还有部下的退休金,我会努力积极向上的。”康诺绽笑:“这就好,少爷,您存折上的数字已经几乎让我对您绝望了。”
“你有那种觉悟,未尝不可以试一试。”楚轩摸了摸脸上的绷带,代替推眼镜的动作。十夜恼怒地一瞥,握住他这只手。
在慢慢施力的过程中,怒气渐消,取而代之是内心的沉淀和更深的觉悟。
即使麻烦,即使有时候是负担,他也无法抛下,去追寻无牵无挂的自由。
生命最重也最轻,一个人的话,他就可以进行血色的豪赌,与主神为敌,让整个轮回世界陪葬也无所谓,只要能出去,海阔天空任我遨游,哪怕失败身亡,也可以骄傲地毫无遗憾地赴死。
可是有了纽特,有了康诺,有了楚轩,有了想卫护珍惜的人,他就必须尊重他们的生命价值和信念意愿。
黑眼睛里温柔和残酷并存,交织着孤绝的向往和囚锁的情感,落入默默观察他的慧目中。
楚轩知道,这个看似阳光乐天的父亲并不如表面好懂,也许,还可以称得上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亲情、友情这些他重视的东西反而是折磨他的枷锁,在隐秘的记忆中,他多次想从病房的窗口跳下去,结束生命。着魔般的行为,事后自己也不记得。
那是久病积压出的暴乱,逼近自毁的强烈冲动,偏偏他又有着清晰的理性、丰沛的感情和渴望生的执着。这两种极端而矛盾的心态构成他特异的人格,使斐十夜这个人同时有着阴郁的底蕴和开朗的性情。
他潜意识想摆脱一切,高傲孤独地活着。
所以他的心魔是:无心无情,大自在。
“如果主神肯为我们主婚的话,我就饶过它。”
没有说出内心的想法,十夜用玩笑糊弄过去,心念一转,又禁不住流露出压抑已久的躁动,“基因锁五阶就能战胜它了吧?”
楚轩不动声色地说:“在此之前,按照你脑中的资料库,你还必须度过心魔。”十夜嘴角一抽。郑咤好奇地插口:“什么?什么心魔?”
“就是你四阶狂暴状态的升级版。”
这回轮到郑咤嘴角抽搐。十夜硬生生地转移话题:“好了,我们出发。”
沿着望不到头的亚马逊河一路深入,两岸都是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地上匍匐着枝叶藤蔓,从巨大的树干向上攀爬,在头顶织出绿色的罗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味,偶尔传出一两声鸟叫,循声望去又不见踪影,连花朵也很难觅到。
一头奇异的生物在前方开路,它有着黝黑厚实的外壳、生着锐利倒勾的舌头和令人做噩梦的外形,拦路的树木全部被它撞倒。还有一头模样相似的幼体趴在一个十二、三岁的金发少女肩上。异形,这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怪物出现在《狂蟒之灾》的丛林里。
楚轩只带走两头异形作为研究,把纽特改造成异形母体后,就由她支配。主神空间的房间可以想大量的生肉,带在身上就能喂养它们。
理论上,纽特能够分娩出异形进化体,不过她还没到生育年龄。而且楚轩猜测,如果纽特真的生出一群小异形,十夜会狂怒到宰了他。
这是事实,当看到女孩兴奋地指挥异形,血族少年瞟向儿子的视线就只能用杀气腾腾形容。
康诺拿着人工智能扫描地形。楚轩就这个问题与他探讨:“这是人类基因无法接受杂交后裔的排他性引发的反感吗?”
“不,是做父亲的都比较宠爱女儿。”
儿子吃味了,认真地想了想:“那如果我重构基因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