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段很明显,也很低级,很显然就是知道柏应洲在听,所以才故意那样说的。
柏应洲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只是那个人耍小聪明的挑拨离间的方法?
只是这是一个导火索,一个引子罢了。
他往前走了一百步,好像俞沅也没有挪一步。
是他在表达对俞沅的渴求,但是俞沅从来没有表示。
这样的叹息让俞沅也皱了皱眉,里面好像包含着感慨和悲哀。
柏应洲深呼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认真地梳理了他们的关系。
即使是两人确定了关系以后,俞沅对待他的方式也和以前并无二致,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爱侣。
俞沅瞪大眼睛,看向他问道:“你是在质疑我吗?”
柏应洲看向他的眼神却格外冷静,眉尾显现出一丝锋利。
€€€€像是他们认识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了。
俞沅就像被刺到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抖了抖。
柏应洲的声音很平静,“俞沅,你爱我吗,如果是肯定的答案,你就直接回答。”
俞沅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了,只是瞪着眼看他,一时有些晃神。
他都分不清楚是生气还是委屈。
这一楞,他就没有及时说话。
车内陷入一阵沉寂,车厢没有开灯,四周都是黑暗,只有路灯的光在被蚊虫环绕间隐隐跳动。秋意环绕,不用开车门就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终于还是入秋了。
柏应洲重重地吐了口气,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眉间始终是皱着的。
原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柏应洲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是嘲弄,冷得俞沅打了个哆嗦。
俞沅叹息一声,“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他想要打开车门,但是发现车门被锁住了。
俞沅不由得看向柏应洲,他看也不看他,冷声道:“你坐着。”
语罢推开车门出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算生气也没冲着他,知道外面冷,自己开门下车了。
俞沅闭上眼睛靠在垫子上,勾了勾嘴角,睁开眼睛后眼底里的却是苦涩。
他一咬牙,打开车门追了出去。
大抵是因为晚上入秋起风了,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站在旁边。
俞沅打了个喷嚏,但还是揉了揉手臂继续往前追。
柏应洲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手指上捻着一根烟,火星在他手边若隐若现地跳动着,黑夜里却格外显眼。
俞沅走过去,试图把他指尖别着的那根烟,“别抽烟了。”
柏应洲撩起眼皮看他,眼底有一丝嘲弄,“你是以什么身份管我?”
“……”
短暂的对话过去,他们都沉默了。俞沅看着烟被吐出来,随后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柏应洲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更不会抽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尾能够窥见一丝戾气。
硬要说的话,像是以前他们还不熟的时候。
俞沅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会这么难受。
他不说话,柏应洲也没有,只剩下燃烧的烟能证明时间过去了多久。
俞沅盯着脚底下的树叶,开始缓缓地道:“你既然都说了觉醒,那肯定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吧。”
柏应洲并没有看他,只是随意地掸了掸烟灰。
“我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各自有自己的家庭,还算美满。”
他说到这一句时,柏应洲才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他,但是俞沅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们在我的小时候总是在争吵,我已经习惯了。等到他们意识到以后,不论他们谁想要弥补也好,我们都难以亲近。我一度觉得我们的感受是错位的,不管他们再努力,我也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我因此被他们定义为是一个脾气古怪又冷漠孤僻的人。”
“他们再婚以后,没有一个选择我。我确定他们并不恨我,但是都不约而同地放弃我,很好理解,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想要一个永远和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小孩,而是更全身心爱他们信任他们的人。我就像一个‘失败品’,抛了重新练个小号岂不是更好?”
俞沅是用一个很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一段话的,但是柏应洲的手紧了紧,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至少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叶子又落了几片,俞沅拂开落在他肩膀上的那一片,语气轻不可闻: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我没法和谁发展亲密的关系,在一群人之中我可以和他们相谈甚欢,但是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因为我有趣而选择接近我,却又在发现我的真面目以后跟我疏远。
社交对于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非常累的事,我宁愿扭头就回家去睡觉,但是理智又告诉我不可以这样做,因为我需要社交关系。”
俞沅勉强地勾起一个笑容:“我和你在一起确实是因为那天你夸了我,说得我蛮难为情的,我也很想要成为不论是谁的唯一选择,是谁都好。
之所以那天以后我们的相处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是因为我不知道一般人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在一段亲密关系之中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柏应洲紧紧拧着眉看他,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俞沅伸手握着他的衣摆,目光一直没有移开,“我其实很自私,但我已经在学着爱你了,可以吗?”
像是即将被丢弃的小狗,被大雨淋得毛都杂乱地耷拉下来,却还固执得看着某个方向。
可以吗?
柏应洲不知道为什么俞沅会问出这么卑微的话,听得他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了俞沅为什么这么容易共情他了,因为他也很孤独。
俞沅看着他,眉稍微微压着,在他下车走到他面前一直都是这样,柏应洲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俞沅,眼底不再有快乐,甚至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不是任何人眼里的特别,在我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只有你把我当成唯一。”
柏应洲没法想象俞沅把自己剖析开后是什么心情,
他这时又感到一丝懊恼,就算他走了一百步,俞沅没有迈出一步那又如何?
他本就不在意,为什么平白惹他难过。
他倒宁愿俞沅前面二十年过得平安顺遂。
这个秋天的夜晚有些刺骨的凉意,道路上的车逐渐少了,人烟几乎绝技。
俞沅站在他的身边,身形显得那样消瘦。
柏应洲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么蠢事。
但是俞沅没有看他了,只是吸了吸鼻子,定定地站着,伸手拉着他的衣摆,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就像是在恳求他不要丢下他一样。
柏应洲低下头,捧着他的脸,就像是哄孩子一样道:
“你是我眼里独一无二的,你笑我也喜欢,生气我也喜欢,你不用特意迎合我,你只要站在我面前,我就都喜欢。他们不爱你是因为他们没有眼光,便宜了我,把你捡回来。”
俞沅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在他贫瘠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坚定地选择过,也没有得到偏爱和赤诚的夸赞,不会再有人会这么爱他。
“你刚刚还骂我。”
像是小孩子告状一样,柏应洲觉得心也随之揪了一下,在俞沅的眼里看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迷茫,“我道歉,好吗?”
俞沅背过身,扯了扯嘴角。
他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今晚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样脆弱的一面他不想让人看见。
“俞沅,你不用贬低自己,你是我人生里唯一的惊喜。”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俞沅感觉到有什么从他的眼眶划下来。
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由短暂的模糊复而变得清晰。
两人一路无言,俞沅捧着一杯刚刚买了的热饮,热气还往上冒着,散发出可可的香气。
他们不用手牵着手,
尽管这样,心也好像很近,前所未有地靠近。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用说话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实实在在的地上,步步都在迈向坚定的未来。
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因为俞沅在这个晚上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剖露给他了。
俞沅皱了皱鼻子,“你还抽烟。”
柏应洲马上把手举起来,把烟乖乖也灭了。
小祖宗,得哄着。
俞沅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战,“不回车里吗?”
柏应洲语气温和,“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不停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俞沅左手捧着热饮,右手则腾了出来,他男朋友上道地牵着他。
两只手在寒冷的夜晚共享着温度。
俞沅吸了吸鼻子,语气一点也不好:“好冷,你想走我不想。”
刚刚还吵了架,俞沅恐怕是还记着仇呢。
柏应洲知道俞沅在耍性子,但是越这样他越开心,他就愿意这样惯着。
喜欢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