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再次点点头。
“克鲁温并没有接触过那支出了问题的缓和剂。”傅临渊的语速并不快，方便了郁白理解他的意思，“而且经过排查，他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平时除了必要的工作外，从来不和其他人主动交流。”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在基地内部并没有他的同伙。”
而在和那支缓和剂同一批次生产的其他五百支缓和剂里，许教授又发现了另外两支有问题的缓和剂。
那两支缓和剂而检测结果同样显示了ＭＳＡ物质超标，只不过含量没有最开始的那一支高。
因为这件事情，傅临渊调取了最近三个月内各地驻军出现过的精神风暴案例的文档，而后发现……
这些士兵几乎都在精神力暴走前两周到四周内注射过缓和剂。
其中，也包括克鲁温本人。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克鲁温正在寻找郁白，并且知道郁白海的身份。
但他对缓和剂的事情应该是不知情的。
“内阁的推测是……克鲁温与缓和剂事故并没有关系，后者很可能是生产过程中产生了某种失误，才导致药剂被污染。”
而最近这段时间各地突然增加的精神风暴案例就是被污染的药剂导致的。
说到这里，傅临渊顿了顿，道：“但内阁现在只知道克鲁温伪造了杜克的易容器，并不知道他在找你。”
在写第一份报告的时候，傅临渊刻意‘忘记了’把这一点加进去。
郁白有点不解：“为什么，不写进去？”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也发现了军部的工作需要写报告，不仅杜克会写，傅临渊也经常需要写报告。
而杜克之前偶然和郁白提过，上头对报告的要求很高，必须要确保所有细节都是准确的。
傅临渊现在故意漏掉了一点，不会遇到麻烦吗？
而傅临渊的语气很平静：“如果加进去了，你的身份就无法继续保密了。”
事故报告内阁所有的部长都有权利进行查阅，皇宫也是，所以如果把郁白的事情加进去，就相当于对整个帝国高层公布了小人鱼的身份。
郁白一滞，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小人鱼很清楚身份暴露会带来什么也的后果。
人类是贪婪的。
前世，哪怕并不知道他的净化能力，人类还是选择把他关在水箱里，反反复复地进行切割与实验，只为了榨取他身上未知的价值。
如果身份暴露，也许会引起同样贪婪的人类的注意。
“根据克鲁温身上发现的线索，正在寻找你的不止他一个人，他的背后好像有一个组织，正在找你的组织。”
“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掌握了多少信息，不过从克鲁温的出现来看，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从拍卖会上带走你的是我了。”
说到这里，傅临渊停了几秒，才缓缓继续道：“所以现在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如果你记得自己母星的坐标，我可以马上安排星舰送你回家。”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小人鱼已经分清了回家和睡觉的不同。
家，是一个温暖的地方，是和亲人生活的地方。
人类一般选择在家里睡觉，因为他们想和亲人呆在一起。
亲人就包括了爸爸妈妈，兄弟姐妹。
“送你回去之后，我会着手安排销毁航行记录，这样，即使日后你的身份暴露，也不会再有人找到你。”
郁白虽然模糊地记得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生活在海里的情景，但他并不记得自己母星的坐标。
当初那个大骗子带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过坐标。
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原来的‘家’在哪里。
所以郁白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坐标。”
他以前甚至不知道宇宙里有其他的星球，有其他的生命。
还是那个大骗子从天而降之后，小人鱼才意识到了，在广阔的太空里，还有其他的生命体。
郁白不记得坐标这件事情并没有让傅临渊感到意外。
就连坐标这个概念都是前段时间霍斯刚刚教给他的，在这之前，他大概不知道人类用数字标注了宇宙里已知星球的方位。
这时会这样问他，也是更好地引导他到下一个问题。
“不记得坐标也没关系，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男人的语气依旧平静。
“在奥恩帝国的星域里，有七百多颗农业星球。”
农业星球上大多是人工智能掌控的农场，与高度发达的都市星球不一样，除了每年收获季节会前去揽收农作物的货船外，那里人迹罕至，与人类社会基本是两个世界。
这也是傅临渊早就想好的备用方案。
如果郁白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那么他可以在他掌握一定生活常识后，给他安排一个人类的身份，然后把他秘密送到其中一颗农业星球上生活。
……人鱼生活在海里，那必然不能送他去养殖海产的星球，捕捞船对他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还是送他去种植糖料作物的星球吧。
糖料作物的星球大多气候温和，因为种植的农作物都在陆地上，也为了保持生态稳定，那里的海洋完全处于未开发的状态。
