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应榆这顿饭吃得坐立不安,听到祁淮这样问,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他放在桌下的手捏在一起,底气不足地撒了谎:“就是……辞了呀。”
对面的祁淮闻言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散道:“是吗。”
“小榆啊,喝不喝汤,菜有点凉了吧,汤刚出锅,来一碗吗?”身后档口的大叔的声音传了过来。
抬头时,白应榆看到祁淮的视线心里一跳,慌张转过身,结巴得更严重了:“不、不用了,我饱…饱啦。”
“去给我盛一碗。”祁淮道。
白应榆看了祁淮一眼,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又提醒了一句:“番茄鸡蛋汤,没、没肉,也要喝吗?”
祁淮扬了扬下巴,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了,白应榆见状起身,去档口和张叔要了一碗汤。
把汤碗放在祁淮面前后,他收回手指摸了摸耳垂,指尖被烫得泛红了。
坐下后又眼巴巴看着祁淮,似乎打算用一碗汤换来原谅。
“我这个学、学期之后才能辞掉兼…兼职。”
祁淮把视线从白应榆那澄澈的眼里移开后,开口道:“我爸好像还不知道你打工的事。”
闻言,白应榆便慌了阵脚,他不经世故,祁淮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当了真。
“祁哥……”白应榆委屈似的,楚楚看着祁淮。
陷入这眼神的旋涡,祁淮嘴角的坏笑停滞一秒,他侧目:“晚上放学去操场等我,我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帮你保密。”
白应榆连忙乖巧点头,祁淮起身要走的时候,他也跟着站起来。
还是头一次主动拉住了祁淮的手指,“别告、告诉祁先生,我都听你的……”
祁淮喉结滚动,视线落在白应榆握住自己的食指上,他蹙眉沉声道:“想挨揍了?”
白应榆被吓得不轻,触电似的收回手,想起上次祁淮握着他的手那次,“祁哥,你之前不是也牵着我了……”
“那是嫌你走得慢,你以为我愿意。”祁淮说完,也不等白应榆再说什么,转身只留给白应榆一个潇洒的背影。
白应榆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
“洋芋同学,你怎么还在食堂呢?”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刚放好餐盘的白应榆转身看了一眼,曲橙背着书包笑着看他。
“洋芋?”白应榆一愣。
“你的微信名字啊,一口小洋芋。和你的名字还挺贴的,你要是反感,以后我就不这样叫你了。”曲橙道。
白应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名字是他的刚出生时妈妈叫他的。
一直到高中都用‘小洋芋’来称呼他,在意外之后,白应榆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称呼。
“都、都可以。”白应榆并不在意这个称呼。
“对了,这都快上课了,你今天不占座啦?”曲橙走在白应榆身侧,伸头看他。
曲橙提起,白应榆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来得及占座位,“那我先、先去!”
他说着捏紧斜挎包的背带就做出了跑过去的架势。
还是曲橙手快,一把抓住了白应榆的手臂,“我都给你占好了,就是出来买个水,刚好遇到你了。”
白应榆闻言才放缓脚步,扬起嘴角:“这、这样,谢谢。”
“对了,咱们的那个设计大赛可以去实地考察,老师说了这次要好好整,选材都可以去厂里慢慢看,怎么样。”曲橙用手肘撞了下白应榆,开口道。
这样的支持白应榆也有些惊喜,他眼前一亮,转头道:“真的?是、是不是要申请。”
曲橙左右看了看,踮脚凑近白应榆的耳边:“教授说了,只要是他的学生都可以随时找他拿批准。”
说完后,曲橙又礼貌地拉开了距离:“这事你别和其他班的人说,是我们班的特权。”
白应榆自然是不会说的,学校里虽然不封闭管理,但是对于建筑系的学生实地考察还是要有老师组织的。
“这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曲橙收敛起放肆的笑意,变得有些局促似的。
一边的白应榆只顾着思考自己设计作品的用材,并没有懂曲橙话里的意思,他刚想答应下来,便想起了祁淮。
吃过一次亏的白应榆有了经验,祁淮是有点小心眼的,要是跟别人去了不带着他,估计又要生气找茬。
“祁淮和、和我一起,不麻烦你了。”白应榆拒绝道。
曲橙脸上有些僵,她沉默点了点头,故作轻松的语气已经有些勉强:“那好吧,以后有机会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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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完课后,白应榆看着远处天边的夕阳,拖着影子往操场上走。
天气转暖,有不少学生放学后会在操场上运动,或者三五个盘坐在中间的足球场的场地上。
白应榆走到操场的跑道上,耳边除了风声,还有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音。
