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目光落在予安洗过的头发上,少年乌黑的头发还是湿润的,甚至还有水珠滑到少年的衣服上,而他却浑然未觉。
这样第二天一定会不舒服。
予安的身体是很娇气的,而他自己却总是大大咧咧的从不在意,莫因雪顾不上心里那些复杂的思绪,眉心微微皱起。
然而他的沉默不语,却让鹿予安误会了,他连忙紧张站起来说:“我马上就睡觉了。今天是例外,今天我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不画出来的话睡不着觉。”
他认真的解释。
莫因雪叹口气,他走向鹿予安,伸左手将少年重新按回椅子上,另一手拿起干燥的毛巾,将毛巾抖开说:“多大的人,怎么头发也不擦干?”
“干的差不多了!”鹿予安连忙反驳,他侧头看着压在他肩膀上的手,莫因雪的手掌几乎可以将他的肩膀包裹住,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他不知为何心跳微微加速。
然而莫因雪却挑起他的一缕湿发,水珠顺着他的手指留下来:“这就是已经擦干了?”
鹿予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像是被人抓了个正着,他向来对这种事都不在意。
莫因雪却拿起毛巾,干燥的毛巾擦过少年柔软的黑发,他修长的手在少年的黑发中穿梭。
他看着予安,少年身上披着的静安中学的红黑外套却分外明显。他的目光落在那件外套上,手上的动作却不由的一顿。
鹿予安疑惑的抬起头:“怎么了?”他不明莫因雪怎么会突然停下来。
他的脸映在莫因雪的眼里,年仅17岁的少年的任何情绪在莫因雪眼中都像是几乎没有任何掩饰,他就像是一张纯白的纸。这张纸以后也许会染上其他的色彩,但是绝对不应该是他。
莫因雪将眼底深沉掩去,他慢慢的擦干予安的头发说:“没什么。下次要记得擦干头发。”
予安是他的弟弟。
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的告诉自己。
他一直都是将予安当做弟弟一样照顾,又怎么会有其他的什么?
所以,那些莫名的情愫一定是因为他们两个靠的太近,才会造成的错觉。
*
哪怕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自己,莫因雪还是整整一夜都没有合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什么都没有察觉的鹿予安起床,发现莫因雪久久都没有从自己房间出来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今天虽然是周六,但是莫因雪一贯是早早起床的。
他轻轻敲了敲莫因雪的门,里面没有人应答。
鹿予安迟疑的将手放在门冰凉的金属把手上,莫因雪的房间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他知道莫因雪界限感很强。
突然里面传来扑腾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鹿予安也顾不上许多,快步上前推开房门,房间里面窗帘还是拉着的,遮光性及好的窗帘将大部分的阳光隔绝,里面一片漆黑,房间里弥漫着淡淡桦木的香气,并不明显,但是却莫名让人感觉到舒适。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莫因雪床头的落地灯,而此刻落地灯翻到在大理石地面上,明黄的灯光下,莫因雪穿着纯黑的丝绸睡衣,他抿紧嘴唇,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脸上近乎是没有血色的惨白,整个人靠在床上,一动不动。
鹿予安连忙快步过去问:“你怎么了?”
莫因雪是不是生病了?
莫因雪似乎已经已经有些模糊,低声说了几极其轻的:“止疼药。”
鹿予安看见落地灯附近大理石地面上有打落的药瓶,药瓶是棕色的,上面贴着白色的标签,字迹潦草,他看不懂名字,只模模糊糊的看得懂每次两粒的剂量,他没有多想将药瓶拿起递给莫因雪。
只不过哐当一声€€€€棕色的药瓶又再次从莫因雪的右手掌心掉落。
药瓶掉落地面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格外明显。
鹿予安瞪大眼睛,看着莫因雪的右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莫因雪右手一直在颤动着痉挛,而他左手死死的攥着床头柜的一角,力气大的甚至连手掌的青筋都爆出来。
他整个人像是在忍耐着某种剧烈的疼痛,因为挣扎,他右手手臂露了出来,这是鹿予安第一次看到莫因雪的手臂,莫因雪的手臂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几乎将他的右手一分为二。
他看着那道伤疤,立刻就明白了,莫因雪的右手受过伤。
鹿予安的右手也曾经受过严重的伤,他知道对于一些严重的累及神经的外伤,很容易造成一辈子难以治愈的剧烈疼痛。
现在莫因雪显然是处在疼痛当中。
鹿予安没有去问莫因雪为什么,他就像刚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捡起药瓶,几乎是立刻跨坐到床边,一只手扶住莫因雪,让莫因雪靠在他的身上,他另一只手,抚摸过莫因雪的额头,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他将两粒止疼药倒在手心,另一手拿过水杯将水喂到莫因雪的嘴唇边。
男人抬了抬眼睛看着他,嘴唇并没有张开,反而只是将头深深的埋在了鹿予安的脖颈之处。
莫因雪的呼吸带出的热气刚好对着鹿予安敏感的脖颈。
鹿予安不自在的停住了脊背,却还是耐心的哄着说:“莫因雪,吃药了。”
少年的声音放得很软,他的嘴唇刚好贴在莫因雪的耳垂,像是刺激到他某一根神经,莫因雪伸出左手,搂紧了少年的腰肢,也终于张开了嘴唇。
鹿予安松了口气,将止疼药喂了进去。
吃过药之后,莫因雪闭上眼睛,脸上表情虽然依旧隐忍,但是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两个人因为莫因雪刚刚的动作贴的极其近,鹿予安来不及想其他,迟疑看着将头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莫因雪:“要不要去医院?”