很适合独居的小人鱼。
“如果安排星舰送你去其中一颗星球上，我也会着手安排销毁航行记录，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去处，你可以安全的生活。”
……这是傅临渊第一次和他说这么长的话。
郁白看着碗里的骨头，忍不住小小地走了一下神。
男人一向寡言，这还是第一次，小人鱼听他说了那么长一段话。
安静了片刻，郁白抬眼，对上傅临渊的视线：“不写进去，你会不会，遇到麻烦？”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先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平静道：“你放心，不会。”
爬到元帅这个位置，这一点权利还是有的。
郁白哦了一声。
然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小人鱼用勺子轻轻拨了一下碗里的那根骨头，然后声音很轻地问道：“那我，可以，不去农业星球吗？”
想了想，他又轻轻地加了一句：“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第42章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
然后傅临渊缓声道：“留下来, 你的身份可能会被泄露。”
帝国里有太多双眼睛看着元帅这个位置了。
如果郁白跟在他身边，一定会受到不必要的过分关注。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保证他人鱼的身份可以一直保密下去。
“唔……”郁白歪了歪头, “可是, 如果我走了, 那谁来, 给你唱歌呢？”
傅临渊拧眉：“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需要……”
小人鱼摇了摇头，腔调依旧柔软，语气却是罕见的坚定：“……你, 需要。”
“如果不唱歌，你的身体，会生病。”
“三年, ”他比划了一下，“最多，三年，你会，生很严重的病。”
前世, 在三年后, 傅临渊的精神海已经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哪怕那天星舰没有解体, 他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可以说，在实验室见到第一次见到傅临渊的时候，小人鱼就察觉了眼前的男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郁白, 傅临渊想起了许一鸣的话。
“……保守的预估, 三年吧？”老教授当时推了推自己的眼睛, 严肃道, “如果你保持现在这个工作强度，最多再过三年, 你的精神海一定会崩溃的。”
“临渊，不是我夸张，军部在职人员的精神力本来就因为工作性质而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宇宙射线的污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如果是一般士兵还好，他们有固定的轮休与补贴，可以定期去医疗中心进行精神安抚来缓解症状。但你不一样……没有人能为你进行治疗。”
“本来在觉醒精神力的时候就受了伤，你再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和你爸交代？”
傅临渊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了。
但肯定不是许一鸣想听的。
看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傅临渊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想帮我？”
郁白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傅临渊为什么会这么问，自然地道：“因为，你帮我了呀。”
小人鱼的思维真的很容易理解。
傅临渊帮了他，所以他也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助对方。
妈妈说过，要报答善待自己的人。
当然，如果现在那个大骗子再出现在他面前，那么小人鱼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扔进海里喂鲨鱼的。
妈妈虽然教他要善良，但同样教了他要狠狠对付那些欺负自己的人。
看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傅临渊又问：“……即使会受到很多不必要的关注，即使有可能暴露身份，你也想留下来吗？”
郁白把放在两个人中间的碟子上的最后一个鸡腿拨到自己的碗里，然后拿起刀叉，按照傅临渊以前教他的那样，熟练地将肉从骨头上切了下来。
“嗯，”他边切边点点头，“我，想帮你。”
“……即使有可能遇到危险？”
“唔……危险？什么危险？”鸡腿上的肉很快就随着郁白的动作被切成整齐的小块，接着他把那根骨头和其他的骨头放在一起，放下餐刀。
拿起一旁的勺子，小人鱼认真把切下来的鸡腿肉分成了两小堆，然后把其中一堆放进了傅临渊的碗里：“……你会，保护我呀。”
就像带他离开实验室，带他离开拍卖会，抓住克鲁温，包括现在提议送他去其他星球居住。
或许小人鱼还不能完全听懂对方的话，但他完全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