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余殊语气都泛起了笑意。
“她如果吃饭的话,估计你家粮仓都要不保!”
“够。”
余殊笃定的语气让江枫纳闷了,“你到底攒了多少粮?”
余殊忍不住笑了,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很多很多,不止是米粮,还有肉。”
“所以大白应该是吃不完的。”
江枫:“……行叭,反正我又不付钱。”
到时候欲哭无泪的肯定是余尚。
感觉到女子的眼神,江枫问道,“为什么你们都有小名?余灵的小名是什么?”
“她没有小名。”
“那为什么你有?”
“嗯……”
“为什么你叫稚奴?”
其实她上次问过余灵,但是她还是想知道,余殊会怎么回答。
’稚奴‘二字从江枫嘴里喊出来,余殊多少有些不习惯,她怔愣片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窘迫。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她眼角微垂,有些赧意,“大母怕我不能活,就喊我稚奴。”
“后来我渐渐长大,看起来不像容易夭折的样子,”余殊忍不住看向江枫,“她才给我起名,殊。”
说着,她语气渐渐有些笑意,已经能猜到江枫会问什么了。
“那她为什么给你起名叫’殊‘?”
江枫眼睛贼亮,“一般人不会给自己孙女起名’殊‘吧?”
’殊‘属于中性词,特殊迥异,与众不同,不合尘流。
怎么说呢,一般不符合人们对自家子女的期待。
正常人是什么?
比如叶瑾叶瑜那样美名,握瑾怀瑜,寓意美好。
或者像’襄‘这样的美字,辅佐匡翊,高昂。
相反,’瑕‘就很离谱。
谁会给自己女儿起名’瑕‘呢?
许瑕的名字乍一听还不错,但是但凡稍微思考一下,就能从她名字感觉到她家里对她的厌恶。
但凡稍微有点良心的父母,都不会给女儿起名’瑕‘吧?
’殊‘其实也差不多,寓意不太合适。
明明身处黑暗,江枫却仿佛能看见她明亮的大眼睛,听她满含笑意的嗓音道,“因为我不爱哭。”
江枫:“啊?”
余殊:“我不爱哭。”
她解释道,“我听说小孩子小时候会很爱哭,但是大母说我从小就不爱哭,当初才出生她们还以为我是哑巴。”说是打了她好几巴掌才听见她哭声。
“因为我小时候比较安静,不爱哭也不爱笑,身体又不好,所以给我起小名’稚奴‘,后来又给我起名’殊‘,她觉得我从小就异于常人,长大后必能成为余家千里驹。”
江枫:“……嘿,她还真说对了。”
只要她能成势,余殊的声名绝对能震惊宇内,她小时候的事情八成会成为民间脍炙人口的传说。
余殊忍不住笑了,“兴许如此吧。”
“你呢?”
江枫随口道,“因为我父母生前最爱枫树,为了纪念她们,祖宗宗就给我起名枫了。”
“很遗憾,我没有小名,祖宗宗活着的时候,就喊我’枫儿‘,不过我不喜欢。”
容不容易理解成’疯儿‘无所谓,主要是江枫不喜欢听’儿化音‘。
余殊:“索性闲着无聊,你不如多说点?”
江枫很想白她一眼,“可以,但是……”
余殊看着她。
“过来,你靠墙。”
余殊愣了一下,然后与她互换了位置。
江枫舒心的往她身上一靠,腿伸在窗户底下,保证外面依旧看不见她们。
余殊:“……”
江枫:“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老母爱幺儿嘛,我父最小,又身体不好,死的早,爱屋及乌之下,我一出生就挺受宠的。”
“直到后来祖宗宗去世,我的处境才下滑,不过那时候我已经算大人了,十二已经可以列籍了。”
“恰巧我又是嫡系,所以我就出来单干了。”
她又嘀咕,“李清明这个犟种,当时我让她改名她死活不肯改,就差绝食对抗了。”
余殊来了精神,“她为什么叫清明?”
虽然听起来还行,但是清明二字可不算好词。
江枫叹气,“还不是因为她犟。”
这里的清明节倒还没有成为前世那种扫墓节,只是正常的春天的节日,又叫行清节,是男男女女发春谈恋爱踏青用的节日,而扫墓祭祖则是在后面的中元节。
但是!
江枫:“跟她父母有关,她根本就没起大名,其实清明就是她的小名。”
“因为她就是清明当天出生的。”
“后来我想给她取个大名,她不愿意。”
这个世界人名多以二字为贵,三字为轻。
某种程度上来说,二字三字就是区分阶层的一种工具。
三字的基本都是真正的底层百姓,因为稍微有点文化水平的,都会尽量取二字名,有条件的还会请人取表字。
说着江枫就忍不住磨牙,“死活不愿意,跟我要她命一样!!!”
她今天的表达欲很旺盛,余殊眸光流转,趁机问道,“你和她怎么相识的?”
江枫哼哼,“捡的,还能怎么认识?”
“别问,问就是捡的。”
余殊没有开口,果然,江枫又自己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就蹲在城门口,大冬天的,穿着洗的发白单衣,大片补丁,脚上鞋子还破着洞,冻得瑟瑟发抖,”江枫杀气腾腾起来,“我只比她大两岁,把她拎起来就像拎小猫一样,你知道她那时候多轻吗?”
“后来深入了解,我才知道,她只有一个母亲,父亲不知去向,家里穷困潦倒。而她母亲穷书生一个,浑浑噩噩,终日酗酒,还经常打她。”
江枫语气沉了下来,“我后来带她洗澡的时候,她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
“那女人唯一干的人事,就是给清明读书了。”
“清明没有崩溃,大概就因为她的老师,”江枫道,“一个比较有良心老师,她阻止其他学生欺负清明,看出来清明没吃饭,还会偷偷给她塞吃的。”
“她还偶尔会到清明家里来,劝清明的母亲,”江枫又开始撇嘴,“显然是没有用的,良言难劝该死鬼。”
“她拜托邻居,如果听见清明被打,就去救她。”
“清明对安县的留恋,只有她的蒙师。”
“还有几个偶尔救她一把,喂她两口汤的邻居。”
“怎么会有这种人?”余殊听的直皱眉。
“就是有,还正好被清明遇到了!”
“后来,她被那女人赶出来了。”
说着,江枫有点垂头丧气。
“她连打带骂,说清明太蠢了,上学上不好,浪费她钱,特别残忍的在大冬天早上,把清明赶出门了。”
“清明特别难过,又不敢回去,就学着小乞丐们蹲在安县门口发呆。”
“但是她干干净净的小模样跟其他人格格不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后我就让人给她端了点吃的,谁知道她理都不理,再然后……”
“你能猜到的。”
现在想想,她当时蹲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其实潜意识就想求助吧?
否则以李清明的脾气,她绝不会在那么显眼的位置蹲着,想死她只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的死掉。
江枫意兴阑珊,“我带她回去的时候,她娘其实快死了。”
“呵,体质差,又穷,还爱喝酒,不生病才怪!”
“可能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江枫面无表情,“她说她亏欠清明,希望我能代她照顾好清明。”
李清明唯一一次哭,就是那时候。
再后来江枫就再没看见她哭过。
“现在想来,其实我已经算好了。”江枫自嘲。
江家虽然没落,但是好歹祖上是列侯,至少吃得饱饭,读得起书,甚至还有仆役伺候。
她没有父母,但是有真心疼爱她的祖宗宗。
江家老太君在的时候,江枫待遇是小一辈中最最好的,顿顿有肉。
余殊也自嘲,“与她相比,我算是身在天堂了。”
江枫微微瞥向她,却正好瞥见她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