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他不干了 第4章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怪他,也从来没有爱过他,从来没有又何谈被人抢走呢?

可是,当初是他们把他接回来鹿家的啊,不是他求着鹿家带他回来的。

既然不想要他,为什么要接他回来呢?又何必假惺惺的维持这四年的假象,给他不可能的期待呢。他并非是没有爱就无法活下去的人。他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都是这样活着,他们如果说清楚,他是不会纠缠的。

“这是什么?”大概气氛太过尴尬,鹿与宁从池水中捞起一张被打湿的纸,另外找话题,强行打断,“这是€€€€胃部印戒细胞癌€€€€远处多发转移€€€€”鹿与宁疑惑的念出来,报告上已经被打湿,能够看到的字并不多,也看不到是什么报告。

“这是谁的啊?”鹿与宁只以为是工作人员掉在这里的,双眼忧心忡忡,为不认识的陌生人而担忧,可他又看向鹿予安,想到一个可能,瞪大眼睛。

只是他还没有说出口,鹿望北就将那张纸轻飘飘的从鹿与宁手里抽走,扔在地上,厌恶的说:“宁宁乖,别碰脏。”

“可是€€€€”鹿与宁还想说什么。

顺着鹿与宁的目光,他近乎刻薄的打量鹿予安后嘲讽:“怎么?难不成还是鹿予安的吗?”他顿了顿,冷漠的说:“你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开始装病的了吗?”

“哥哥€€€€”他还没有说完,鹿与宁扯住鹿望北的衣袖制止他,鹿与宁担忧的看向鹿予安:“二哥€€€€”刚刚二哥的状态并不太好。

鹿予安抬眸看着鹿家父子三人。

他本来以为会痛苦,但是这一刻,他心中只有淡淡的厌倦。

鹿予安敛目看着被鹿望北踩在脚底下的报告,他反而笑了一声,眉眼之间沉郁消散,他抬起低垂的眼眸,事不关己冷淡说:“不是。”

甚至连过多的交谈都不愿意。

他转头离开,突兀的动作让鹿望北一愣。

鹿予安这种人不应该冲上来给他一拳,继续无理取闹一翻,而已经撕破好哥哥外壳的他,会将会多年深埋内心压抑最恶毒的想法痛快的说出。

可是鹿予安什么都没有。

甚至刚刚那一刻,鹿予安看向他的眼神陌生的可怕,浅棕色瞳孔里某种光芒似乎已经消失。

鹿望北心里突然涌起无法言明的难受,抽动着的难受,酸涩异常。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父亲,父亲却也茫然的着着鹿予安背影,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拿出惯用的威严,厉声喊道:“鹿予安,你给我停下!”

可是鹿予安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你今天要是离开鹿家,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可鹿予安甚至连脚步也没停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鹿予安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到家的。

但是他很不争气的昏倒在山脚下,被不知姓名的好人送到了医院。

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但足够他安排好一些身后事,比如小橘猫的领养。

不知道为何,他的病情恶化的很快。

在最后那段时间,身边负责他器官捐赠的护士再三向他确认,最后的时刻需不需要帮他找他的家人陪在身边。

病房电视滚动播放的新闻里,国画青年传承人€€€€鹿与宁画展开幕仪式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鹿予安用最后的力气摇头。

他们嫌恶他,那他也离开他们好了。

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他隐隐看见一个温柔的女人在朝他挥手,就像画里一样,穿着白色的旗袍。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想着,他真正的家人正等着他。

第4章

微风吹过窗外的榆树,晨光透过落地窗温柔的挥洒少年脸上,他白皙的脸颊仿佛蒙上淡淡的金纱。

清瘦沉睡少年突然胸膛剧烈的起伏急促喘息,惨白的脸上滑下一滴滴冷汗,忽然一下猛地从床上弹起。

鹿予安单手撑着身体,身体伏在床边,大口的急促的喘息。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蝶翼般的睫毛颤动,少年疑惑的打量周围陌生又熟悉环境,很快就认出来。这里是他在鹿家曾经的房间,也是鹿与宁以后的画室。

