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他不干了 第19章

是与宁让他在无尽的梦魇中获得了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妈妈走后,与宁陪伴着他长大,在他心中与宁早就已经是他亲人。

比起给他带来痛苦的鹿予安,与宁才更像是他的弟弟。

夜半时候分,他再次从梦中清醒。

他抽了一只烟,靠着阳台,看着二楼的窗户灯已经关上了。

他的房间一向是能够看到二楼房间的,小时候他看到三个月刚刚回家的予安,一声不吭的抱着枕头说要睡着这里。

这里晚上也能看到弟弟。

房间换了主人,他也一如既往的保护着房间里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房间变回予安的之后,他还是习惯性的看着这个地方

鹿予安已经睡了。他凭什么可以这样无忧无虑一夜安睡到天亮呢?

他不再去想,将烟头捻灭,朝三楼走去。

与宁三楼画室的灯是亮着的。

推开三楼画室,与宁颓丧躺在一堆废稿之中,颜料挥洒的到处都是,诺大的房间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鹿望北揉了揉与宁的头发,柔声问:“怎么了?”

看见是大哥,鹿与宁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茫然道:“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没有天赋那该怎么办?”

他见过太多天资卓绝的人。

很残忍却又是事实。在这一行,没有天赋的人是走不到顶峰的。

他从六岁第一次被妈妈的画笔带到那个美轮美奂的世界时,就决定一辈子都要呆在那个世界。

鹿望北柔声说:“没关系,我们会陪着你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与宁啊。”

鹿与宁比任何人都珍惜现在的幸福,五岁那年,他一夜之间有了爸爸妈妈和哥哥,他很长时间在鹿家都是谨小慎微,不敢做错一件事,害怕会像其他孩子一样被送回孤儿院。

直到他九岁那年,生病的他跟着爸爸出差,他一路忍着不吭声,终于飞机落地时候,他烧的人事不知,后来他才知道是爸爸一路抱着他跑过拥堵的车流,赶到了医院,他才没有因为延误病情,而留下听力损失之类可怕的后遗症。

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把自己当成鹿家的孩子,确定了他拥有的一切都真的属于他。

他不是不知道二哥不喜欢他。可是凭什么二哥不喜欢他,他就要离开呢?

爸爸也是他的爸爸,哥哥也是他的哥哥。

他会努力让二哥认可他的,如果不能€€€€他也绝对不会退让。

鹿与宁眼眸低垂,将心中的那些想法掩去,他抬起头,又是灿烂的笑容,他郑重其事的乖巧感谢:“谢谢大哥。”

“和大哥说什么谢谢。”鹿望北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目光漫不经心扫过鹿与宁画室的墙上,目光停顿,收敛起笑意,快步走到墙上刚刚换上的一副画旁边问:“宁宁?你怎么会有这幅画?以前怎么没有看到你摆出来过?”

“前几天刚刚拿出来的。”鹿与宁不明所以,见哥哥表情严肃,认真回想,“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有个老爷爷在公园教过我画画吗?是他送给我的。”

“老爷爷?他叫什么?”鹿望北隐隐记得有这么一件事,那时妈妈病重,大家顾不上宁宁,老人家算是宁宁的启蒙老师,后来就没有出现过了,为此宁宁还难过了很久。

鹿与宁茫然摇头说:“我不知道。好像是姓宋?”

鹿望北眉头皱得更深,他目光落在那副画上,四尺斗方上写意水墨荷花娇艳欲滴,一只蜻蜓立在上头。

可那画的右下角却有一枚鲜红的印记,正是“逢月”两字。

第19章

杨春归的画展如期而至。

名为“嗟余只影系人间”的主题画展上,汇聚了一众国画大师们巅峰之作。

如果不是为了给《雪行寒山图》的巡回展预热,又由亚洲一流的画廊暮园牵头,这么多名家作品绝对不可能齐聚一堂。

因此画展的预订票早早就已经被南市豪门预约一空。

鹿家是被杨春归邀请而来,早早的就得到了门票。

因为杨伯伯是妈妈的好友,鹿予安略有迟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

画展上略略一看,鹿予安就看到三四张熟悉的面孔,都是鹿家世交的孩子,鹿与宁刚出现,他们就亲昵的凑在一起,一群少年少女,男生英俊,女生漂亮,站在一起分外惹眼。

以前鹿予安是会默默跟在那个圈子里的,让他更像一个鹿家人。他并不畏惧那群少年少女带着恶意的玩笑,言语上的孤立,他经历过远远比那些更深的恶意,那群少爷小姐们,除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恶作剧,并不敢多做什么。

