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星猜测是因为吴晨没有参与换灯泡这个行为,因此不能进入现在的隐藏剧情, 他放轻了脚步,观察起四周的情况来。
窗外的天很暗,房间里的时钟显示着现在是晚上六点,天就已经近乎全黑了,沉沉的乌云压在天边,看起来不一会儿就要下雨。
右边的房门虚掩着,留有一条门缝, 有光线从门缝里投射进黑暗的客厅里, 与光线同源的还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声音很小,细微到几乎听不见。
谢见星没有动弹,他的视线先落回桌子上,之前在黑暗中,他曾经摸到过香灰,可现在这桌子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类似香灰的东西,并且这椅子位置也并非在灯泡底下,而是随意地摆放在地板上,斜靠着桌子。
青年用手在桌子上划了一划,是干净的,没有灰尘,他再次看向光线的来源,靠近了房门。
随着他的靠近,门内的说话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都说了,你早点回来不行吗?工作,工作,到底有什么好工作的?”一个清亮而低哑的声音不满地说着。
谢见星侧过头,通过门缝观察着房内的情景,玩偶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门背后,将右眼对准门缝。
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穿着一条深色的长裤,坐在房间里,背对着房门口,他的头埋的很低,耳朵和肩膀中间夹着一个手机,正仔细地看着面前摆放着的东西。
也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惹得这少年有些不满:“我要你早点回来当然是有事啊,我……我……我肚子痛,我不舒服!”
“什么叫我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回来压根没事,那我是真的痛,等你回来也是真的好了么。”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是为你好,别人要加班就让他们加,你别加不就行了?丢了工作就再找另外一个喽。”
也不知是不是谢见星的错觉,随着少年的说话声,光线逐渐变得更加明亮,甚至到了有些刺眼的程度,但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亮度。
“反正你早点回来,别加班了。”
少年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摔到一边,低着头继续摆弄面前的东西。
虽说这房间里开着灯,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下来,但由于他背对着房门的姿势,谢见星只能隐隐看见那些东西是一张张纸片,很像是相片,可无法看清这相片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光线变得暗淡起来,看来这灯泡质量实在不行。
吴舟看起来也挺好奇,扒拉着门缝就要往里面挤,被谢见星按住了肩膀。
少年仍旧在低着头摆弄着相片,屋子里的摆设没什么特别的,床铺上的被褥被十分凌乱地团在角落里,可谢见星越看越觉得奇怪,总有一种违和感存在,是哪里呢?
谢见星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的直觉曾经在“入侵”里救过他许多次,而且根据木雕怪物所说,这敲门怪物的弟弟曾经在一个晚上要求姐姐六点就下班回去,并且死在了当天晚上,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的视线从少年的背影挪到紧关着的窗户,又从窗户挪到床底€€€€
最后停留在头顶的灯泡上,青年漂亮的瞳孔紧缩了片刻。
那根本不是一个灯泡,那是一张人脸,模模糊糊地伏在天花板上,它很薄,像一张脸皮一样地包裹着一团火光,大张着嘴发出无声而狰狞的嘶吼,死死盯着底下的人!
就在谢见星注意到它的那一刹那,人皮灯那双紧盯着房间里少年的眼睛骤然挪到了门口。
青年的视线直接与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四目相对€€€€
谢见星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防发出声音惊扰到剧情人物。
但他这么做了,却遗漏了身边的另一人。
吴舟愣愣地看着房间顶部的人皮灯,在看清那双眼睛的同时,它虽然没有尖叫出声,可却下意识地往后退,直接靠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动静。
这下不仅人皮灯注意到了门缝外的两人,连房间里对头顶危险一无所觉的少年也听见了门口的声响,原本正沉浸于面前相片的他浑身一震,立即掉转头看向房门口€€€€
房门开启了一条缝隙,从缝隙里望出去,少年回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一个吓人而诡异的玩偶,那双无机质般的瞳孔正对着他,嘴角的缝隙上扬,再配上房间里突然明亮的光线,他能够看清门缝里玩偶的神情,好像在对他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少年汗毛倒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卧槽!这他妈什么东西!”
