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让眼前这个看上去随时有可能从天台上跳下去的人走回来,回到安全的区域内。
“抱歉,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
矢川仁幸却没有理会松田阵平的话,反倒是自脸上流露出了不似作伪的苦涩,以及难言的愧疚。
“其实,这次发生在米花中央医院中的炸弹威胁事件,很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我明明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但却由于胆怯和懦弱,没能站出来告诉警方。”
“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容许我再沉默下去了。”
“我应当为这场袭击中的死伤者负起责任来,这是我的罪过。”
他随即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心理建设一般,鼓足勇气说道:“我要检举我的研究院前同事安部溪美,她极有可能就是那名炸弹犯的同伙!”
“根据我的猜测,她现在就藏身于帝丹小学。”
“在尾崎组长被杀害的那起案件之后,安部她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就毫无理由地一个人离开了研究所,甚至主动断开了自己所有的联络方式。”
“在那之后,她来医院找过我一次,并且提出了一个十分骇人又荒唐的请求€€€€她想带着我一起死。我那时自然是果断拒绝了她。”
“现在仔细回想,那个时候她的精神上就有些不对劲了。只有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因此做出这么疯狂又极端的事来……”
演技满分的矢川仁幸面色痛苦,似是悔恨不堪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脸:“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应该答应她的,那样只需要牺牲我一个人……”
“你这是什么愚蠢透顶的想法!”松田阵平神情严肃,沉声道,“真正需要负起责任来的人,是犯罪者本身。”
“受害者不应该为此担上罪恶感,更不应该为了解决问题而随意牺牲掉。”
“解决问题是我们警方的责任。你要做的,应该是多信任我们一些才对。”
“安部的事情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并且也进行了调查,关于你说的这些,我们警方并不是一无所知。”
“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事情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吧……”
矢川仁幸仿若是喃喃自语一般,打断了警官先生的话。
“松田警官。”他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安部溪美她已经疯了,不想活了,只想拉人陪葬而已。还请你们迅速控制住她。”
“她当初来医院的时候,曾经给过我一片磁盘。我后来才知道,那里面居然放着我们研究所的机密资料。”
“我思前想后,觉得这片磁盘更应该交给你们警方。因为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一些很重要很特殊的东西,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先前之所以没有直接在病房中给你,是因为……”说到这里时,矢川仁幸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怀疑我们病房里的那个七月光,他有问题。”
“他给我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你们警方可以多关注关注,我的直觉很准的。”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不忘顺手卖一把自己的同事。
“你……”
还不等松田阵平再试图说些什么,矢川仁幸便将手伸入了怀中,取出磁盘远远地抛给了对方。
在抛出磁盘的同时,矢川仁幸像是放下了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一般,快意又洒脱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那个疯狂的女人缠上了我。”
“只要我不死,这场闹剧就无法平息。”
在松田冲过来拉住他之前,他便背朝着大楼外,从天台的边沿处向后倒去。
以一种欣然赴死的姿态。
就在他坠落的同时,他手中一直紧紧抱着的那个手提箱轰然炸开,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团巨大的焰火。
在被爆炸的光热覆盖满全身、碾碎骨骼血肉的时候,在意识即将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之时,矢川仁幸又想起了BOSS发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
[是时候了。]
[安眠吧,然后等待醒来。]
“OK,my boss.”
苍穹之下,巨响消弭。
浓黑的烟雾散开后,除了纷纷扬扬落下的渣滓,什么都不剩。
与之同时,坐在路边黑色保时捷内的琴酒收到了一份新邮件:
[任务完成,目标已死亡]
[by Lambs(拉姆斯)]
604号病房中,刚发完信息的154号合上了手机。
“这还真是一场壮观的烟火啊……”
他侧过脑袋,望向身边的红发青年:“怎么?你也走吗?”
