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他不干了 第5章

来的那个人确实也不需要。

鹿正青满脸疲惫推门而入,他眼下泛着青黑,身上穿着昨天的衬衣满是褶皱。

他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显而易见昨夜大概折腾到很晚。

但可是这样,他还是第一时间来找鹿予安。若是以前的鹿予安只会受宠若惊,毕竟他知道鹿正青很忙。

鹿予安成长的过程中,是没有什么和这种威严的男性长辈相处经验的。在和这样的男性长辈接触时,一开始他甚至局促的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养父是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酒鬼,每次回家,总是伴随着难闻的劣质酒味和养母王茹茹痛苦啜泣。

而鹿正青完美的契合他对父亲两个字所有的想象。

若是从前的鹿予安,肯定会心疼鹿正青的情况,而现在的他只是懒懒的靠在书桌上,将画稿推到书桌的另一边,随意将药片丢回道抽屉里。

“哐当”一声抽屉被合上。

他才平静的抬起眼眸看着鹿正青,嗓音沙哑反问:“有事?”

重生一次,鹿予安明白能让鹿正青这么匆忙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只有鹿与宁。鹿正青是完美的父亲,但只不过不是他的。

被反问的鹿正青一愣,他看着眼前昨天才见过的二儿子,少年的脸颊因为睡得很久有些泛红,总是是翘起的头发,因为刚刚睡醒的睡觉的关系服帖垂在眼眸处,遮住了眉心的刀疤,甚至身上的戾气都消散不说,就像是收敛爪牙的野兽,竟然有一丝乖巧,可是这种乖巧中却有着疏离,少年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竟然感觉有些陌生,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对,可是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鹿正青很快将这些荒谬的感觉抛诸脑后,掩去眼中的疲惫,想起自己的目的,犀利的双眼落在鹿予安身上,看清他每一丝神情的变化:“昨晚小宁哮喘突发,哮喘发病可大可小,哮喘药对病人很重要,还好昨天运气好李姨提前回来,要不然€€€€”

他轻声叹息一声,目光却始终牢牢盯在鹿予安身上。

鹿正青这么一说,鹿予安一下子就想起来什么事。

前世这个时候,他因为和学校的实习老师在后山打架,被鹿与宁发现叫了学校其他老师来,结果事情闹大了,鹿正青一气之下让他请假在家认识自己的错误。

昨夜别墅里的佣人放假,家里只有他和鹿与宁两个。他们两个向来是没有什么话,一回家就各自回到自己房间,他身体不舒服,早早休息了,可万万没想到,鹿与宁哮喘突发,身边的哮喘药也找不到。

要不是佣人李姨提前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睡得很熟。

直到第二天,才知道鹿与宁是在他门口昏倒的€€€€鹿与宁向他求救了,整整趴在他门口敲了一分钟,他却没有开门。

在其他人眼里无疑是他差点害死鹿与宁。

可是他确实没有听见。他右耳听力已经接近没有,这件事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左耳听力完好生活没有问题,所以也没有人发现。

但他几年前有很严重的偏头痛,后来他发现左侧睡可以缓解失眠,因为只要他左侧睡,他就几乎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加上他昨天有些发烧。甚至连后面鹿正青赶回家,家里兵荒马乱都没有将他吵醒。

上一世发生这件事后,他干巴巴的向鹿正青解释,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知道自己的理由很不可信,毕竟他对鹿与宁早有敌意,而且自己这次被学校赶回家也算是鹿与宁捅出去的。

那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为了解释,他甚至想过,他可以把他最不堪的秘密说出来€€€€他是个聋子。

但他只解释了一句,爸爸就相信了他。

他还记得爸爸那时候的话,和现在一模一样。

“哮喘病发可大可小,哮喘气雾剂对鹿与宁很重要。”

“你和小宁都是鹿家的孩子,爸爸一样爱你们。”

他很开心,毕竟这是爸爸第一次说爱他。

可是这次却不再一样。

鹿正青审视的目光下,他明白上一世他没有看懂的东西。

哮喘病发可大可小,哮喘气雾剂对鹿与宁很重要。

€€€€所以你不该不知轻重的拿走了宁宁的气雾剂。

你和宁宁都是鹿家的孩子,爸爸一样爱你们

€€€€所以你不能因为嫉妒眼睁睁的看着宁宁病发。

他说什么其实无关紧要,鹿正青已经认定他有罪。

第5章

他庆幸自己上一辈子不通人情世故,无知无觉,并未在此刻受到伤害,有的只是满腔感激。

但这次鹿予安不会再有感激,他甚至懒得浪费口舌解释,整个人趴在椅子上,懒散将下巴靠在松木椅背上:“哦,鹿与宁又弄丢他的气雾剂了吗?”

