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没想出来,就又听见一旁的裴苯再次赶在他之前出了声。
不过这次倒是没有跟他心里做出的打算相悖。
“其实还好。”
裴苯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目光不动声色的从江遇身上扫过,落在顾知的脸上。
“别慌,只是环境相对比较清幽,”他安抚性的冲对方笑了一下,委婉而又不失礼貌的说,“白天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其实还颇有点儿世外桃源的意思,不吓人的。”
虽然没直说,但稍微聪明点儿的人都能听出来这话里婉拒的意思了。
顾知也没强求,把埋头靠在自己身上的醉鬼又往上架了一下,才又笑着跟他们道了声谢,扶着人就朝裴苯刚才给他指的方向去了。
……
“怎么,”裴苯之前一心扑在另外的人身上,因而对顾知也是只知其名而未见过其人,看见对方的背影一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就颇为讶异的转头问江遇,“认识?”
他想了想江遇刚才的反应,又接着补了一句:“在学校不喜欢的同学?”
毕竟按照以往经验,江遇只有在每次遇到那些他不怎么喜欢,但对方又非得上前来跟他打招呼的同学的时候,才会露出这么一副爱搭不理,想赶人却又碍于对方的热情和友好,只能忍而不发的别扭模样。
“不是。”堵心的源头走了,江遇的脸色也跟着解冻了点儿,但语气还是不太好的说,“就一面之缘。”
“那你看着这么不高兴。”裴苯说。
江遇拧眉:“很明显?”
“太明显了,比以往遇到其他人的时候还要明显,”裴苯点头,断言道,“就差没直接开口让人滚了刚才。”
被看出来了,江遇也就懒得掩饰了,不怎么高兴的抱怨道,“那你还给他指正确的路,快得我都来不及阻止。”
“我后来才发现的好吧,这儿光线不太好,”裴苯无辜的摊了下手,解释说,“我是看你半天不理人,还莫名其妙的开口吓他才反应过来,可那个时候我都已经指完了。”
说完又好奇往顾知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回头,颇为八卦的问:“怎么回事?一面之缘能把你给面成这样。”
江遇冷着眉眼把白天在书店里的事情,掐掉自己走神的那段跟他大致复述了一下,完了没好气的道:“要不是孟霄拉着,我一定要上去亲口问一问他有什么资格在背后那么怼我,文理科这条鸿沟中间起码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呢,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有病吧这个人。”
末了又更没好气的补充了一句:“文科怎么了,文科就不难学了吗?不就是个理科第一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当初要是……”
“是啥?”裴苯看他气得格外真情实感,难得抓住这么个机会,故意开口打击他,“‘如果当初’这个词通常表示的都是已经没本事,或者说没办法再去把一件事情做到心里想要的效果,是已经成了定局的输家才会经常挂在嘴边的词。这是最没有用的假设,知道吗?”
他说着偏头江遇挑了挑眉,一边抬脚继续往前走,一边客观的评价说:“我不否认你确实很厉害,各方面的成绩也一直都在证明着这一点。但是江遇€€€€”
裴苯估量性的看了江遇一眼,说:“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先不去说他的个人实力是不是真的比你强,单就学科这种东西来说的话,理强于文强于艺这条鄙视链,难道不是由来已久吗?”
“……”
他这句话直接把自己也给囊括了进去。
江遇不得不因此想起自己一直以来,虽然对裴苯本人没有什么偏见,但确实一直都觉得以他的成绩,其实不应该去南艺当一颗被薄尘蒙住的明珠,就算不去南高,也应该来七中的那些私人想法。
一时语塞。
“所以,要么你就直接找个什么合适的由头去南高找他pk一下,拿实力去把这个想要的脸面给挣回来。”裴苯掏出门禁卡刷了一下,拉开门侧身让他先进了,才又跟进去接着说,“要么,你就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电梯此时正好停在一楼,江遇伸手按开跨进去,默不作声的盯着跟进来按完楼层,就一直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看了片刻,才又幽幽的开口说:“你是不是又想趁机撺掇我转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晚上把帽子给他落在KTV里了,这章赶紧去连夜连晚的捡了回来。
晚点儿有加更,爱你们呦,么么
第8章 逼问
“是啊,又被你发现了。”
裴苯瞪了电梯内壁里印出的江遇一眼,没否认。仍旧背对着他,只在镜面里和其四目相对,眼底的玩笑之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下去,眸色渐深。
半晌,才神情错杂的转开视线。
“江遇。”
虽然地点和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小的差别,但裴苯的开头倒还是跟当年毫无二致,持着一贯温和委婉的态度,依然是没上来就直奔主题,而是先说。
“我比你大一岁,按照年龄来说应该算作你哥。”
“我奶奶也说你总是被一个人丢在家里怪可怜的,所以总是让我看着你,照顾你,就当是为了答谢你当时的救命之恩了。”
他明明才十七岁,语气却比今天应该过十八岁生日的江遇还要老气横秋。
说着目光无意识的从镜面里的江遇身上略过,话音顿了一下,才又重新垂下眸光接着说:“但我毕竟不是你哥,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对你的人生和选择,指手画脚的说些什么。”
“再加上我们后来变成了同级,哪怕只是为了赌气,你也无论从哪方面看上去都比我要优秀得多,”他说,“所以这么久以来,我都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你随心所欲的作,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过。”
“嗯。”江遇很轻的应了一声,也垂着目光状似随意的说,“是的。”
然后就又闭了嘴,默默的等着裴苯像当年那样,接着上面的话继续往下说。
“但其实我还是不太赞同你的做法。”
果然,裴苯也没打算再等他说些什么,又跟当初一样,只停顿了片刻就又一字不差的接着说。
“为了跟你爸妈赌气,就完全不管不顾的抛下自己的名声和喜好前程,总爱跟着外面那些不良少年们凑堆不说,最后还随随便便的瞎选科€€€€”
他复又抬眸,从镜面中定定的看着江遇,摇了摇头,颇有些语重心长和无奈的说:“太任性了。”
“这其实是一种你对自己非常不负责任的做法,不是么?”
