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事情,不会是他们干的吧?”季浮沉压低了声音问。
“那人的伤不是新添的,应该是来之前就伤了,他们拖着个这样的伤患,还要分出精力来跑去爬凤鸣山,有些说不过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来的不止他们四个。”
季浮沉被这话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往周岸身边靠了靠。
周岸对他这副依赖的姿态很是受用,开口道:“放心吧,就算再来上十个二十个, 我也能保你周全。”
“他们……”季浮沉还欲再问什么, 却见那大哥端了一盆水过来了。
“官差大人, 水打好了,我直接泼醒他们吗?”
“嗯。”周岸点了点头, 对方闻言一盆水泼下, 将挨在一起的三人兜头浇了满脑袋水。
三人被水这么一浇,迷迷糊糊都醒了过来。
其中一人开口要骂, 周岸长刀一提,直接顶在了他喉间,“我不问别开口,不信你可以试试。”
三人早已见识过了周岸的实力,都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你要不要进屋?”周岸忽然转头看向季浮沉。
“我想看看你……审问他们。”
“我一会儿可能会动刀,也可能会杀人,你不害怕?”
“我……”季浮沉看了一眼地上那三人,“你动刀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闭上眼睛不看。”
那被长刀抵着喉咙的流寇怒目瞪着两人,那表情仿佛在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在这腻腻歪歪?
“好。”周岸又将目光转向手里拿着盆的那位大哥,“你呢?”
“我也想看看……”那大哥挠了挠耳朵,小心翼翼问:“行吗?”
“行啊。”周岸一挑眉,语调很是轻松。
就在那个流寇几乎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怒气之时,他终于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了对方身上。
“所有的问题,我只问一遍,好好回答则生,否则死。”周岸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用一种极为随意的语气问道:“从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
“从临县来的,要去省城探亲,路上盘缠丢了,这才找了这户人家想借住……这户主与我大哥发生了争执,我大哥失手将他杀了……”
周岸轻笑一声,低声道:“转过头去,我要杀人了。”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季浮沉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掩住了眼睛。
“噗呲”一声,长刀的刀尖毫不留情地从那人喉间穿过。
“!!!”那人眼底满是震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周岸将刀往后一收,那人“噗通”一声歪在地上没了声息。
一旁的两人大概都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利索,一时之间又是愤怒又是恐惧,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恨恨地看向周岸。
季浮沉挪开一根手指,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随后,他挪了挪位置,站到了周岸的另一侧,这样就看不到尸体了。
“下一个。”周岸将沾着血的刀尖抵在了另一个的喉间,“同样的问题,回答。”
“你……”那人愤愤开口,似是想骂周岸。
另一人,也就是腿上带着伤的那人却抢先道:“我们是从边城来的逃兵,原隶属镇北大营,分管后勤粮仓。不久前营地被人偷袭,粮仓被烧了……我们看护不力,依着军法要处死……”
可他们不想死,便从军中逃了出来。
周岸看向对方,没有接话。
这人只当他不信,生怕他又动手杀人,忙道:“我真的没有骗你,只是怕被军中通缉,来的时候将身份凭证都烧了。镇北大营这两年粮饷都不济,还屡吃败仗,逃兵不断。一开始营中还会派人追捕,一旦捉回去会当众处决,后来根本就顾不上捉……”
“你的腿怎么伤的?”季浮沉问。
“离开边城时,踩到了陷阱。”那人道:“原以为就是外伤不打紧,没想到一路颠簸,越来越厉害,我们只能在此地被迫停留。”
周岸一挑眉,将长刀挪到了他的喉间。
“你们这一路杀过多少人?”周岸问他。
那人略一犹豫,没有回答,这时旁边那人开口道:“十七个。”
他若说一个,周岸手里的刀就要招呼进去了。
但他说十七个,这话便可信了许多。
不等周岸追问,他又道:“先前我们一直忙着赶路,中间几乎没怎么落脚。直到不久前他的腿伤恶化得厉害,我们迫不得已只能暂时停下,投宿到了一户人家。原本一切都相安无事……但那户主的妻子太聪明了,觉察到了我们的身份,竟然趁夜打算出去报信……”
他们争执不下杀了那户主,户主的妻子和父亲出来阻拦,他们怕闹出动静,只能将两人一并杀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杀了人,次日事情就败露了,他们怕官府追缉只能继续赶路,这才到了此地。
这是在他们来到此地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汪县丞提过的那一家六口。
“在上一个村子里,我们也找了一护人家落脚,但那户人家见我们拿不出身份凭证,不让我们进门,所以……”
季浮沉听得眉头紧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四人杀人不眨眼,竟真的只是为了找地方落脚。
“你们真是镇北大营的败类。”一旁那大哥怒道。
“我们在前线浴血数年,才保得你们能苟活至今,不然你们早就为奴为婢了。”那人冷笑道:“可我们得到了什么?现如今军中连粮饷都供应不上,大伙儿只能饿着肚子打仗。我们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
“放屁。”季浮沉躲在周岸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朝廷负你们,是那帮狗官造的孽。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有血性为何不去杀贪官?这些被你们灭门的百姓,他们做错了什么?”
