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式的降落舱发出呻吟似的嗡鸣,艰难无比地挪动了少许,头顶坠落的战舰残体还是越来越近。
“我靠!”十夜焦急地骂出声,这时,一枚来自虫星的电浆炮打来,正中那从天而降的死神,爆出燃烧的机体浆块,打得小船晃个不停,但还是撑住了没炸毁。
“运气……”郑咤整个人瘫在座椅上。
运气。洛维诡异地勾了勾唇角。
是对主角的照应吗?不是吧,没有人是主角,在这个疯狂的宇宙,错乱的舞台,每个人都是一颗挣扎的卒子。
你我命运相聚,再会,十夜。
进入大气层时,楚轩问詹岚:“有人为操纵的迹象吗?”
詹岚一愣,面露为难之色:“当时船里每个人的精神都很乱,我没法确定。”楚轩点点头没说什么。郑咤插口:“不是巧合吗?电影里有这个剧情。”
萧宏律冷笑:“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未必了。”
“他为什么不控制十艘战舰来撞我们?”苗若泠奇道,“反正都是要撕破脸的,我们回去肯定要找他算账,还不如做得绝一点。”
“是啊,这人太没气魄了,楚轩说他谨慎得过分真没错。”大家七嘴八舌地赞同。
“不是这样的。”楚轩扫视他们,异色双眼闪现透彻的弧光,冷淡地说,“从一开始试探出我们的位置却不赶尽杀绝,到现在只用一艘战舰造成原剧意外的假象,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三件事——”
“一,这个人心理上不畏惧我们,这很特殊。主神判定我们中州队是这场团战的最强小队,这就是威慑,我们拥有的‘势’。哪怕是个人实力强大的养殖者小队,也不可能完全不忌惮。这人却能明里暗里布了非常庞大的棋局,甚至放弃可以到手的战果,他心态非常游刃有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智慧有信心,还因为他有更深的目的,能不在意团战的输赢,一切即得利益。”
“二,抽丝剥茧他的目的,目前最大的提示由他给予了——按照规矩来。他先取得了高级军官的‘势’,当然会想到我们去虫星会干出什么事,他还是让我们下去了,为什么?他不怕我们造势!造了势,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那些掉在各船舰的电波虫是个警告,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士兵中了暗示,更不用说军方上层,一旦我们展示了强大的‘力’,比如忽悠我们是来自未来被虫族占领的人类反抗军成员,联邦首脑自然会产生兴趣并收揽我们,和我们秘密会晤,我们也有特殊体质和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作证。到时找出、清洗另两个小队,团灭天神队都不是难事。但这人埋伏的暗线也会发动,用他的势力掀起一场兵变,陷入这场战争的我们,全体死亡的概率超过九成。”
咕嘟。摇晃的降落船内响起吞口水声。萧宏律苦涩地说:“不能取得势,也就不能表现出轮回小队的异常,这不是和要我们死一个意思么?主神一定会提高虫族的力量,这可是四个小队,还是我们和天神队的团战啊。”楚轩赞赏地瞄了他一眼。
“没错,但是一般的‘势’是允许的,你明白吗?”
“你是说——”萧宏律睁大眼,随即愤愤哼了声,满脸“狠毒的家伙”的表情。其他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郑咤模拟萧宏律的头脑思索,得出的结论让他变了脸色。
“把目击者都杀光吗?这不行!楚轩……”
“你闭嘴,好好想过再来回答我。”军师毫不客气地训斥队长,骂得他闷掉以后,又对上第二智者愤懑的眼神。
“好吧,楚轩,他是把我们摆他的棋盘上了。”萧宏律挥舞小手,颇有气极攻心的意味,“可是真有这么顺利吗?他的队员未必和他一条心,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尽情杀虫,和联邦谈条件,广播通缉他小队的人主动交出他,许给他们活路和另一个小队的新人,不怕他们不答应,除非他们想同归于尽。人性啊,这就是人性。哼哼,看我逮到他……”阴沉沉地碎碎念,仿佛看到洛维被出卖五花大绑送到他面前的情景。
“楚轩,我也觉得宏律说的正确。”詹岚一直在思考,此刻说出她的意见,“我们太被动了,与其被抢尽先机的敌人玩弄于股掌心,还不如扳成平局随机应变。我们可以留一些人在虫星上,这就有保本的底子了。”
“一,萧宏律已经分析出虫族实力提升,这一队人很危险,也不利于今后我们和天神队的战斗,分兵是削弱我们最大的优势;二,如果主神认定这是回避,分队的人几乎必死;三,敌人也知道我们的人数了,只要把集合时的录象调出来,再查查十夜和我同房的人员,附近的可疑分子,就大致有数。他可以借第一次作战失败,派轰炸机大肆扫荡,那么……呃。”
这一声“呃”听得大家集体冒火,丫的这还让不让人活!楚轩又说:“还有第三点,天神队。我怀疑天神队也被他算计进这场棋局,还记得电影里的欧文将军吗?他被派遣去了P星,P星是天神队进入恐怖片几率最大的地点。假设欧文被控制,那个布局者不用做什么,只要和天神队有头脑的人简单讲一下我们可能采取的行动——极端造势,天神队就会不得不跟着欧文的军队离开那颗星球了,否则他们没有半点机会,只有挺我们宰。假如时机好,暴动还没发生,天神队就会成为他手上一颗制衡的棋子;时机不好,暴动已经发生了,欧文擅离职守的罪责也会被追究,大家一起卷进乱局,全部参战队伍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
郑咤等人已经完全没想法了,真不知道这些智者的脑神经怎么弯的。
萧宏律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想效法法西斯,来个种族大屠杀吗?”楚轩淡淡一瞥:“他不想,才给了我们最大的提示——‘照着他的规矩来’,那局势就不会演变到最糟糕的一步。虽然他也不介意我们破局,他最后开杀——这是个绝对冷静也疯狂的布局者,真正的智者就是在他死后,布下的局一样能发挥作用,这就是最强的局——死局。”
一片寂静中,楚轩喃喃自语:“只是不知道,另外一个小队,是和他结盟了,还是会成为这局博弈里唯一的变数。”
“他是谁?”冲口而出,萧宏律皱了皱眉,压下这个目前没有答案的问题。楚轩看着他说:“萧宏律,你的人性对他没用,既然他有暗示之眼,队员就是任他摆布的棋子。”
这一回,中州第二智者没有大光其火,镇定下来,反复思考军师的话。
“我不明白,楚轩。”萧宏律注视指间旋转的发丝,“他想要什么?一场和平的谈话?大家都走个过场听从他的安排?他布的局太完美也太超脱了,简直就不要命,不要奖励,连团战也不放在眼里,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我是说,他在想什么?”