一些记忆突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已经死了,原来他只是一本万人迷小说之中衬托主角的配角,故事中的主角是鹿与宁,整本小说中,善良聪慧的鹿与宁更是人见人爱,是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最后和天之骄子相爱相知,打败一众反派,在家人的祝福中幸福安稳共度一生。

而他就是剧情前段的反派炮灰,不但恬不知耻不自量力凭借血缘抢占鹿与宁得位置,还恶毒欺压鹿与宁,是的人人厌恶而不自知的万人嫌。

他最后也得到应有的报应,一个人孤独狼狈的死去,甚至连他死的消息几个月后才被鹿家知道。

当然最后是善良的鹿与宁不计前嫌,将他的遗物带回鹿家。众人知道他的死讯不过唏嘘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感叹称赞鹿与宁的心胸宽广而已。

而他这个万人嫌竟然重生了?这有什么意义?

再重新做一次鹿家的跳梁小丑吗?

鹿予安勾起唇角讽刺一笑,他眉目本来就张扬,比之前更加多了几分肆意,他拉开浅蓝色的窗帘,推开窗户,风吹过他的脸颊,将窗户边书桌上的画稿被风吹的哗哗的作响,也将榆树香气送到他的鼻尖。

跳出了前世的一叶障目,其实很多事情都早有预料,只是他不肯相信。

就比如他窗前的榆树是他出生的时候鹿正青种下的,和他一起长大,他小时候会蹦蹦跳跳绕着榆树枝干,和树比着身高上,粗糙的树干上面有他五岁前成长的每一道划痕。

等到他回来鹿家时,这棵树已经长到二楼的窗户那么高,树干上的划痕,已经被鹿与宁的身高取代。

这其实也是算是他和鹿与宁共同的房间。他的房间是二楼最好的房间,从他还没有出生就早早的规划好。

但是,等他回到鹿家的时候,这个房间已经是鹿与宁的。

他下落不明石沉大海的那几年。妈妈触物伤情,病情一度恶化,为了走出去这一段伤痛,鹿正青做主,将他东西全部放在地下室。

然后鹿与宁被接到鹿家,体弱多病的鹿与宁吸引了他们绝大多数注意力,鹿与宁的乖巧懂事,也抹去了他们心中的伤痕。

身体不好的鹿与宁顺利成章的搬进这间最好的卧室。

从那以后,他在这个家中最后一丝痕迹被抹去。

鹿家再也没有一个骄傲任性的小少爷鹿予安,只有乖巧可爱的鹿与宁。

算算那个时候,他刚刚被转手卖掉到犯罪团伙手里,他从不肯乖乖叫那些买主爸爸妈妈,他向来一身硬骨头,又从来不知道什么虚与委蛇,而狠狠吃了一番苦头。

本就年幼的他在糟糕的处境下记忆也开始模糊,原本连贯的记忆也变成了模糊的碎片。他害怕有一天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一遍遍回忆记忆中的榆树,想着他漂亮的小房间,想着他最爱的小狮子玩偶。

所以当他回到鹿家的时候,鹿正青将他行李放到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房间时,他几乎立刻就知道这不是他曾经的房间。

鹿正青要带他去为他重新布置的房间。他不合时宜的对着所有人说,他要鹿与宁的房间。

拿回自己的东西,有错吗?

鹿予安是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的,但是鹿正青和鹿望北并不这么觉得。

他还记得当时鹿家人神情的错愕。

他向来不会看人脸色,硬生生的戳破表面的和平,让一切都变得难堪起来。

最后当然是鹿与宁红着着脸说,他应该搬出来的。

那时他内心还是有一丝拿回自己东西的开心。却忽视了鹿正青和鹿望北眼中的愧疚和不满。

鹿予安以为血缘是连接他们的纽带,他的爸爸和哥哥理所应当的想他爱着他们一样的爱他,但是他却不知道没有陪伴的血缘什么都不算。

他以为他小时候错过的都将会得到,后来他才发觉。大家都在往前走,守在原地的只有自己。

最后一次看到这个房间,已经被改成鹿与宁的画室,因为影响采光,窗前的榆树已经被砍掉。再也找不到记忆中一次次痕迹。

所以一切都早有预示,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在渴望鹿家父子,鹿予安想到这两人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一些厌倦。

