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新人久田优,她表面上的动作倒是要比观野鹤知子更大,在教室内不停地来回踱步。
很符合一个未经世事、却又不得不扛起责任的年轻人突然遇到危及生死大事后的状态€€€€努力地伪装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由于太过稚嫩,致使其拙劣的伪装不禁露出破绽。
至于对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就没人清楚了。
但对于知晓她真实身份的玩家来说,不得不感叹一句,她的演技是真的很好,连这种强作镇定的细节都能考虑到位。
教室之中一时没人说话,安静得针落可闻,六月一日就这样坐着,一边观察、一边听着自隐蔽的微型耳机中传来的各种声音。
目暮警官他们一直在与米花中央医院那边的警员们保持联系,从接连不断的安排调度声之中,也可以判断出负责炸弹犯行踪的同事们还没有找到什么决定性的新线索。
六月一日微微低下头,开始盘算起现在的状态。
对于如何直接出击、找到炸弹犯的所在地,目前警视厅的手中有两条线索。
一是试图从明海大厦那次事件中的订货方入手,进行追踪。
显然,炸弹犯不会愚蠢到直接用自己的真名去订货,鲜花运送、打包过程中所接触到的人员也都会被一一进行排查。
订货名单中最可疑的就是那个以慈善为名义,向医院病人捐赠鲜花的机构。
但明海大厦一事事发后,警方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循着这条线索往下挖了。
当时得到的结论是,慈善机构本身没有问题,实际进行这一捐赠行为另有其人。
对方借助了慈善机构这一平台,来尽力消抹自身的线索。
捐赠人要求匿名,这在慈善事业中是常有的事,也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并且这人留下存档的姓名和电话都是虚构的。
既然犯人已经考虑到了这方面的问题,想必现在重新调查也不会有太多的新线索。
其二则是从犯人的行动路线这一点来思考。
先前摩天轮爆炸时,对方一定待在可以观察到最高点座舱且视野好的位置,随后又能随着警方的动作迅速移动到帝丹小学附近,现在还能同时监测到米花中央医院的动态。
用这些条件来划定、筛选对方所在范围及范围内的高楼,选项的确很少。
只不过前提是这些监测真的都是由炸弹犯一人完成的。
也许四年前的事让对方不再相信围在外面报道的媒体,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有其他眼线。
比如说……六月一日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身边正在踱步的年轻老师。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内应人选的话,那么最大的嫌疑人自然就是这位伪装成久田优的前研究员安部溪美。
作为监视者的炸弹犯能够看到位于最高点座舱中的人是位卷发警官,刚爆炸时他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没有注意地面的动静也实属正常。
但后续松田在帝丹小学里晃了不短时间,炸弹犯却像是没发现这位卷发警官“死而复生”一样。
帝丹小学顶上可没加盖,松田也没有进入到教室内部去,炸弹犯总不能眼瘸到连那一头显眼的卷毛都没看见。
那么,便有了这样一种可能性€€€€炸弹犯其实根本没有在盯着这边,他能知道警方动向,是因为有帝丹小学内部的眼线在通风报信。
而这位“眼线”没有看摩天轮事件的媒体直播,所以并不知道座舱中那位警官的样貌,见到松田阵平也不会觉得奇怪。
一年C班上节课刚好是久田优的课,作为老师的她不可能在课堂当中跑去看直播,因此她完全符合这一假设的条件。
至于松田阵平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米花中央医院内,这一点倒是不难解释€€€€因为他们是坐车进去的。
停车后便直接从医院停车场进入到了医院内部,自然不容易被犯人发现。
至于久田优她是怎么和炸弹犯联络的……
六月一日朝她瞥了一眼,只见对方恰好撩了一下自己脸侧的长发。
撩头发,这确实是很多人在情绪紧张时会不自觉作出的举动。
甚至有些时候,连做出这个动作的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习惯。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她可以通过这个动作不断地触碰自己的耳垂和耳背处。
久田优今天恰好带了略显繁重的挂耳式耳环,这和她此刻较为简单职业的穿着不算很相配。
如果她长发下半掩着的耳环,其实是与炸弹犯联络的联络器呢?
究其源头,帝丹小学之所以会被选为袭击地点,就是因为矢川仁幸要借炸弹犯之手将安部溪美灭口。
但从矢川仁幸后面的态度来看,他原本的计划明显出现了问题€€€€炸弹犯不知什么时候和安部溪美搭上了线。
原本作为目标的安部溪美是怎么找到瞄准她的猎手、又是怎么说服对方的,这一点并不重要。
作为在组织控制监管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安部溪美自然有她自己的手段。
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将自己从被动的弱势地位,转化成这段利用关系中的主导者。
不过那名被两方当作对弈棋子的炸弹犯向来都是谨小慎微、偷偷摸摸地行事,没胆子公然和矢川这位“神秘组织的大佬”作对,只敢悄悄地按安部溪美的话动手脚。
可他没想到自己动手脚动到了正主头上,还以为对方不知道€€€€这简直要把矢川仁幸给气笑了。
如果不是自身处境复杂,矢川仁幸大概会很乐意配合入戏,看炸弹犯献上的这一出精彩滑稽剧。
但在这种组织内部斗争的事件中,身处旋涡中心的他被对方这么一搞,只觉得死神的镰刀离自己的脖子更近了一步。
“小裕美,你能借支笔、再借张纸给我吗?”