随即从另一侧伸出了一只手,干净而利落,一把抓住玩偶的肩膀,把它扯了过去,消失在了门背后,发出了“咚”的一声。
这他妈……家里闹鬼了!
少年呆在了原地,只觉浑身恶寒,鸡皮疙瘩四起,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门缝看了很久,却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一探究竟。
良久后,他用颤抖的手摸出手机,由于不稳,中途手机掉到了地上,他哆嗦着拿起手机,拨打了最近通话。
***
在房门的另一侧,谢见星背靠着墙壁,把吴舟整个搂在怀里,用手捂住它的嘴巴,阻止它有任何动作。
要不怎么总说孩子容易坑爹呢?
青年内心叹气,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怀里吴舟的大脑壳,只能怪吴舟从前一直待在玩偶师的小屋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看个人皮灯都能吓成这样。
谢见星原本是不打算让房间里的少年发现他的存在的,起码暂时不打算。
从目前为止的情况来看,作为敲门怪物的弟弟,这少年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其余人,包括作为姐姐的敲门怪物,都是热爱着工作的,而这个弟弟,却会阻止姐姐继续加班,还被人皮灯给盯上了,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顺着剧情的发展,人皮灯会对他出手……
谢见星没有去看房间里的情景,他屏住呼吸,侧耳聆听,房间里很安静,人皮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见房间里的说话声清晰地传来,声线颤抖,满是惊恐:
“姐,我真没说谎,咱这儿闹鬼了!我看见一个木偶,不是,玩偶,总之它不是人,它就站在我房门口这样看着我,它想杀我,我能感觉到!”
被捂住嘴的吴舟:“……”
这真没有,你想多了。
手机没有开外放,谢见星听不到另一人是怎么回复的,只听见这少年崩溃般地继续:“我真没眼花,也没看电影!真的,我脑海里甚至还有它的脸,它长的贼吓人,你知道裂口女吗,它就长裂口女那样,能活吃了我!艹,你快回来,真的,快回来!”
吴舟:?
好家伙,在侮辱谁呢?
玩偶在谢见星的怀里挣扎了起来,又被青年镇压了下去。
“而且不止那个木偶,还有一个更可怕的,那个木偶想杀我,一只手把它扯过去了,他,他一定是更恐怖的鬼,也许他杀完木偶,就会来杀我了!”
谢见星:“。”
“不是,就算他是人也很恐怖啊,我们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报警?这能有用吗,姐,你动点脑筋想想,警察还管抓鬼吗?!什么叫我疯了,我没疯,我跟警察怎么说啊,说我门口出现了鬼?你快点回来就是了,真不是骗你回来的借口!”
房间里的少年丝毫看不见他们两,他忙着在跟电话那头的姐姐争辩着:“我没有无理取闹,什么项目一定需要今天加班的?”
“什么叫不说了,你€€€€”
对方挂了电话。
少年脸色青红交加,最后狠狠一摔手机,再次踌躇着看向门的方向,往门口迈了一步,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又坐了回去。
在他纠结的当口,窗外的天变了颜色,仿佛黑色的墨汁里被滴进了红色颜料,暗沉的红色堆积在天边,越来越深,终于到了云朵不堪重负的时候,一声惊雷划破天际,下雨了。
房间里的少年被这骤然出现的雷声吓得一跳,望着窗外的雨水,赶紧起身关了窗户。
随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弯腰钻进床底,从里面掏了一样东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又转身打开柜子,去拿橱柜里的东西。
谢见星原先站在门口听,这会儿听声音不对,他挑了个衣物摩擦声减少的时机,往门缝里看了一眼。
里面的少年正从橱柜里翻东西,背对着房门,只是他一会儿就会转身看一眼房门,因此谢见星只来得及扫了一眼桌上多了的东西€€€€
那是一个牌位。
很古朴,顶部像屋檐般朝外展开,底座雕刻着造型奇特的触手,共有九条,缠绕在牌位之上,而牌位上则用金色的老宋体写着一行奇怪的字体,不属于人类的任何语言,谢见星也认不出来。
在青年匆匆一瞥后,少年已经从橱柜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谢见星没让他发现自己,从门缝里离开,收回视线,没过多久,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与方才黑暗中的香灰味道如出一辙。
少年用打火机点燃了三支檀香,将它们插在牌位前的香灰炉中,口中喃喃自语:“小鬼退散,小鬼退散……”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覆盖在耳根处的头发前倾,露出了一小块黑色的印记,那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也就是在香燃起的一瞬间,房间里的灯灭了,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
***
谢见星已经往后退到了大门口,房间里灯的熄灭意味着人皮灯已经脱离了束缚,接下来这房间里是最危险的时候,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只是情景回放,他只需要继续观看这段回忆,找出可以利用的线索,顺便小心不要被波及到。
房间里传来了巨大的动静,伴有少年的呼痛声,听声音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即他稳住了被床脚绊倒的身体,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在桌子上摸索到方才使用过的打火机,勉强执着照明。
“这灯泡又坏了?”
