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就搬, ”于白青说, “我已经联系搬家公司让人上门打包了。”
高钧点点头, 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 紧接着问道:“警苑小区的房间面积比较窄, 配的全是单人床,你们搬过去了,你弟有地方睡觉吗?”
“……”于白青沉默了片刻,“他睡床,我打地铺就行。”
“嗯,你们自己安排吧。”
高钧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告诉于白青可以今天早点下班,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下班后,于白青开着吉普车回到老小区,远远便看到小孩正站在公寓楼下,有模有样地指挥着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将打包好的行李搬上车。
等搬家公司清空了整间公寓,小孩从自己房间里拎出一个小行李箱,让他帮忙放上吉普车的后备箱。
于白青弯腰拎过箱子:“为什么不让他们装纸箱里?”
“我就四五件衣服,加上生活用品还装不满半个纸箱的。”应晚脸上笑意盈盈,匆匆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哥,既然今天我们搬家,晚上吃点好的?”
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于白青问他:“想吃什么?”
应晚垂下眼皮,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过了一会,他满脸认真地转过头:“我想吃火锅,加辣加麻的。”
这还是小孩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提出想吃什么。于白青握着车钥匙的手顿了顿,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地比平时低缓了一些:“行。”
“把东西送去警苑小区,带你出去涮火锅。”
在物业办公室领了宿舍的新钥匙,于白青带着应晚一起上了位于三楼的警员宿舍。两人合伙将原来公寓里的东西一箱箱全搬进了门,很快便把原本就不大的宿舍堆得满满当当。
所有东西都搬运完毕,于白青拎着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行李箱走进门,看到小孩伸手指了指宿舍门边的位置,正一边坐在地上拆纸箱,一边含着嘴里的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对自己开口:“唔……就放门口吧,不占地方。”
话音刚落,应晚又弯下腰,开始兴致勃勃地继续搜刮纸箱里的玩意。
里面全是他之前在公寓里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有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小汽车、机器人模型、甚至还有他在盲人学校里获得的书法比赛的奖状,甚至连他嘴里的棒棒糖都是从箱子里翻出来的。
他到今天才知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于白青居然还把这些东西好好保存着。
不知道为什么,于白青总觉得小孩今天有点怪。只是搬个家而已,看起来却要比平时都要开心。
繁市是港口城市,市民们大多喜好吃海鲜和茶点,饮食的口味都比较清淡。用手机在网上搜索了半天,于白青终于在距离警苑小区几公里外的一条老街上找到了家有辣味火锅的店。
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他带着小孩下了楼,一起出发去吃火锅。
他选的这家火锅店就开在街边,规格和大排档有点类似,入夜之后里里外外全是人,非常的热闹。
点了个辣锅,又加了些小菜,店员拿着菜单问两人:“两位先生需不需要酒水?我们店里有无限续杯的啤酒,只需要三十八元一位。”
应晚朝她举起两根手指:“两杯,谢谢。”
等下单的店员走后,于白青淡淡出了声:“今晚还要开车回家,我就不喝了。”
“找个代驾,或者我让Dennis来帮忙开回去也行。”应晚眨眨眼睛,语气里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哥,我俩好不容易一起出来吃饭,就这一次,陪我喝点。”
很快,热腾腾的火锅就被端了上来。
一边喝啤酒一边涮火锅,温暖热气顷刻之间涌上全身,在寒冷的冬日里再暇意不过。于白青原本并不想多喝,奈何今晚应晚点的底料实在是太辣了,他只能吃两筷子就举起啤酒杯喝上两口缓缓。
火锅上方一片氤氲,雾气在空中弥漫开来,挡在了两人之间。于白青看到小孩正在低头认真挑着碗里的鱼刺,嘴唇因为吃辣而变得红红的,两颊也跟着泛起了淡淡的绯红。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一直投在他的身上,应晚在朦胧雾气中抬起头,对着自己笑了:“哥,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于白青怔了一下,随即满脸平静地拿起筷子在锅里夹菜,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没什么,吃你的。”
肚子已经吃得半饱,他端起桌上的啤酒杯,才发现杯子里的酒液已经完全见了底。
和小孩坐在一起吃饭,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好几杯酒下肚了。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他才发现在自己喝了那么多杯的同时,应晚那里连第一杯都还没喝完。
一盘新鲜的生蚝上桌,他看到应晚终于端起啤酒杯,低头轻轻抿了一口。飘浮在酒杯表面的白色泡沫粘上了小孩的唇瓣,被他用舌尖轻轻一舔,扫去了大半,却还是在嘴角留下了依稀可见的痕迹。
他放下手中啤酒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从热腾腾的蒸汽里伸了过去,想要替对面人擦去沾在嘴角的那抹白色泡沫。
粗糙指腹碰上红润的唇,两个面对面坐在一起的人同时僵住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上指尖,在碰上柔软纯瓣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有股电流从指尖窜进来,渗透入他的身体,顺着他的脊背往下钻。
于白青的手指在半空中猛地一蜷。
“……”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他哑着嗓音张了张口,“……我€€€€”
“哥,你喝多了。”
对面的人放下了筷子。
他听到小孩缓声说:“我们回家吧。”
--
代驾是于白青提前找好的,顺利将吉普车送到了警苑小区楼下的停车场。