他们厌恶他,就让他们厌恶好了。他不在意。

这一次,他不再为他们而活。

直到一阵阵风吹在鹿予安脸颊上,鹿予安摸了摸泛红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喉咙也疼的难受,试图发声的嗓子都像是刀割一般。

应该是发烧了。

他撑起身体,从床边书桌的抽屉里翻了翻,果然抽屉里还有些药片。

药片颜色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吃剩下的,翘起的锡纸包装上甚至看不清生产日期。

鹿予安看也没看,随意拿起书桌上玻璃杯,用小半杯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凉水,一股脑的将药片吃下去。

药片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冰凉的水确实缓解他灼痛的喉咙。

每年换季的时候鹿予安身体都要发烧,那些人是不会管他死活的,他靠自己硬生生的熬过去,好在这种发烧一般来得快,走的也快,一两天就会好。

他记忆中唯一一次去医院,是有次发烧后被李方嘉打了一顿,病的特别重,邻居李老头把迷迷糊糊的他送到社区小诊所,医生开了一些药,吃了药才慢慢好起来。

他后来为了报答老头子,就把附近砸老头的院子的小混混揍了一顿。

李老头孤苦伶仃嘴硬心软,是个水平不太行的画家,自己也过得紧巴巴的,从那以后总是时不时偷偷把他叫到自己家,给他一些在小孩间称得上不错的零食,拿一些当着宝贝的画谱给他看,甚至还让他拿着毛笔去画。

渐渐的他也能上手了。

那段时间称得上是他少数过得不错的日子,他甚至在心里已经决定,他会给李老头养老。

毕竟以老头子画画的水平,靠卖画,只能被饿死。附近的卖画材的老板总是把老头子的水墨画价格压得特别低。

可惜他回鹿家的几个月前,老头子过世了。

他记性不错,老头子带他去过一次诊所,他就记住那些药的包装,后来生病的时候就会去买那些药。

这些病对不对症,他不在乎,大部分常见病的药来回就是这些。只要没有死,总会好的。

被老头子发现这件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总骂他少爷命,又爱生病又不会照顾自己。

他其实并不想这样的,可是因为他小时候被照顾的很好。以至于哪怕在长达十多年都没有任何人会照顾他,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就连生病都是后知后觉。

他从窗边书桌左边抽屉翻了翻,抽屉里大多还是各种画稿,其实除了李老头教过他画画以外,妈妈也教过他。

他记得小时候,每当妈妈在画室画画时,他就会踮起脚趴在妈妈旁边的桌案上,安静辨认着赭石、朱砂、群绿、螺紫那些妈妈教过他的颜料。有时妈妈发现了他,就会一手执画笔,一手温柔揽他入怀,指着泼彩水墨画重彩的一角柔声教导:“我的安安,看这,这是翠蓝,记住,靛水二色分深浅,翠蓝、水蓝从中出。”而他则会咯咯笑着,埋入妈妈的臂弯里害羞:“知道啦。”

他也记得仲夏闷热的夜晚,他趴在老头子小院的石桌上描着画谱,阵阵蝉鸣中,老头子满头大汗的坐在藤椅上挥着破旧的蒲扇,嘴里骂着少爷命,认命给他扇来掺着栀香的缕缕清风。

老头子说过,画布虽小,承载的却是画者眼中的世界,每一笔水墨,都是画者情感的表达。李老头教他丹青的第一课,就让他去辨别画中的各种情绪。透过宣纸,别人能看到画者心中的世界,所以画者内心永远不孤独。而他希望鹿予安永远不孤独。

前世哪怕他最后的那段时间,也认真听着老头子的话,没有停止过画画,所以直到最后,他也并不孤独。

他会水墨丹青这件事,他从未刻意瞒着鹿正青和鹿望北,只不过他们从来不在意,只是把这个当做他想要和鹿与宁一较长短的小伎俩。

他确实很想和鹿与宁一较长短,但唯独画画不是。

“咚咚咚€€€€”敲门声不过两三声,房门就被人外面推开,仿佛一开始的敲门只是为了告知,并不是征求里面的人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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