可是如今鹿予安已经懒得去应付他们。

水墨交织的画被固定在从天花板垂落而下的纯白幔帐中。

层层叠叠,将展厅布置的如同古书中的仙境,幔帐钩织的影影绰绰中,仿佛有为广袖长袍的文士漫步其中,正如主题€€€€嗟余只影系人间。

暮园的老板是莫因雪,这一场展也是他筹划的,他站在众人之间,有条不紊的布置着会场。

鹿予安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上前,看着墙上其他的画。其实他并没有来过画展,但是他却很喜欢这种氛围。他远远的站在旁边看着杨伯伯的画,杨伯伯的画不同于他师父颜老的话,娟秀圆润但是却另有一种飘逸洒脱。

那些画在他眼里,并不是由线条和色彩的排列组合,而是充斥着涌动的情感。

他脚步停在一副无人的画作前,正出神着。

突然临时正在更换旁边画作的工作人员,脚步一歪,他怀里的梯子朝鹿予安砸过来。

鹿予安灵敏的侧身,想要躲开,但是已经来不及。

而这时,一只手牢牢将梯子扶住。

鹿予安抬头,是莫因雪。

而紧接着莫因雪,另一只手几乎同时也握住了梯子,是鹿望北。

鹿望北和莫因雪不可避免的对视。

鹿望北深深的皱起了眉,为什么是莫因雪。

莫因雪冷着脸朝工作人员说:“展厅有客人的时候是不允许更换画作的。”

鹿予安冷漠的略过鹿望北,看向莫因雪。

这还是鹿予安那天之后第一次见到莫因雪。

他抬头看了莫因雪,难得乖巧却生硬的说了声:“谢谢。”

他说的有一些迟。莫因雪已经转身走了,鹿望北本以为莫因雪不会刻意回答这句客套,但是莫因雪的脚步却顿了顿,转头朝鹿予安说道:“不用谢。”

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默契。

鹿望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从他出差回来。

鹿予安没有再叫过他一声哥哥。

一股焦躁从他心底不可抑制的升起,哪怕他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他依旧控制不住,他朝鹿予安冷着脸问:“鹿予安,你这几天究竟又在搞什么?你是不是还是在气妈妈那些画的事情?我说了那些画只是暂时借给与宁看一下。你适可而止,不要胡搅蛮缠!”

鹿望北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鹿予安不知道是什么让鹿望北连表面上好哥哥的样子都不肯再装,他只觉得好笑说:“去你的适可而止。”说完他大步离开。

鹿望北一愣,刚刚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过,只要鹿予安不再跋扈,那么他也€€

也什么呢?

他一瞬间愣住,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掌心一阵阵的抽疼。

刚刚为鹿予安挡开梯子的时候,似乎连想也来不及想,本能就让他上前。

他微微出神。

而这时鹿与宁走了过来,心疼的握住他的手,看着红肿的一片,担忧的问:“没事吧,哥哥。”

鹿望北只觉得好笑,刚刚的他在犹豫什么。

他竟然会因为鹿予安而迟疑。

比起将他人生搅和的一团乱的鹿予安,明明一直保护着他的与宁,才更像是他的弟弟。

兄弟俩的嫌隙,让一旁看着的杨春归皱了皱眉。

他不想多事,但是这两兄弟实在特殊,如果师妹知道她仅有的骨血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杨春归朝鹿正青委婉道:“孩子们的事我们不能任其发展啊。”

鹿正青看见势同水火的兄弟二人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

他不明白,为什么予安始终无法接纳与宁。如果说后来,是他的处理方式不对,可是几乎从这两个孩子见面的第一眼,予安就在强烈排斥与宁。

“如果师妹在就好了。”杨春归忍不住叹口气。“可惜当年€€€€”

他没有说完,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鹿正青黯然神伤。

杨春归心里不忍连忙安慰道:“你看现在望北健健康康,当初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鹿正青却苦笑一声,像是在问自己:“真的值得吗?”

他时常午夜梦回到心力交瘁那几年,因为他们的疏忽,直到有重度地中海贫血的长子昏倒,初为父母的他们才知道,长子得了不治之症,面对稚嫩懵懂的长子,他们始终没有不忍心告诉长子真相,给他编织出一个美丽的谎言。

唯一可以根治望北的只有能够匹配的脐带血。可脐带血哪里那么好找呢。

为了治疗望北,他们有了予安,可万万没有想到,怀了予安的时候,妻子被查出癌症,可为了生病的长子,和没有出生的幼子,妻子咬着牙不肯化疗。

他劝过妻子。

可是一向温柔的妻子却哭着说,这是她两个孩子的命啊。

最后不到七个月的予安提前出生,他的脐带血救了望北。可妻子虽然侥幸被治好,但却伤了根本。

后来予安失踪,妻子彻底一病不起。

鹿正青时常回想,如果当初,他们没有选择生下予安,而是等着配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

*

鹿予安蹲坐在画展天井的花坛上。

透明的玻璃墙内的展厅里,一位温柔的妈妈穿着洁白的旗袍,如同江南初夏的茉莉。

她远远看着她的两个孩子。

大一点的孩子腿上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

小一点的卷毛在旁边嬉戏。

突然轮椅失控,朝一遍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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