给代驾司机付了现金,应晚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站在车门前转过头,想问一句于白青还好吗,却看到他哥已经将外套披在肩头,满脸冷漠地打开门,从后座下了车。
“走。”从裤兜里拿出宿舍的钥匙,于白青在半空中晃了晃,对他说,“今天早点休息,明早再收拾。”
发现应晚正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脸看,于白青淡淡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
应晚忍不住扬起嘴角。
有些人喝酒容易上脸,酒品也不是很好,一旦喝醉就会又哭又闹发酒疯。这类人一般醉酒后的表现特别明显,比如灰背和鬼€€。
还有另外一类人,平时的酒品非常好,喝完酒后举止十分得当,不上脸也不上头。如果不是从身上散发出的酒味已经完全难以掩盖住,没有任何人会意识到他已经醉了。
比如于白青。
一只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将领口的纽扣依次系整齐。于白青笔直地站在电梯厢里,身旁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完全没有显露出来任何异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宿舍,于白青让应晚先去洗澡,自己后洗。
十几分钟后,应晚洗完澡走出浴室,发现床前的地板上已经被人打了个地铺,他哥双手垂在半敞开的窗前,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正在对着窗外抽烟。
“哥,去洗澡。”
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应晚对着那道背影默默开口。
于白青“嗯”了一声,将烟头直接碾碎在了窗台前。
他刚在原地转过身,准备将香烟随手扔进墙角的垃圾桶,身形却忽然僵住不动了。
港口城市冬天没暖气,小孩今天洗完澡后没穿平时家里穿的睡衣,而是套了件普通的白色T恤,外面还裹着他的厚外套。
外套比小孩的身形整整大了两个码,小孩从高高的衣领里露出半个头,活脱脱像一只被裹在里面的蚕蛹。
太阳穴隐隐抽痛了几下,于白青拍了拍面前人的肩,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关上了卧室门。
听到浴室里隐隐约约传出水声,应晚脱下外套和拖鞋,默不作声地收起铺在地板上的地铺,塞进了衣柜。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关上了宿舍的灯,只留下了玄关的那一盏,接着翻身爬上了床。
足足过了四十多分钟,应晚才终于听到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不明白于白青为什么可以在浴室里待那么长时间,不会闷得慌吗?
发现自己打好的地铺好端端地被人给收了,于白青立在浴室门口沉默了半天。
他将目光缓缓移到单人床前,看到小孩侧身躺在床的角落里,裹紧棉被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了。
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他正要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小孩在被窝里闷闷出声:
“哥,地板冷,你上来睡吧。”
“……”
在床边站了一会,于白青走回宿舍仅有的一扇窗台前,推开窗子,又用打火机点燃了根烟。
屋子里的烟味顺着窗缝往外飘,渐渐消失殆尽。墙上的时钟无声地往前走,大约二十分钟后,应晚终于察觉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人。
于白青最后还是上了他的床。
就这么躺在小孩身边,和他共用着同一床被子,于白青仿佛中了什么变成木头人的咒语,面朝外侧僵直地躺着,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
就和昨晚在旧公寓的主卧里一样。
两个人背靠着背,就这样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并排躺了很久。除了应晚平和而又缓慢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出现。
片刻后,于白青感觉睡在自己身后的人翻了个身。
小孩和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近,他已经能闻到他身上与自己一样的沐浴露气味。
周围一片沉寂,小孩小心翼翼地抬起两只手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的后腰。
半干湿发抵上他的后背,开始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热温度。
这样来自小孩从背后送上来的拥抱,对于白青而言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很多年前,两个人还一起住在巷子的老屋里时,小孩冬天的时候也会偷偷从背后抱住自己取暖。不过大部分时候,为了不让小孩着凉,都是自己把他给主动圈在怀里,让他能像一只小松鼠一样在自己胸口蜷缩起来。
曾经亲密无间的哥哥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短暂的眼神交汇都变了意味。
被应晚像从前那样抱着,于白青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在两只冰凉的手环上腰系的那一刻,他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乍然间爆裂开了。
一股完全不可理喻的念头从他的心底升起€€€€
小孩只能是他的。
是他在路口捡到的应晚,是他把他从小养到大,也是他一路看着懵懂而又单纯的孩童出落成如此摄人心魄的模样。
如同他想象不出应晚在俱乐部里和人言笑晏晏的场景,他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应晚会不再属于他。
光怪陆离的画面前仆后继涌入脑海,让于白青原本就受到酒精折磨的脑部神经渐渐无法承载。
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拥抱和小时候都不同。
无关乎其他任何东西,只关于情欲。
他对把他当那么多年哥的人产生了欲望。
--
夜渐渐深了,整座警苑小区在安静中陷入沉眠。
雨水夹杂着冰雹淅淅沥沥地扑打在窗前,瞬息间又没了声响,这是初雪即将降临的预兆。
果不其然,临近后半夜,这座海边城市下起了每年仅有的一场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