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对。
莫羡渔说着猛然想起了江遇之前跪在这客厅里时说过的那些话€€€€
“第一次是在你们料理完江小水的事情之后不久,才刚刚带着我这个‘仅剩的儿子’从隔壁市搬到这个城市里来的第二天傍晚, 我在哭闹着哀求莫女士无果之后,也曾经像是紧拽住自己当时仅有的希望一般,十分用力的朝着你的身边扑过去,紧紧的拽过你的衣角。”
“第二次是家里的保姆‘联合’外面的人来我们家进行盗窃,我像只鹌鹑一样哆哆嗦嗦的躲在房间的被子里给你们的手机号码都分别打了二十几个电话。”
……所以不是没有。
只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求助无果, 才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可€€€€
“这并不能成为你们让我不要再去干涉的理由。”
她仍旧坚持着自己想法的用力的抠住了那本日记本的边缘位置:“以前的事情确实是我和他爸爸的疏忽大意, 可他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无论如何……”
“不好意思江太太,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打断一下。”
相比于话里的彬彬有礼, 郝妍一副心不在焉的打着哈欠举手的模样就显得格外的轻蔑和无礼至极。
“我想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一直都没有弄清楚也没搞得明白。”她说, “江遇是您的儿子没错,但他同时也是他自己不是吗?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产生自己独立自主的思想能力和主观意识, 江遇他长大了€€€€”
郝妍说着语气跟脸上的表情都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所以他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和选择都应该得到最基本的尊重和理解, 谁都不应该干涉, 更不应该去做出任何违背他心意、还自认为是为了他好的事情。”
说完看见莫羡渔紧抿住唇偏过了头, 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
语调一沉:“你们也没有资格去干涉。”
“你……”
“阿妍!”
她这明显带着没由来的敌意和攻击性的话一出来, 别说是莫羡渔了,就连郝钰也没忍住的忽然出声,制止性的叫了一声她的小名。
郝妍张了张口,到底也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只一言不发的抱着胳膊冷哼了一声,就偏过头眼巴巴的看着温欣,寻求对方的安慰去了。
莫羡渔未觉,当场就把矛头又转向了郝钰:“顾太太……”
“抱歉,她也不过是有些过于的共情了你们家小遇的个人感受而已。”
郝钰饱含歉意的冲着莫羡渔略微低了下头。
“是因为当初在针对于她的童年关怀和她的个人感情方面,”她说,“我的父亲一度跟您和江先生一样,在既没有给足她当时所需要的情绪价值和情感需求,又在她悄然长大、并拥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时,由于实在是无法接受她变得如此的离经叛道而选择了偏激行事,从而导致她跟她现在的爱人各自痛苦的被迫分开了八年之久,她觉得小遇跟当初的自己同病相怜,所以才情绪稍显激动的想要对他同忧相救罢了。”
这也是他和顾铭章之所以会带着她们和林黯一起来登门拜访的主要原因之一。
毕竟很多事情都还是要有着同样经历的当事人出面,才会显得更真实,也更有说服力一些。
“因此€€€€”
郝钰说着,几乎已经是明示性抬手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我们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也只是不希望再看见旧事重演。更不希望看见,那个从小就被我‘看着’长大的小孩儿,最后也跟那些家庭不开明、甚至迂腐到的认为他们这类群体就是不正常的,是病态且需要去进行‘治疗’的孩子们一样,被摧毁,被伤害,以致于心灵和身体都伤痕累累……”
“就……像、像我,身上……的这样。”
林黯忽然开口并脱掉了他身上的衣服。
少年单薄瘦削,且布满了各种各样新旧伤痕的身体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别说是江停舟和莫羡渔了,在场的除了郝钰和顾知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不同程度的瞳孔微动。
尤其是在看见林黯左胳膊上的那些纵横交错的红黑色纹理之后。
就连他俩,都没能忍住的下意识轻蹙了一下眉头。
莫羡渔抠住日记本边缘的手指比刚才都更用力了几分。
“什么意思?”
她尽可能的保持着冷静平稳的语调,复又重新转头看向了顾铭章和郝钰:“顾律师和郝医生是觉得我们和那些愚昧无知的人一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会下如此重的手吗?”
那自然不是。
郝钰摇了摇头。
在言简意赅的把郝妍跟温欣的事情,以及林黯和路明川的事情都大致概括性的跟她和江停舟讲述了一下之后€€€€
“我们只是想说,如果孩子们的意志坚定,那不管我们当父母的做什么,用尽多少的方式去竭力阻止,都是没有用的。”
郝钰极其耐心的跟她解释着说:“除了毁掉和失去他们。”
“……”
莫羡渔愈加用力的握着那个日记本没有说话。
郝钰也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这个事情。
事实上即便是顾铭章都已经跟着他们来了江家,甚至都已经放了话出来说希望莫羡渔他们不要干涉。
可他当时的愤怒也是实打实的,并且哪怕是到现在,也并不如郝钰接受得那么迅速。之所以会答应跟着来,也不过就是因为对顾知心怀歉疚,知道自己的儿子能主动去找他求和全靠江遇,再加上也是亲眼看见过郝妍和温欣是历经了何种的艰辛才勉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所以才选择了尊重和妥协。
因而她也没想着能够劝到莫羡渔他们现在就接受。
“我们只是……希望您和江先生能够好好的考虑一下,如果要是真的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也没时间的话,不如就把他交给我们来照顾吧。”
郝钰放缓了语气,言辞之间还算委婉的斟酌着用词看着莫羡渔说:“毕竟阿妍和小欣都是他们的老师,又是同一类人,平常有什么事情的话沟通起来起来也方便。”
用句不好听的话来说其实就是:如果你们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也没能力照顾去爱他的话,那就麻烦交给有能力的人来,我们就可以。
“然后呢?”