“当然。”七月光点了点头,“没有室友,一个人住在病房里未免也太寂寞了。”
“我也是时候出院了。”
“要送你一程吗?”154号抬脚越过正被装在麻袋中的199号,往窗外的街边示意了一下,“保时捷。”
十分理直气壮,仿佛自己就是车主。
“看起来不错。”七月光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邀请,“想必一直很有同事爱的琴酒,是不会拒载我这名大病初愈的虚弱病人的。”
第108章
一年C班的教室之中,大多数人对即将降临的灾祸一无所知。
矢川仁幸死亡所带来的连锁反应最先波及的便是此处。
教室内的众人用警方从外递来的医疗箱进行了简单包扎。
伤势最严重的安部溪美被移动到了教室里较为安全的一侧,而六月一日在确认过自己伤势对于手上灵活度的影响不大之后,又继续拿起手边的工具,走到剩下未拆除的炸弹旁。
这些炸弹有异于稍微震动便将被引爆的水银汞柱炸弹,是遥控型的。
原本六月一日和安部溪美之间还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但在矢川仁幸死后,这种平衡就随时可能被打破。
矢川的死讯随时可能传到安部溪美的耳边,而他也不可能把这么多人的生命主动权交给对方。
所以在这一轮拆解炸弹的最开始,六月一日就沉着脸,直接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利索而野蛮地拆卸起来。
另一边的观野鹤知子则是在不断安抚着剩下的几个孩子:“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六月先生很快就会带我们出去了。”
但六月一日只有一个人,他拆解速度再快,也无法快过讯息间的传递。
当他用眼角余光瞥见安部溪美略显愣怔的神色变化时,内心不由得一紧。
大概是那名炸弹犯通知了她这件事。
眼见着安部溪美脸上的愣怔渐渐转变成了微笑,六月一日便索性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顺势把身边的课桌一脚踢开,然后面朝安部溪美,后退着走到了观野鹤知子和孩子们身边。
“六月先生?”见到他这一举动,观野鹤知子不解地抬头望向这位门卫先生。
“观野老师,你把孩子们都牵好。”
“€€?”虽然观野鹤知子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另一边的安部溪美也在这时,拖着重伤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她伸手拂过耳侧的长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随后整个人踉跄着走到了一张尚未拆除炸弹的课桌前。
“时间到了啊……”她轻声说道,“我也要快些去陪伴我的爱人了。”
脸上是轻快又解脱的笑容。
“可不能让他等待太久了,那样他一定会埋怨我的。”
“虽然说偶尔的抱怨也是爱人之间的小情趣,但这种重要的时刻还是要庄重一些才行。”
她的脸上伤痕累累,身体狼狈而又残破,但又莫名地光彩摄人,甚至还能看出几分与“久田优”这一形象不符的妩媚。
一个平时熟悉的人,却摆出一副从未见过的姿态和神色,这种反差感与陌生感才是最可怕的,恐怖惊悚片与之相比,也要显得逊色。
此刻的观野鹤知子便是感觉到了这种恐惧。
她从未见过这位新人后辈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从未听过对方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因此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久田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怀着对后辈的关切,她强忍着不安,想要向前去查看自己这位重伤同事的状态。
结果还没迈出脚步,就被自己前方的一只手拦住了。
“……六月先生?”
眼前两人的举动都怪异了起来,这让观野鹤知子的神情越发迷茫。
她顺着挡在身前人的手臂抬头向上望去,却只见到门卫先生严肃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
“久田……啊,对了,久田。”神情逐渐迷幻而癫狂的安部溪美没有回答观野鹤知子的疑问,反倒像是被突然点醒了一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是久田!我差点忘记了!”
她一边自顾自地念叨着,一边伸手从自己的脸上撕下了一张由面具制成的脸皮。
这一“大变活人”的举动,引来了观野鹤知子和她身后孩子们的一阵惊呼,只有六月一日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淡然表情。
面具之下,是更加明艳妩媚的一张脸,比起平平无奇的久田优,走在街上更能吸引到他人的目光。
那是属于安部溪美本人的脸。
“是啊,我应该用我本来的面目去见矢川君才对。”她眼神有些空泛,还歪了歪脑袋,“用着别人的脸,那怎么能行呢?”
先前的六月一日一直没有说话,到现在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信息一样,这才沉声向满腹疑惑的观野鹤知子问道:“观野老师,你相信我吗?”
“这是当然了!”
观野鹤知子把视线从安部溪美的身上移开,毫不犹豫地答道。
她已经意识到,现场的情况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待会儿我会发出一道指令,你在听到指令之后,就拉起孩子们往身后的方向跑。”
六月一日也没有废话,直接了当地说道。
“哦……啊?”观野鹤知子有些傻眼地看了看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疑问,“身后……可我们的身后是……”
是教室的墙面啊。
往后跑岂不是自己往墙上撞?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六月先生其实也很紧张,以致于不小心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