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园那家伙的脸色尤其难看,就连负责现场、职位最高的白鸟,面上也隐隐多了一层愤怒和悲痛。
相较之下,他倒显得是最不近人情那个了,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后续的工作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是手头的效率高了不止一倍。
可能是警察这个职业,比旁人要面临更多的生离死别,所以连告别也显得更加寡淡和克制。
六月一日明面上没有其他亲人,唯一一个没有正式相认的,还是一名刚成年不久的学生,所以葬礼主要是由搜查一课和帝丹小学的人张罗的。
而这就几乎覆盖了他所有的交际圈。
除去他两方的同事,以他友人的身份出席葬礼的,也就是细川朝平和空条承太郎等寥寥数人。
他唯一的亲人,虽然收到了邀请,却没有出现在葬礼上。
搜查一课的众人即便都被悲痛笼罩着,可这其中更掺杂了愤怒和决心,整体气氛是肃穆而阴郁的,没有谁是完完全全的情感宣泄,都显得很沉默;
观野鹤知子等人则可能是性格使然,一直在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声。
因而,在葬礼上真正哭得稀里哗啦、痛痛快快的,只有小池纯平一个人。
他放声大哭起来仿若一支呜呜祖拉,整个现场都充斥着他“呜呜呜”的声音,连他人的交谈声都时不时会被盖过去,把在场的众人刺得耳朵发疼。
因为声音实在太大,他被旁边的警官先生敲了敲肩膀。
小池纯平一边抽泣着,一边转过身去,恰巧对上松田阵平那张面色不善的脸。
“别哭了。”
松田阵平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对方,顺便拯救一下其他人的听觉。
但没想到,小池纯平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抽泣声猛然一噎,本就没完全上来的气又倒了回去,酝酿半天,最后打出了一个长长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饱嗝。
松田阵平:……
小池纯平:……
“没……没办法。”小池纯平抽抽搭搭地说,“六月他、他可是我同岗的同事啊。”
“你一定没办法体会到这种感觉吧……”
“六月他也是我的同事……”松田阵平不由得反驳道。
“但是……我才是他的正牌同事啊……呜呜……他去你们那儿不是兼职吗?”
小池纯平以最为柔弱无害的姿态,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出了最扎人心窝子的话。
“实际上他在搜查一课花的精力比在门卫岗位上要更多吧。”
不知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警官们的好胜心突然被激起来了,似乎准备就“谁才是六月一日正牌亲亲同事”这个问题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
面对众位警官联合起来“欺负”一位弱小门卫的情形,细川朝平不禁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样子。
“他们还记得这是在葬礼上吗?”
“他不会介意的。”一直沉默着的空条承太郎倒是突然回答了细川朝平的自言自语,“他会喜欢这种热闹。”
细川朝平侧过头盯着身边这名高大的男子看了一会儿,随后释然地笑了一声:“也对。”
“他说不定还要凑热闹,第一个加进去胡闹。”
“听说空条先生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六月,但你们的关系,应该不单单是朋友这么简单吧。”
细川没有再理会另一边的闹剧,而是望向前方照片上正笑得灿烂的六月一日,状似无意地问道。
“……”空条承太郎沉默了一阵,随后也学着细川朝平,将视线投向照片的方向,“现在东京的人都这么敏锐吗?”
“嗯?”
“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了。”空条承太郎抬起头示意了一下,“喏,就是那边那名卷发的警察。”
“是吗……”细川朝平笑了笑,“那空条先生,关于曾经的故事,能和我这个一般民众也讲一讲吗?”
这边的两人开启了和谐而成熟的交流模式,另一边的战况则是已经逐渐明朗。
毕竟是在葬礼上,众人还是有所收敛。
除此之外,作为警察,他们也确实不好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还抱团“欺负”一名普通民众。
因此最终,事件拐向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结果€€€€
“呜呜呜……我是六月君的同事,你也是六月君的同事,所以我们也可以算同事了吧……呜呜呜大家都是同事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谁也不知道小池纯平是这么得出这样一个堪称逻辑鬼才的结论的。
他更勇的行为,则是揪着松田阵平胸口的白衬衫不放,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事啊,借个地方让我缓一缓。”
为此,他收获了一众旁观者无比敬佩的眼神。
而“被同事”的松田阵平:……
所以明天是你来搜查一课报到,还是我去帝丹小学的门卫岗报到?