莫因雪半晌后才睁开眼睛沙哑着声音说:“不用。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的精神并不好,说完这句话就昏昏沉沉趴在鹿予安怀里,可哪怕在睡梦之中,他的手臂上的肌肉也因为痉挛而显得格外僵硬。
鹿予安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将莫因雪躺倒放在床上,才动了动已经酸麻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将床头的落地灯扶起来,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
今天刚好是阿姨每天休息一次的日子,他在厨房熬着小米粥。
小丑橘却一反常态的在他脚下吱哇乱叫,吵得鹿予安没有办法做事。他只能被小丑橘叼着裤脚往前走。
最后一人一猫停在书房里面的一个套间里。
这个房间从鹿予安来为止,都始终是都是紧闭锁好的。
鹿予安也从来没有进去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房门虚掩着打开。
他来不及阻止,小丑橘钻了进去。正在鹿予安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听到房间里面哐当一声,然后传来一阵杀猪般的猫叫。
鹿予安只能推开虚掩着的门,咬牙走了进去。
房间是一个布置的非常雅致的书房,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个画室,靠墙的黄梨木博物架上,放着各种毛笔,生宣还有用青瓷碟装好贴上纸条的颜料,比起外面的书房,这里布置的更加专业而细致。
但这个画室显然很久没有人使用,显得格外的空旷。
空旷的房间中间有一个画架,画架被一整块落地纯白亚麻布蒙起来。
而小丑橘就被卡在博物柜上的清代珐琅彩花瓶里,他又气又笑的将小丑橘从花瓶里捞出来,放到博物架上。
晕头转向小丑橘似乎受到惊吓跳向纯白亚麻布。鹿予安阻挡不及,呼啦一声,白布被撕开。
画架上的画,出现在鹿予安的眼前,那时一幅只画了一半的金碧山水,完成的部分线条顿挫有力,如开山凿石,和鹿予安在画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而未完成的另一半上、,线条笔力虚浮无力,黑色的线条在宣纸上颤动,甚至后面都不在是线条,而是一整块一整块斑驳的墨迹,生疏的就像是一个从未画过画的人随意涂鸦上去。
画卷上的颜料已经有干裂的痕迹,已经是几年的画了。
鹿予安一下子想到莫因雪手上的那到疤痕。
他抿了抿嘴唇,从他住到莫因雪家到现在,从来没有看到他画画。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原因。鹿予安神色复杂将白布重新盖上,离开了房间。
莫因雪的情况却并不好,中途鹿予安又进去看过莫因雪几次。
哪怕在睡梦之中,他的右手手臂时不时的都会痉挛,每一次痉挛都给他造成巨大的痛苦,鹿予安只能轻轻的按揉莫因雪的右手,缓解他的痛苦。
小丑橘就趴在他的腿上,大概是小丑橘还是小奶猫原因,小丑橘原比上一辈子要黏着他,无论他去哪里,小丑橘都要跟着他。
后来,鹿予安干脆直接拿着英语试卷,一边打着哈欠做试卷被单词一边照顾莫因雪。
等到疼痛退却,莫因雪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就看见明黄的灯光下,睡着的少年将头枕在他的床沿,一只手搭在他的右臂上,另一只手的钢笔已经松开,滚到写完的英语试卷上。
毛茸茸的小橘猫压在试卷上睡得四脚朝天,小肚子一起一伏。
而少年睡得真香,纤长的睫毛在光线中微微颤动如同漂亮的蝶翼。
莫因雪还清楚的记着他抱着予安的感觉,记得予安呼吸触碰到他肌肤引起的阵阵颤栗。
他如同被那蝶翼蛊惑一般,想要亲吻少年睫毛的念头突兀又强烈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怎么会有这样子的念头。
予安红黑分明校服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莫因雪的脑中。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够骗自己。
那么刚刚那一个几乎要成功的吻,让莫因雪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沉默的看着熟睡的少年许久。然后将少年抱起,在睡梦中的予安并没有惊醒,反而是动了动身体用舒服的姿势蜷缩在他的怀里。
他将予安抱回他自己的房间。
小橘猫被惊醒,抖了抖毛茸茸的脑袋,从床上跳下来,打了个哈欠,亦步亦趋的跟在莫因雪的身后。
莫因雪给予安盖好被子,低头看着他的睡颜,伸出了手。
可在要触碰予安脸的那一刻,他将手收回来。
予安才十七岁。
但他不是。
如果他行差踏错一步,那么他们过往的那些就全部都是龌龊。
床底下小橘猫歪着头来回不解的看着两人,然后轻轻一跃,跳到予安的枕头上,它亲昵的蹭了蹭予安的脸,将身体蜷缩在枕头上,贴在主人的脸上。
第36章
无论莫因雪心中是怎么样的百转千回,鹿予安却对这些恍然未觉。
第二天清晨,照例是进行每天日常的读写干预训练。
鹿予安像往常一样盘腿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原本坐在他旁边的莫因雪,却推开了木椅坐到了他另一边。
虽然只是换了椅子,鹿予安却不能像以前一样盘腿坐在地毯上,而是必须做在旁边的沙发上。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的被一个小茶几隔开。
鹿予安抬了抬眸疑惑的看向莫因雪,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将眼底的情绪隐去。
但莫因雪却心虚的避开鹿予安的视线,将自己早已经在心里想了千万遍的说辞说出口,他艰涩道:“这样更方便一些。”
他知道这样的解释多少有些无力,毕竟他们之前那么久也没有觉得不方便。
听到这句话,鹿予安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没想问这个。”
他沉默片刻,才指着莫因雪打开的那一页说,“这一页我们已经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