鹿予安始终搞不清楚,为什么气雾剂这么重要东西,鹿与宁总是会忘记,在鹿予安印象中这种事发生就不下三四次。鹿家所有人都有随身带气雾剂的习惯。但他没有,他不想给鹿予安做保姆有什么错。

鹿正青反倒一愣,没想到予安不谈自己,反倒找宁宁的原因。他已经看过监控,宁宁求救时拍了予安的房门很久,甚至连门口的大花瓶都撞碎了,这么大的动静,可予安却始终没有开门。

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以往宁宁和予安的事情,他总觉得是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予安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因为不久前鹿予安和实习老师打起来了,宁宁刚好经过,事后宁宁选择了说出看到真相,是予安先动手的,这也让事情闹大,予安在家停课。

鹿家诗书传家,一向是尊师重道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予安会做这样的事情,对自己老师毫无尊重,甚至时候连事后解释都懒得解释,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虽然实习男老师一再让人转达不愿意和孩子计较,大事化小的意思。但鹿正青认为这件事不能这样轻轻放下。他还是让予安好好在家里反思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予安的记恨心这么强,竟然对宁宁见死不救。

鹿正青心里也不觉得意外。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予安的样子。

将人堵在逼仄狭窄巷子的少年身上带着血,漫不经心将一个染着红毛的脑袋重重踩在泥水里,泥水飞溅在少年米白的校服裤上,巷子外两个拿着钢棍的高中生离少年三四步远不敢靠近,而他越过那些人,和少年对视。

少年的眼神还没有从刚刚的暴力中脱离出来,冰冷的近乎如野兽,是游离与人类社会规则之外野蛮。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他错开了视线。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予安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的妈妈。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他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予安总是排斥宁宁,甚至采用这种堪称卑劣的手段。

予安虽然从小失散,但是他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在水边被救下来后就被养母收养,后来跟着养母的重组家庭生活,他的养父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见过予安的养母,是个很温柔识大体的女人。

偏偏予安没有丝毫像到他的养母,反而从养父那里学到很多不好的习气。

可是他对这个后来找回的儿子总是无所适从,如果是宁宁或者望北做了这样恶劣的事情,他一定会不假辞色的惩罚他们,甚至用上体罚,直到他们认错,可是对予安,他始终像是隔了一层,思虑的也更多。

他们父子更多的是客气而不是亲昵。予安前十多年所受的教育已经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想要纠正并非一天。

鹿正青片刻迟疑,最后还是选择没有戳破,只是委婉:“你和宁宁都是鹿家的孩子,你们也要相互照顾。”

父子两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尴尬的聊了几句。

鹿正青离开前,似漫不经心的转头朝鹿予安商量道:“予安,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一班的进度你要跟上有些吃力,对你也不好。要不要换一个班,等基础扎实了,爸爸再安排你回到一班?”

他可以不追究予安,但他也是宁宁的父亲,也需要保护宁宁的安全。

而鹿予安之前和实习老师闹成那样,把他们分开是最好的决定。

坐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的鹿予安终于抬起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好€€€€”

鹿正青还没有说的话噎在喉咙里,惊讶的看向予安,没想到鹿予安答应的这么轻松。不怪他多想,予安在所有和宁宁相关的事情上表现出惊人的执着,凡是宁宁有的东西,他也不顾一切的想要,甚至不惜用手段抢过来,这种事情已经发生很多次,大到两人的房间,小到与宁的衣服。

班级也是这样,明明和宁宁学习相差甚远,却铁了心要进宁宁所在的优等生班,班主任已经委婉说过很多次。

予安不仅学习更不上,甚至和班里的学生、老师都有很多矛盾。

但是真正让鹿正青下定决心却是这一次。

他不能再让予安和宁宁一个班了,他不知道予安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一次恰好家里阿姨赶回来了,但是下一次呢?鹿正青神色有些复杂:“我会让杜秘书尽快给你安排。”

他达成了他的目的。

但可鹿正青并不开心,他脸上的疲惫更重,心里更是莫名的滋味,他错开和鹿予安对视的眼睛,不自在的转过头,张了张嘴,像是要弥补没有来由的愧疚:“予安,学校里有什么不适应的你尽管和爸爸说,明天转班,爸爸会陪你€€€€”

只可惜他还没有说完,门外管家匆忙打断:“鹿先生,杨大师的行程临时提前,今天就会到。你看我们要不要把宴会提前?”