已经真的收拾好东西搬进了顾知家的江遇眸光平静的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坠饰:“江老板居然没立刻就火冒三丈的站起身来把你们给怒赶出门?”
要知道莫羡渔可是他身上最重要的那片逆鳞。
被人当着面这么毫不客气的指责跟冒犯,他不当场就翻脸不认人才怪。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了顾知在一片€€€€中“唔”了一声。
随即侧过身把手枕在了脑袋下面看着他说:“那当然是赶了,而且还是一看见你妈妈听见郝女士那些话的反应就立马黑沉下了脸色起身,毫不留情的要求着我们立刻离开你家,说不欢迎。那架势,要不是你妈妈及时出声拦了一下,我估计他都能直接上手,一个一个的亲自把我们从你家里给丢出来了。”
[可到底也还是选择了妥协和在这件事情上面做出让步。]
江遇也说不上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的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们还是爱着你的。”还没在心里问完,干燥而又温暖的掌心就已经覆盖住了他的手背,“至少你妈妈是真的爱你。”
光是这个就已经比他们之前所预料当中的结局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顾知不动声色的挪到了江遇的身侧紧挨着他又平躺了回去:“最起码,没有真的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不是吗?”
说完早就有预料一般的侧眸过去看了一眼江遇明显已经有水汽聚集,并且都开始逐渐四散着,往他微微泛了红的眼角满溢出去的侧脸。
长手一伸,就格挡住了对方下意识的想要往眼睛上面搭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扣住后脑勺把人往自己的胸前一摁:“这怎么还兴自己偷偷的哭呢?好歹让你这个男朋友也有点儿用武之地好吧。”
“……你不总是在这种时候说话是会死还是怎么的。”江遇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听起来软得要命,但说出口的话却一如既往的嘴硬,“谁哭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着,脸却带着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湿意往顾知的胸口埋得更深了些:“我就是……”
“眼睛里突然进砖头了嘛,我知道的,江小鱼怎么可能会哭呢。”
顾知哄小孩似的顺着他的话很是自然的接了下去,下巴轻轻的搁在他的发顶揉着他的后脑勺,以一种绝对保护性的姿态搂着他顺手摁灭了床头的小灯:“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
江遇一动不动的窝在他的怀里没吭声。
一直到顾知都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开始被逐渐漫上来的睡意所侵袭,不自觉的放松了拥抱的力道,也准备着要顺势睡过去的时候。
还带着极力的隐忍和压抑情绪的哭声,才沉闷而又愈发不可掩盖的,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逐渐扩散开来。
第107章 晋江原创首发
后来江遇就真的一直都住在了顾知的家里。
不过倒不是因为他还在负气。
而是莫羡渔虽然最终也还是在那天晚上选择了退让, 但却也仅止于没有再继续态度强硬的阻止他和顾知在一起了。
从她和江停舟一言不发的默许着他被带走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和他顾知参加完高考的最后一门考试出来, 江遇都没有再见到过他们哪怕是一面。
更别说叫他回家去住了。
再加上顾铭章和郝钰说到做到, 对他的确很好,所以他也就没想过要挪窝的就那么一直住着,而且还一住就住到了高三毕业。
在那期间他其实很少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想起这件事情。
高三之后的学业很忙。
由于顾知有意不想让他再继续因为莫羡渔和江停舟而不停的在精神上消耗自己, 找了个机会再度让江遇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年级榜上见”的这桩旧怨上面, 所以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江遇除了学习和感受幸福快乐, 剩下基本上全都用来应对对方冷不丁就要突如其来一下的“挑衅”了。
能匀出来给莫羡渔他们的实在是非常有限。
所以当江遇和顾知他们考完了最后一门科目,从考场里信步走出去, 以为他们第一眼看见的一定会是郝妍还有温欣,但却出乎意料的看见了站在最前面一排的江停舟和莫羡渔时€€€€
他愣住了。
……
彼时夏客还在愤怒且绝望的跟他们吐槽今年所有的考试科目。
“我靠我真服了今年的出题人了,这他妈是想让我上大学吗?他们是想我直接死吧!”
“谁他妈能告诉我那幅世界名画的总面积到底是多少?还有那个什么破轨道的总曲率,为什么会他妈的出现在数学卷子啊???啊?”
“最他妈离谱的是我们在语文书上学的课文居然出现在了英语卷子和生物题上面,这合理吗??!合理吗!啊????”
旁边有人跟着附和:
“确实, 我每一门考完之后都要自我怀疑好久。”
“总感觉自己其实是不是压根儿就没上过学, 不然为什么那上面的东西拆开我每一个字都知道是啥, 但它们组合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呢?!”
“是吧是吧?!!!”
说到这个夏客简直人都要麻了。
“尤其是刚刚才考完的这个,你们英语听力和阅读理解的答案都是选的什么?为什么我听出来和认真分析出来的全部都是A和C啊!特么一直到交卷的时候我都还整个人都是懵的, 感觉都做到最后了我好像唯一能够确定的东西都还只有我的姓名跟考号, 其他的一概都不确定!”
这谁能不绝望。
“我心态崩了,真的。”
“感觉今年这题特喵的, 就差直接从桌子上蹦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了, 每一张卷子上面都写着:你也配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