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是因为太久了, 才会一点印象都没。
见冉航抬起了头, 霍斯铭将掌心贴上对方的脸颊,撩开冉航额前的几抹碎发, Alpha的眼睛很红, 长睫上还挂着泪珠,看着叫人心疼。
他感觉自己的心就跟那悬而未落的泪珠一般愈发攥紧。
霍斯铭伸手替冉航擦着泪痕, 他想……
以后再也不要让他这么伤心了。
冉航停止了抽泣,他抹了把眼眶, 眼前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霍斯铭深色的西装领口上是一滩晕开的水渍。
被自己哭湿的。
冉航的目光僵了一下, 但似乎因为他更为落魄的模样也被对方看去过, 视线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乌瞳后倒也没多窘迫, 倒是坦然地任由霍斯铭替自己擦着眼泪。
霍斯铭问他,“你妈妈是不是也在医院?”
“在,她刚才去洗手间了。”
经对方这么一说,冉航才意识到如果是去洗手间的话冉文茵现在应该快出来了。
然而这一天下来,太多纷杂的思绪侵占着大脑,冉航只感觉脑子如同一团乱麻似的无法思考,他也不知道万一此刻被对方撞上了,他该怎么和冉文茵解释这件事。
霍斯铭用手摸了摸Alpha的脸颊,他扭头看了眼手术室外空荡荡的廊道,与冉航道:“过去吧。”
他以后肯定会见冉航的家人,在某个更为合适的时机,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冉航愣了一下,“那霍先生……”
霍斯铭用指腹轻轻拭过冉航的下眼脸,“我就在医院,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感受着对方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冉航心头微动,他忽然觉得医院周遭的温度也没方才那么冷了。
霍斯铭离开后,冉航理了下凌乱的碎发,他用袖口反复擦着眼眶,又在通风口站了一会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他才重新朝手术室门口走去。
等冉文茵从廊道另一侧的转角处出来时,冉航已神色如常地坐回了原位,模糊的光影下,Alpha长开了的侧颜轮廓显得挺拔而又坚毅,除了眼尾还有些红以外,冉航和刚才抱着男人哭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冉文茵望着青年有些出神,恍惚间又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小孩子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磕着碰着了就会哭就会喊,冉航也不例外,他还小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很大,棕色的头发卷卷的,真的就像只小狗一样,他会因为一根棒冰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会因为害怕赵向文砸家具的声音躲在屋子里哭。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逐渐学会了在人前藏起负面的情绪。
冉文茵因为工作忙,还要照顾冉安,冉航就会一个人留在学校里自习,每天都是留到最晚的那个,冉文茵每次去参加家长会,老师都会和她夸奖冉航,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身边的人都羡慕冉文茵,他们夸她会教育孩子,说她的孩子懂事、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出息,还知道心疼妈妈了,多好,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可只有冉文茵知道,冉航懂事的背后是他双肩上承担起的无数他这个年纪本不应该承担的重负。
如果可能的话,哪个父母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宁愿冉航能活得任性一点,也不要用这种沉痛代价换来的懂事。
直到今天意外撞见刚才的那一幕,冉文茵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冉航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哭得那么伤心……
他并非就像面上表现的那般坚强、无懈可击,他只是为了不想让人担心而藏起了内心真实的情绪罢了。
沉寂的气氛中。
冉航忽然感觉手背上,他低下头,发现那是一滴晕开的泪。
冉文茵低垂着头,在无声地流泪。
冉航握住冉文茵的手,安抚似地捏了捏对方的拇指,“会没事的……”
“小安会没事的。”
……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总算暗下去了。
陆向天告诉他们冉安的手术很成功,现在转到了重症监护室,如果三天内能稳住生命体征的话,基本就算渡过危险期了。
冉航和冉文茵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暂时放了下来。
重症监护室家属是无法陪护的,陆向天建议他们现在先回家休息,明天再过来,如果冉安这边有任何情况医院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为了方便有情况随时赶过去,冉航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安顿好冉文茵之后,他给霍斯铭发了消息,和对方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
霍斯铭问他在哪,又问他要了酒店的房间号。
冉航找的酒店是那种最常见的连锁快捷酒店,狭小的过道中,老旧的空调不断地发出“嗡嗡”的转动声。
他借着昏暗的光线找到了自己最靠里的房间。
推开房门,昏暗的屋子中散发出一股陈旧的家具味。
“咯,噔,咯,噔……”
冉航反复按着墙上的开关,但房间里的灯就是亮不起来。
就在他茫然的间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下一秒,手中的卡被人夺了过去。
霍斯铭从冉航身后走进来,他将房卡插进一旁的凹槽,“咔!”,灯亮了。
冉航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呆呆地看着那张房卡,感觉自己好像个傻子。
霍斯铭“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去睡觉。”
冉航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霍斯铭:“你明天还要去医院,到时候你妹妹醒了或者转出重症病房了,医院总得有一个人,你要想有精神陪护,现在就去睡觉。”
说着,他将一个袋子递给冉航,“里面有换洗的衣服。”
冉航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里面的衣服都是新的,估计是对方刚才让人去买的。
他半垂着眼睫,心间忽然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思绪,“霍先生……今晚要留在这吗?”