杨大师是本国美术界的中流砥柱,京美的院长,青壮派的代表画家,画作屡次在海外拍出破记录的高价,这几年有消息透露,杨大师想要收一个小弟子好好□□,继承衣钵。

不少人闻风而动,不仅仅是因为杨大师的地位,更是因为杨大师是国手颜老的大弟子,颜老那可是随意一副丹青都作被当做国礼送给他国访华首脑,画作收录在世界各大博物馆的传奇人物,弟子遍布整个国美圈,能够成为他的徒孙,前途无量。

鹿与宁从小在工笔画上就颇有天赋,年纪轻轻已经崭露头角。

鹿正青、鹿望北然也想为鹿与宁筹谋,而鹿夫人家和杨大师家是世交,在得知杨大师会因为不久后,传世国宝《雪行寒山图》第一次巡回展览提前来南市,鹿望北请了外公那边的亲人凭借世交的关系邀请杨大师来家接风洗尘,希望靠着这个机会,让鹿与宁成为杨大师的关门弟子。

鹿家上下都非常重视,鹿与宁更是最近都把自己关在画室中。谁知偏偏在节骨眼上出事住院,杨大师还提前了行程。

管家连忙补充道:“好像是因为《雪行寒山图》中卷捐赠。”

鹿正青一下子就明白,《雪行寒山图》被誉为本国山水长卷的巅峰之作,几乎每个华夏人都知道这幅画。

自诞生出无数次在历朝历代文人笔墨惊惊鸿一现,与华夏文化血脉相缠,上面更是有无数帝王大文豪的题跋,可偏偏在近现代的战乱中被战火损毁,一分为三,其中上卷被当做镇馆之宝在国家博物馆珍藏,中卷、下卷遗失在外不知所踪,前段时间下卷却惊现欧洲邦瀚斯拍卖行春拍中。天各一方几十年的国宝终于有机会再次重聚,国家极其重视,委托杨大师出面多方斡旋,不惜代价让国宝归国。

就连望北也是在这件事中帮杨大师牵线,才将多年断了的关系重新连上。

好在《雪行寒山图》最后成功被亚洲最大的艺术品投资集团港城莫氏长孙莫因雪拍下,以捐赠的方式,回流给南市博物馆。事情虽然尘埃落定,但捐赠的事宜确实也需要一个有足够的身份的人主持来彰显国家的重视,莫氏长孙莫因雪也是杨大师师父颜老的外孙,杨大师出面在合适不过。

怪不得杨大师要提前来南市。

鹿正青顿时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刚刚对予安的关心,几乎立刻就想到还在医院的小儿子,皱眉追问:“宁宁呢?”

“小少爷知道这个消息立刻从医院回家了。”管家心疼叹息一声。

果然!鹿正青匆匆转身边和管家交代:“宁宁他怎么能从医院出来?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走到门口,才记起刚刚和予安还没有说完的话,转身看向房间里的鹿予安难得有些愧疚:“予安€€€€爸爸先€€€€”

鹿正青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止住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低垂着头,明显在走神,并不关心他说什么。

鹿正青突然意识到,一直萦绕在心中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以往他和少年说话的时候,少年不管正在做多么重要的事情,都会立刻站起抬着头认真的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眼睛睁大大的,满眼都是自己的影子,容不下其他东西。

似乎努力想要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听都牢牢记住。

可是今天€€€€

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站起来。

鹿正青表情僵在脸上,后半句话突然说不出来,抿紧嘴唇,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默然转身大步往楼下走,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鹿先生?”管家疑惑着鹿正青的失态,不由扭头看向鹿予安。

在他的印象中,予安少爷似乎总是带有攻击性的,会让人担心他身边的人会不会被他的尖刺划伤,鲜少会像今天这样流露出弱势。少年恹恹的趴在椅子上,下巴抵在椅背上,明明是该懒散的姿势,少年衬衣下脊背线条却拉得很直,像是明明已经很疲惫却不肯放松的领地意识,有着极强警戒心的野生动物,强撑着精神警惕着敌人。

管家难得心里迟疑,对这个不爱说话的孩子,有了点怜悯的心。仔细看来,少年的脸颊似乎也红的不正常,似乎像是在生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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