循着欢呼声,他看到操场东南角篮球场上的穿着短袖刚投了一个三分球的人,就是祁淮。
他走过去时,也不急叫祁淮,坐在一边观众席的位置,安静等他结束这一场球。
祁淮转身往另一面篮板下防守时,两人对视上,祁淮道:“去跑两圈再过来。”
白应榆一怔,没反应过来,他往旁边看了看,本以为是在对别人说的话,这个视野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小结巴,傻看哪呢?”祁淮一边跑一边促狭道,连粗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白应榆抿紧唇,有点不情愿,却在想起祁淮手里还有自己的把柄也就不抵触了。
他还以为祁淮是要提出什么条件,没想到是来折磨他的。
其实白应榆身体并不算好,也是从住在刘明杨家里开始的。
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没有跟上,整天几乎都是泡面,之前祁廷韫带他去检查的时候也是营养不良,上了大学,除了体育课,也很少运动了。
当绕着操场跑起来的时候,晚风温柔拂过面颊,两圈慢慢跑下来,身体渐渐热了,背上出了薄薄一层汗。
在祁淮的篮球场前面停下后,白应榆气喘吁吁看着祁淮:“祁哥……”
“接着跑去。”
祁淮打量了白应榆一眼,对方只是喘着粗气,脸上没怎么红。
他一声令下,转头又投入篮球攻守战里。
白应榆叫了几声祁淮,那人也不理他,愣是把他眼圈都气红了。
他再次沿着操场跑起来,也跟自己较上劲了。
祁淮这人指定是有点精神分裂症,一会对他好,一会又往死里折磨他。
又跑了三圈,白应榆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上半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站在篮球场前眼都晕,耳边嗡嗡作响,他看到祁淮嘴唇开开合合在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头重脚轻的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白应榆!”祁淮见状不对劲,他扔下手里的篮球,冷着脸朝白应榆走去,却掩不住步子的焦急。
白应榆脸上全是汗,却一点也不发红,甚至泛着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跑了几圈,就这样了。”祁淮一脸嫌弃说完,白应榆就往一边倒去。
祁淮嘴里骂了句脏,那副看笑话的模样终于褪去。他跑过去,手疾眼快扶住了白应榆的肩,单手搂住了对方。
将人抱在怀里,祁淮才发现白应榆在发抖,皮肤也冷。
刚才白应榆跑的时候他都数着的,一共跑了五圈,还磨磨蹭蹭的,这怎么这样就不行了。
“还、还跑吗?”白应榆声音很虚弱。
祁淮心里一酸,刚要开口回答,又听到白应榆呢喃,声音里掺着呼吸:“祁哥,你是不是真、真的讨厌我啊,能…能不能……”
白应榆的欲言又止给了祁淮无限的想象空间,他的心跳的有点乱,面上却漠不关心地看着白应榆。
能不能什么,能不能喜欢他?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祁淮抓心挠肝地想问明白到底是什么,却又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眼前白应榆眼角湿着,估计也是在因为自己不在意他而失落吧。
这小结巴一看就是个专一的人,他以后又不可能真跟一个男的在一起一辈子。
顶多现在舍不得让他伤心,偶尔当个宠物哄哄,给点甜头就可以了。
“才跑五圈,怎么这么娇气。”
祁淮虽是一张霜一样冷的脸,语气却温柔下来了,他抬手用指腹擦了擦白应榆眼角不存在的泪,只是想要触碰对方而已。
“祁哥,我、我跑完了是不是你就、就不和祁先生说我兼…兼职的事了。”白应榆开口道。
“谁说的,以后每天都来跑步,不用跑五圈,两圈就够了。”
祁淮一边说,一边松开扶着白应榆肩膀的手,转头示意周亦生去替补他在球场的位置,自己则走到角落里的观众席坐下了。
白应榆也缓过来了,跟着祁淮走过去,祁淮坐在位置上,他站在祁淮的身侧。
天色早就暗了,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天空换上幕布,城市里的星星孤单闪烁,只有卫星像是永久的人造恒星一样,永不灭地在幕布上高挂。
路灯亮了起来,操场里的小情侣多了起来,趁着夜色在约会。
“为什么啊?跑步一、一定要吗?”白应榆弱弱问了一句。
“你这瘦瘦巴巴,除了屁股肉多,哪儿还有肉,到时候做点什么的时候你再想昨天那样晕过去,不觉得没劲吗。”
祁淮嘴里说着下流的话,他在昏暗的阴影下观察着白应榆的反应。
他只是开个玩笑试探白应榆,白应榆却压根没听懂,在暮色中那双眼也如清潭般见底的透彻:“什么时候啊,那、那个,我…我昨天不算、不算晕。”
祁淮有些讶然:“你没做过?”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个小结巴的初恋,祁淮心里有点美滋滋的。
“做过什么?”白应榆越听越糊涂,完全没有懂祁淮在说什么。
祁淮盯着白应榆看了几秒钟,已经知道了答案,便转移了话题:“你要是不想跑步也可以,你要答应我另一件事。”
“什么事?”祁淮话音刚落,白应榆就开了口,眼里亮晶晶看着他,甚至上前一步,就差把‘讨厌运动’这件事写在脸上了。
“这周跟我去看病。”祁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