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恩诧异:【为什么?】
【这是我应得的。】亚当冷冷地说,【他会忘记我,唾弃我,我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他恨我,这样很好。】【你想和楚轩战斗?】迟疑了一下,索拉恩说,【有件事有必要让你了解,你的父亲主宰,也是初代楚轩的一部分。】麻木的神情被打破了,那是一种最深刻的恐惧,和无法置信。
“不!我不相信!他不是主宰!主宰不会那样做!”亚当激动地说。
他还记得,他那苍白疲倦的父亲,清黑色的双眸温柔迷惘,清冷却关怀的话语……
那天,送别了修曼后,他就一直想走。可是兄长临去前,托付他们代自己陪伴父亲。
「我留在这里,看家总是么弟的责任么。」楚灏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深深印在记忆里。
是主宰要他们一起离开,因为弦论都市即将毁灭,他不允许孩子陪着自己死,那样的父亲,怎么会——
【那么你认为,什么巧合才会让一前一后跨度两百亿年的两个宇宙诞生出如此相似的两个生命,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声音……由于初代楚轩是量子化生命,所以前宇宙一些感应力强的宏意识体会出现和他偶合数般的意识契合。主宰的确不完全是他,但主宰创造你和楚灏是基于楚轩的记忆。你知道,第一时空就有人类的你们,是智力很高的基因改造人,可以最大程度帮助他完善弦理论。而修曼,也是他为了使徒计划所准备。】亚当掩住脸,肩膀微微抽动,仿佛断裂弓弦的最后哀鸣。
如果他们的父亲都是使得他们痛苦的罪魁祸首,这世界还有什么能相信?
只有修曼,和他不知在哪里的弟弟楚灏。
“你见过我的弟弟吗?”亚当期盼地问。
【他的身体是Z国复制出的基因改造体,和你一样,我把他的种子胶囊投入身体,他没有苏醒,是个普通人。Z国政府给他的任务太难,在一次意外中丧生,那时他九岁。】亚当并没有悲伤,也许是太多的冲击让他彻底麻木了:“这也好,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他去人类社会。”
【你就这么委托我?你不是对我有防备?】来自太古的兵器不解对方态度的改变。
昏暗的殿堂里,亚当的声音弥漫着清澄的透明感,一如他灵魂的颜色:“我是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道人类有超越我们的爱恨,和那些冷酷的算计谋略。精神宇宙没有利益,那里有邪恶得不可思议的恶意,也有纯粹的善意。”
“人性和物质将曾经简单明了的它们切割得支离破碎,纠缠错乱。”
“我唯一还相信的,只有你了。幸好……你不是人类。”
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前兆,平静流淌下的泪水溅在金发青年伸出的双手上,像冰冷的雨。纯真又感激的神情,在那张俊美出尘的脸庞上犹如孩童般天真,仅仅看着也让人感到恻隐。
在索拉恩的记忆里,这是和第六时空的修曼相遇以前,亚当最后一次哭泣,也是他最后一次微笑。
“为了战胜那个人类最强大的智者,我会把自己变成我最憎恨的人类。”金发智者冷静下来,眼里是无尽的漠凉,只有最后的嘱托,泄露了他心底仅有的温情,“请照顾好我的哥哥和弟弟。”
转过身,他将要面对的是长达数百亿年,孤寂漫长的量子化生命,和近乎永远的等待,而身后是需要他守护的亲人,所以他转身面对。
亚当走了出去,脚步寂静,像为什么逝去的东西唱起无声的挽歌。
实验室里,约翰第十九次把视线对准电子显微镜,不到三秒钟,冲到一旁的垃圾箱干呕。
“约翰,放弃吧!你根本就不该学化学!”
一个穿蓝色工作衣的同学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银发青年的反应却比刚才更激烈,几乎是跳起来弹开,后背撞上墙壁。
“噢,抱歉,伙计,我忘了你还有接触恐惧症。”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举起手。
修曼苦笑着擦擦嘴:“是心因性障碍,不是接触恐惧症,吓着你了,朋友。”
从出生起,他就被一种幻觉困扰。
疼痛。
那种难以形容,剧烈凄惨的痛楚,好像活生生被人撕裂开内脏,接着一种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的惨烈感从他身体四处蔓延开来,介于疼痛和虚无之间,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渐渐蛀空,身心全部落入无底深渊的感觉。
父母为了照顾他费尽苦心,不知看了多少心理医生,修曼也努力自疗,甚至强迫自己学了最不适合的化学专业,因为他还有非常严重的密集恐惧症,对一切细菌、细胞之类的物体反胃恶心。
今天的功课又泡汤了。扶着实验台,修曼连喝两杯水才压下胃部的强烈抽搐,忍不住叹气,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能不能修满学分,不,首先,教授已经想把他开除出这个研究小组了。
突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转过头,看到实验室隔离玻璃外的走廊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人。
那真是个漂亮的青年。
金发璀璨如艳阳,眼睛像冬日的天空般清澈,眼底深处却似乎隐藏着寒冷入骨的寂寞。他双手抵着窗,静静凝视他。
“嗨,这里不许外人进入。”
修曼情不自禁地走出去,和他打招呼,这个金发年轻人也穿着浅蓝色的长外衣,但细看像是病人服,让他奇异的有些担忧。
“因为有些化学方面的实验,呃……”见对方不说话,修曼脱下手套,试着露出笑容,“会说德文吗?我是约翰·索菲尔,你是?”
听见对方的问题,金发智者只是微微垂下眼睑,暗金的长睫如同掠过黑暗池水上的一波涟漪,只有蜻蜓点水的一动。
他的气质静默而冷淡,语气像天边的浮云一样飘渺。
“亚当。”
“哦,很高兴认识你。”修曼喜出望外,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和这个年轻人多谈谈。却见亚当看向他来的地方,平平地说:“刚刚,你在呕吐?”
被人撞见自己丢脸的样子,银发青年红了脸,像个大男孩般支支吾吾:“不是什么大毛病,一点心理上的小宿疾。”
亚当抬起头,苍白的脸庞毫无表情,眼中只有清冷的寂静,一切情绪都不反映出来,瞳孔是深沉如黑洞的抑压。
“索菲尔,和你认识的一切告别。”他说,“今天起你是我的人。”
从遇见那个名叫亚当的年轻人起,生活对修曼而言变得犹如噩梦一般。
他把他带到一个地下室,姑且不说这间房间如何脏乱得可怕,亚当命令他坐在沙发上,自顾自打开电脑。
是的,他控制了他的身体!
这是让修曼万分恐惧的事实,他的意识清醒,五感也没问题,但就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亚当似乎在打开什么网络程序,让修曼惊异的,屏幕上跳出的代码并非常见的电脑基本单位0和1或者语言编程,而是前所未见的符号,令人眼花缭乱地刷了一屏又一屏。
他一直忙到傍晚,才转过头:“想吃什么?”
“你知道!”修曼没好气地喊,憋了一肚子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