“要怪就怪他们生的世道不好吧。”那人道。
“啪。”周岸手里的刀在他面颊上一拍,那声音响亮无比,像是一个耳光,当即就在对方面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你们后头是何打算?”
“嘶……”那人半边脸都被打得肿了起来,强忍着痛意道:“我们原是要回老家的,但闹成这样也不敢回去了,便想着找个地方落草为寇。”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周岸又问。
那人表情一怔,眼底满是惊讶,“你……”
他短暂的失措出卖了他,如今再想遮掩已是不及,只能如实道:
“十六个。”
季浮沉吓了一跳,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处的夜色,暗道这么多人不会都在附近吧?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若那些人真在附近,不会等到此时依旧没出手相助。
“剩下的十二个人在何处?”
“投奔了山匪。”
“哪个山头?”
“是……蟠龙寨。”
“重说,最后一次机会。”
“真的是蟠龙寨……我们原本是想投靠凤鸣寨,听说凤鸣寨的大当家武艺超绝,有几分本事。但后来得知他们寨子里规矩严,不许滥杀无辜,我们这才选了蟠龙寨。他们十二人已经正式入了伙,待过些日子他的腿伤好了,我们再去投奔。”
季浮沉问:“蟠龙寨是请不来大夫吗?为何不让你们上山去治伤?”
“是因为……”受伤那人开口道:“他们入伙时纳了投名状,要帮蟠龙寨拿下凤鸣寨,事成之后让我们的人做二当家。”
如此便说得通了。
周岸甚至不用细想,都能猜到他们的打算。
这十二个人仗着在军中厮混过的经历,想出了这阴损招数,偷偷打通了凤鸣寨的后山。届时他们趁夜摸到山顶,与蟠龙寨的人里应外合,便可将凤鸣寨一举拿下。
幸好季浮沉发现了那条绳索。
否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动手的时间。”
“今晚。”
今晚周岸不在寨子里,确实是良机。
周岸在两人后颈一捶,又将人弄晕了。
一旁那大哥看得目瞪口呆,此时手里还拿着方才盛水的盆。
“劳烦你去将你们村子里管事的人叫来,再找个会骑马的。”周岸道。
“哎。”男人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出了门,手里的盆都忘了放下。
此时院中只剩他们二人,那妇人正在屋内照看荣宝,大夫也躲在屋里,两人都听不清外头的动静。
“大当家,咱们回去报信吧?”季浮沉小声问。
“寨子里都安排好了,后山和山下都有人盯着,问题不大。”
“那个蟠龙寨很厉害吗?”
“和黑虎寨没法比,也就名字响亮一点,寨子里有四五十号人,不成气候。”
季浮沉此前查过系统资料,知道他们所处的这地方,县城的衙役不过几十号人而已,加上巡防和守城的士兵,也只有两百多号人。若是真遇到什么紧急情况,需要从附近的州县借调兵力过来支援。
这么算起来,几十号山匪的规模也不小。至于凤鸣寨这样一百多号人的寨子,在这片地界内几乎可以横着走,官府遇到说不定都要让道。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若是睡不着,我带你去瞧瞧热闹。”
周岸说罢示意季浮沉和自己进屋,打算朝那大嫂打个招呼便走,却见屋里那大夫已经缓过来了一些,正在帮小荣宝号脉。
“如何?”季浮沉问他。
“耳朵不聋,也能听见,但不会说话。”大夫叹了口气,“我刚来的那日就留意到他了,不爱哭,很安静,与旁的孩子很是不同。我估计他……脑袋应该不大灵光。”
“小傻子?”大嫂问道。
大夫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季浮沉看了那孩子一眼,见他双眼明亮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智力有缺陷的样子。
“兴许就是说话晚,脾气好呢。”季浮沉问道:“他如今可还有亲人?”
“他爹一死,就剩他自己了。回头官府应该会给他安排去处吧,就是又傻又哑巴,估计寻常人家不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