“嗯。” 霍斯铭脱下身上的西装挂在衣橱上,丝毫没有因为这个酒店太过简陋而感到不习惯。
这一刻,
冉航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心安。
他走进浴室,温热的水倾洒下来的瞬间,原本疲惫的身体在终于松弛下来。
热气氤氲的淋浴池中,冉航伸手撩起额前的湿发,淅淅沥沥的水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
他感觉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在这狭小的天地中,他不用再担心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用再思考他待会儿应该做什么,也不用忧虑他明天应该怎么办,他要做的就是洗完澡,然后躺进被子里睡觉。
似乎就是因为有霍斯铭在,因为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所以整个人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冉航在心中无奈地笑了一下……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依赖对方了吗?
冉航简单地洗漱完,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便躺进了被窝里。
霍斯铭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茶几上开了盏暗调的小台灯,他似乎正在处理什么工作上的事。
他回消息的间隙,一旁被窝拱起的弧度总是会时不时传来一阵€€€€€€€€的声音。
冉航翻来覆去地换了好几个姿.势却仍旧睡不着,明明身体已经累到了极限,可大脑总是会忍不住想着医院的事,冉安的事像是根紧绷的弦,一直吊在脑海中,无法落下。
愈发焦灼的气氛中,他依稀感觉房间中原本那股令人感到烦躁的空调味变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霍斯铭信息素的味道。
淡淡的檀木香。
通常来说,在人们的印象中,Omega的信息素都是甜美的、柔和的,而Alpha的则会相对带有攻击性。
霍斯铭的檀木香味是偏中性的,闻起来有些冷,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攻击性十足,冉航在与他起“争执”的时候就领教过许多次。
而此刻,
那股凛冽而幽深的香味一寸一寸地捋平他烦躁的思绪,冉航的脸深陷在柔软的枕头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他想……
霍斯铭的信息素其实很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冉安在做完手术一星期后搬离了重症病房, 她恢复得不错,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虽然在医院请了专门的护工, 冉航和冉文茵基本还是每天都会来医院轮流陪护。
这样下来, 冉航一天差不多有十二个小时都呆在医院,长时间的陪护还是很耗费精神与体力的, 几天下来,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
这天晚上六点左右, 冉安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冉航替她看着输液的瓶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 那头响起冉文茵的声音,对方似乎正在赶路,噪杂的背景音中还夹杂着风声,“小航, 妈收拾屋子耽搁了些时间, 现在就坐车过来,可能还要一个钟头左右, 你稍微再等会儿嗷……”
冉航看了眼表, 他与冉文茵道:“没事,妈, 小安刚睡下,我在医院看着呢, 你慢慢来……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先去吃饭吧, 吃完饭再过来, 这里有我在, 你别担心。”
冉文茵原本租的小屋子最近正好到期了, 房东又要涨价,那房子非常偏,往医院赶也不方便,冉航和她商量了一下,干脆决定换个离医院近点的地方,这几天冉文茵除了往医院跑以外就一直在忙搬家的事,也非常累。
冉文茵说了声“好”,声音也跟着慢了下来,她问冉航,“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要不要妈给你带点过来?”
“不用,我去医院旁边吃点就行。”
“那妈吃完饭马上就过来。”
“好,路上小心。”
挂掉冉文茵的电话,病房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吊瓶中的水还剩下一半。
冉航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给霍斯铭发条消息,说自己可能要再晚点回去。
最近这一周的时间他基本都在医院照顾冉安,可以说是一点合约的义务也没有尽到,霍斯铭倒是完全没和他提合约的事。
冉航心里还是稍微有些愧疚的,毕竟对方替他付了那么多钱,包括这次的手术费、抢救费、ICU住院费,甚至请护工的钱,并且大部分事都是霍斯铭让人帮忙安排的。
这种愧疚感就类似于他进公司还没做什么事,就开始带薪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