六月一日小声地朝离他最近的一名学生朝久裕美问道。
说来也巧,朝久裕美也算是六月一日的“小熟人”了。
这名七岁的小姑娘扎着双马尾,性格活泼开朗。每天早上来到学校这一路上,总是会和她认识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也包括六月一日。
有时候六月一日值完夜班还没回家,或是干脆和小池纯平换了班,赶上了孩子们的上学时间,总是能见到人群之中双眼清澈透亮的朝久裕美。
小姑娘往往会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仰起头冲他甜甜一笑,然后冲他打招呼:“早上好,六月先生!”
六月一日自然也会蹲下身回应她,并在心里暗中感叹,这游戏连一名路人NPC也做的这么精致。
每次收到了六月一日的回应后,小女孩都会显得很开心,然后递给门卫先生一枚用彩色透明糖纸包着的金平糖。
“给,这是给六月先生的奖励。因为六月先生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了。”
第一次收到对方的金平糖时,六月一日有些哭笑不得。
但当他看见对方和其他认识的小伙伴们也是这样一通相同的对话后,突然就明悟了过来€€€€原来朝久裕美是派发日常任务的NPC啊!
就像是游戏里的日常签到打卡那种吧。
因此,自认为了解了对方本质的六月一日从来没有拒绝过朝久裕美给他的金平糖。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签个到就能到手的白嫖道具,不拿白不拿。
不过那段时间,小池纯平总是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最后,似乎是忍不下去了,这才隐晦地开口提醒。
“每次你拿了小裕美的东西,好像都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反过来,如果小裕美能从你这里收到一些小礼物的话,会不会也很开心呢?”
小池纯平的话让六月一日的脑袋顶上“唰”的一下亮起了小灯泡。
这就是NPC送来的提示吧!
所以说,送礼物、刷朝久裕美的好感也是一项隐藏成就吗?
当六月一日在街道上无意间看见朝久裕美家中开的糖果店时,他更加确信了这一想法。
于是他自信地走进了朝久家的糖果店,买了一包金平糖。
之后,每次小裕美送他金平糖时,他都会笑容可掬地回给对方一颗一模一样的金平糖。
在送好感道具的同时,还能不动声色地告诉对方,自己有在照顾他们家的生意。
一石二鸟,莫过于此。
只不过,在那之后,小池纯平每每看见两人互换金平糖这一幕时,眼神中除了原本的一言难尽以外,还多了些莫名慈爱关切的意味。
就连朝久裕美,也会拉住他的手,多拍上一拍。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此刻的一年C班教室中,一向爱笑的朝久裕美脸上却只剩下迷茫无措。
她在观野老师的指示下没有妄动。
但显然,她和自己的同学们一样,都已经对当下紧张且危急的情况有了概念。
因此,她听见六月一日的呼唤,转过头来时,眼底还带着些委屈的泪花。
€€€€她先前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努力试图把细碎的泪光给憋回去,这才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本想直接让朝久裕美把笔和纸递过来的六月一日一愣。
随后他无奈起身,走到小姑娘身边,摸了摸对方的头。
“小裕美,你的头发都乱了。”
“放心,会没事的。”他顺手将女孩右侧歪歪扭扭的马尾重新绑了一下,随后拿过对方课桌上的笔和纸,“这个,借我用一下。”
等六月一日重新靠坐回墙边时,两位老师也好奇地走到了他身边。
她们刚才自然看见了这一大一小的互动,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因此对六月一日要来笔纸的目的十分好奇。
“六月先生是发现了什么吗?”久田优好奇地问道。
“嗯……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六月一日看了一眼这位新老师,嘴角噙着笑说道,“关于外面炸弹犯的。”
他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列出了“摩天轮”“帝丹小学”“米花中央医院”三个地点,凭借记忆简单勾勒了一下这三者之间的建筑布局和路径,一边为二位老师解释道:“你们不觉得犯人要同时顾及这三个位置有些困难吗?”
“为什么我们要把想法局限在‘犯人只有一个’的假设前提里呢?说不定他还有同伙。”
“而那名同伙……就隐藏在我们身边也说不定。”
说完,六月一日有意无意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久田优一眼。
虽然对方控制得很好,但他依旧捕捉到了对方神态发生变化的那一刹那。
寥寥说了几句后,六月一日没有再解释下去,也没有再去看两位老师的表情,反倒是低下头,右手中无意识地一下下按着圆珠笔的笔头,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
结合他刚才说的话,不难让人猜到,他是在思考那名“同伙”的真实身份。
见状,观野鹤知子朝久田优比划了一个手势,意在让对方和自己一起维持好教室内的状况,不要打扰六月先生思考。
久田优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她随手拨弄了一下耳侧的长发,缓缓走到了观野鹤知子的身边。
独自坐在墙边的六月一日此刻已经换了个姿势,歪着脑袋右手托腮,手中夹着的那根圆珠笔依旧在一下一下地按动着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