少年举着打火机往天花板就要去看,但随即一抹显眼的红色在他仰起的瞳孔中炸响,火花燃起的声音并不轻微,但却被同一时间响起的雷声给完全覆盖。
“轰隆隆€€€€”
“滋€€€€”
倾盆大雨伴着雷声击打在紧闭的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房间内部,无人看到的黑暗里,人皮灯在空中解体,原本被人皮所笼罩的火光从天花板炸响,火星落到橱柜上,燃起了大火。
在室内的灼热的烈火中,一张轻飘飘的人脸皮飘落,它原本应该落到正中的床单上,但却无风自动地飘到了房门的门把手上€€€€
轻轻一推。
“咔擦”一声,房门被合了起来。
人脸皮缠绕在门把手上,那张充满怨毒的脸在火光中愈发显得摇摆且诡异,它正对着房间里傻在原地的少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救、救命啊!”
少年原本站在原地,直到灼热的火光朝他逼近,才下意识地呼唤起来,他朝外打开窗户,大量的雨水顺着窗口滴落进来,减少了逼人的灼热,但这里明明没有什么易燃物,可这火焰却依旧无法停歇。
雨水打湿了牌位,也淋灭了少年方才点燃的檀香,可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靠近窗户,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同时思考起逃脱的办法。
窗户外正对着悬崖,无法从窗口跳出去,只能从门口走了……
少年只能又将目光看向房门,可门把手上的人脸皮却令他不敢靠近。
浓烟四起,红色即将被灰色的烟雾给吞没,他弯下腰大声地咳嗽起来,窒息的危险缠绕着他,这下他再也顾不得那还未对他造成伤害的人脸皮了,他扑到房门口,疯了一般地抓住门把手想要打开,却始终无法撼动,他只能大声地敲击着房门:“帮帮我!”
“咚,咚,咚。”
“有没有人能帮帮我?!”
“帮……咳,帮,咳,我€€€€”
“咳,咳咳,帮……帮……我……咳咳……”
室内的烟雾更大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能有早点下班回来的邻居听到他的声音,来打开这扇门。
在缭绕的烟雾中,他剧烈地咳嗽着蹲了下去,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已经死了。
不会有人来帮他的。
他已经在浓烟中死去,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就连他的姐姐也因为加班不在现场,他只能活在这段记忆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温死亡的过程。
先是咳嗽,随后是窒息,在窒息中活活被憋死……
灰色的烟雾已经彻底覆盖了他的视野,少年脸部涨得通红,痛苦地用仅存的力气抓挠着房门。
但就在这滚烫的浓烟中,面前的光线骤然一亮,房门大开,浓厚的烟雾散去,牢笼般的火海被从外面劈开,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外面,那只吓到过他的玩偶满脸灰尘,垫着脚尖狼狈地抓着门把手。
青年的发丝被风扬起,火光亲吻着他银色的发尾,眉目在烈火的衬托下透着极致的€€丽,他冲倒在地上的少年伸出那只漂亮又修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