江遇没说话。
裴苯也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忽然说:“还有一件事情。”
他说:“我出国以后,就没有人能再像我一样,会特地花费心思去解读你的内心世界,也没人能像我一样的了解,并理解你的许多莫名其妙的所作所为了吧,是吗。”
语气听不太出来究竟只是单纯的疑问,还是一种带有同情性质的陈述。
插曲结束,话题和“剧本”又回到原来的轨道,江遇的心情也又忽地变得沉肃起来。
他懒懒的往身后的扶手上一靠,长腿松松散散的交叠在一起,又习惯性的开始装成满不在乎的模样,开着玩笑说:“是的吧,他们都没有你那么无聊。”
“那你就没有朋友了。”裴苯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说。
“有的啊,”江遇掀眸扫了他一眼,“刚才KTV里的那一群,你不是都见到了吗?”
然后又姿态散漫的垂下眼帘,一动不动的,像是忽然困倦得要睡着。
“我说的不是那种只知道拉着你去声色犬马,只是因为供着你的钱,所以才顺带把你也给供着的酒肉朋友和孟霄那种泛泛之交。”
裴苯的眼中闪过一抹的嗤嘲,他重新透过镜面静静的看着江遇,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响了起来,在门打开的瞬间,才又在江遇抬眼看过去的瞬间重新开口,说:“不是那种朋友,你知道的。”
江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个问题他当年没有回答裴苯,因为他们都知道答案,知道裴苯那句话里,说的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现在,他不仅知道这是事实,也在重生前那之后的几年里亲身经历过。
这种感觉就很奇特。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在电梯门又重新关上的那一瞬间,转开目光低声答了一句:“是的。”
再于是,“剧本”从这里就开始彻底跑偏了。
裴苯似乎没想到他会就这么老老实实的顺着自己的话说,去按电梯开关的手一顿,意味不明的转头看了江遇一眼。
才又按下开关,抬脚跨出了电梯门。
“那你确实挺惨的。”他说。
“?”
后面这两句对话是原本的“剧情”里没有的,所以也无从参考出什么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江遇在跟着他走出电梯门的时候仔细咂摸了一下,总感觉自己愣是莫名的从裴苯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什么叫“确实挺惨的”?他心想。
作为文科榜首,江遇的阅读理解向来都很优秀,只是在转瞬间,就已经察觉出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把最关键的两个字从裴苯的话里给拎了出来,问:“确实是什么意思?”
惨就是惨,怎么还有个表确定的强调词?
尤其是配上裴苯刚才语气里不小心泄露出来的那点儿不易察觉的古怪情绪。
阴阳怪气的感觉简直呼之欲出。
这就很莫名其妙。
再加上他自己才刚亲身经历和拿这个东西吓了顾知,思及此……江遇甚至有一瞬间都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碰到了什么灵异事件。
在出去之后还不着痕迹往旁边站了站,眼神里带着些严肃的审视和警惕。
“你是人是鬼?”
他强自镇定着又问了一句。
“……”
裴苯转身,看着他浑身紧绷得仿佛已经随时准备好要拔腿就跑的模样,心下虽然感觉有些莫名,但想到他向来比较害怕这些东西,倒也没故意吓他,只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着他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说:“我是你爸爸。”
江遇:“……”
尽管内容很不中听,但起码证明了是本人。
江遇明显的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肌肉松弛下来,又没好气的一边往他身边走一边说:“那你刚才突然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谁阴阳怪气的了?”裴苯更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说,“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江遇抬手指了一下自己,倒也没跟他争辩,只是又旋即放下了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行,就算我胡说八道吧。那你告诉告诉我,刚才你突然冒出来的那句‘确实挺惨的’是什么意思?”
……
裴苯大抵是没想到他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像是有什么秘密快被毫无征兆的揭穿了似的怔了怔,才又回过神来,转开目光,尽可能语气平淡说:“没什么,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说完掏出钥匙就要走过去开门。
“你猜我信是不信。”但江遇却算得上是不依不饶的说,“我觉得你今天明明很不对劲。”
而按照常理,裴苯这个时候一般都会特别生气的怼回去。最起码也会反口就骂他一句“我不对劲?那你看什么东西对劲?我看你才不对劲呢,神经病”。
但偏偏今天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