“的确……”楚轩陷入了沉思。
十夜的脑袋抽冷子疼,耳鸣声大如雷霆,大家的讨论一句也没听见,这会儿伸出手:“楚轩,药。”
念力消耗过度的后遗症化为一波又一波剧痛,冲击着他,意识已经有溃散的征兆。疼倒是不怕,但他可不想变成植物人,让人背着闯虫窝。
而他要的药,是主神那里兑换的“情感抑制剂”,时效三小时,能够使他即刻进入绝对理性的精神凝聚状态,那他自然能调动身体发挥出最强的战力,也可以无视疼痛。
楚轩看了看他,递给他一粒药片。和着水,十夜仰首吞下,整个人气质陡变,所有的活力和生机都被抽取一空。
与此同时,船身重重一震,抵达了。
舱门一打开,虫族母星荒凉的地貌在夜色中沉沉展开。
不断有士兵从一艘艘运输船跑出来,挤满这片战区。郑咤叹了口气,带领队员走了出去。
“十夜,杀了这些士兵。”楚轩下令。
血族少年一跃而起,瞬间提到了极速,他右手握一把镌刻着优美花纹的幽蓝色匕首,左手持一根散发出鲜红嗜血波动的漆黑长鞭,疾奔的身形如轻烟掠过荒野。
人头飞舞,肉糜爆散,长鞭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始终保持弯曲的弧度,斩开大气,发出迟来的锐响,一颗颗头颅飞起,在夜色中旋转;有物质分解性能的雨纹匕被少年白皙的掌心反握,沿途洒下大片大片云雾似的蓝色光雨,十米以内的士兵全部化成了无数大小相同的血肉颗粒,暗红色的液体随着成排倒下的无头尸体泼上地面,淅淅沥沥,血腥味扑鼻。
十夜仿佛犁地般,包裹在黑色紧身裤里的修长双腿矫健有力地奔跑,每踏一步就是个规整的圆塌陷下去,平滑的凹面正好顶上他的足尖,赋予恰到好处的反作用力,他的大脑飞快运转,计算每个落脚点,风压,最佳的攻击角度。
他转了个半圆停下,微侧身,小脸在幽深的夜雾中朦胧虚幻,黑眼睛没有焦距也没有生死,无机质的冰冷。
体内的基因在精确的调动下运作,能量如水流注入每一根神经,全面增强身体的能力。
如梦初醒的幸存者狂叫着,被非现实的情景夺去了理智,下意识地朝另一个方向逃,这正在十夜的预料中,又是一个杀戮的半圆。
队形彻底崩溃了,如同一盘散沙,人们互相推搡,歇斯底里地尖叫,胡乱冲撞,挤作一团而没有逃出那个煞神划定的无形界限。一名士兵扛起一把类似火箭筒的武器,装填进红色的弹头,这是电影里威力最强的微型核弹。
就等着这一刻,十夜弹出一粒石头,核武火箭筒被震起,高高转了个圈,那士兵哇哇惨叫地看着子弹从天而降,轰然毁灭了一切,粗大炽目的火焰柱穿透夜空。
运输船附近也被波及,楚轩等人身上都亮起玉葫芦的光芒,三名新人也分到了备用的防护器具,毫发无伤。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郑咤嘴角抽了抽:“楚轩,你……”
他还没说完,十夜就接住那把枪,走出摇曳的火光,灰烬和焦黑的尸块在他脚下碎散,他的表情不知是否光线的错觉,有种做梦般的恍惚。
『楚轩你给他喂了什么药?』詹岚代表人民大众发问。直觉比较敏锐的赵樱空和纽特绷紧了身子,额头渗出晶莹的细汗。这样的十夜没有给她们危险的感觉,浑身上下不带半分杀气,但是那双幽深如寒潭的黑眸好像随时能因为一个动念,吞没所见的事物,无论亲朋还是挚爱,连一丝涟漪也不会激起。
“他跟我说过,是一种抑制情感,进入战斗状态的药。”郑咤毕竟是好队长,帮军师说话,同时小心翼翼地关注明显不正常的伙伴,压低了声音,“可是你没告诉我是这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