.
葬礼结束,众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开。
松田阵平几人则是留到了最后。
这之后来拜祭的,其实还有悄悄跑过来的国中生们,以及像是正好打工经过此地的622号等人。
某位曾被警方当作可疑人士传讯过的打工人踩着平衡车,大大咧咧地从松田阵平及六月一日的墓碑边路过。
在错身而过时,她的食指和中指笔直地并在一起,自太阳穴处往外挥了一下。
“哟!”
她完全无视了前面的警官先生,充满活力地和墓碑之下的人打了个招呼。
看得松田阵平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拳头痒。
等到周边完全安静下来后,松田阵平用手摩挲了一下冰凉的墓碑,随后与黑白照片上的人对视了一眼。
他先是顿了顿,随后从带着的包里,掏出了一个双层芝士夹心牛肉堡,放在墓碑前。
“虽然晚了几天,但总还是算请你吃了。”
“我可是很信守承诺的,不像某人,那么喜欢食言。”
“我也听小池说了,你连小姑娘的糖都要骗。”他还顺手指了指与牛肉堡并排在另一边的那颗金平糖。
糖纸是透明的,在日光之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而且……明明答应过要去见迟川,直面自己过去的,结果又被你这个胆小鬼给逃掉了啊……”
“我这么久以来,岂不是白费口舌了?”
话到这里,他脸上明显流露出了不满。
说完这几句之后,松田阵平便沉默了下来。
在设想中,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有很多抱怨的话要说的。
可真正到了这时候,他却觉得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而词穷的。
于是他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在下一阵微风吹过时,轻轻说了一句:“那,这回的聚餐会面,就不带你了啊。”
“松田。”见到警官似乎已经完成了告别,一直在另一边详谈的细川朝平两人走了过来,“你接下来是想去找迟川一日吗?”
“我和空条先生也想见那个孩子一面。”他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高大男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此刻三人会同时出现在迟川宅的原因。
在进入室内坐好后,第一次到来的两人再度作出了更为正式、且更合礼节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细川朝平,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是空条承太郎,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
面对眼前二人伸出的手,玩家不免有些愣怔。
在这一刻,许许多多曾经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翻来又涌去。
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最后,他还是笑着伸出了手:“你们好,我是迟川一日,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们。”
第111章
松田阵平这一回特地找上门来,当然不止是单纯为了来看迟川一眼。
六月一日去世之后,身为对方唯一已知的亲属,迟川一日自然会面临随之而来的许多麻烦问题。
葬礼可以由人代为操办,但像是亲缘关系证明和财产继承手续之类的……以他们家这种复杂的情况,这一步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迟川一日本人还是一名学生,涉世不深,自诩为可靠大人的松田怕对方考虑得不够周全,所以也有帮忙照看一二的意思在内。
“六月的东西你就留着,至于相关的证明材料……你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们的亲缘关系吗?出生证明之类的。”
“如果这里没有,你们老家呢?说到老家……我都还不知道你们老家究竟是哪儿的。”
迟川一日的目光在略显空荡的屋内扫视了一圈,随后微微垂眸:“我什么证明材料都没有。”
“所有与我老家相关的痕迹,都没有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两句都是真话。
但以上两句间并不存在因果关系。
玩家将它们放在一起说出口,却很容易让人误解。
听过迟川一日讲述故事的松田阵平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对方家庭的分崩离析、四处漂泊;
而幼年时期同样有过痛苦记忆的细川朝平,目光则是不自觉地落在了年轻学生手背那道苍白又蜿蜒的陈旧刀疤上,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如果没有证明的话……”
松田阵平挠了挠头,刚想说要不然先去做个DNA鉴定吧,却被一旁回过神来的细川朝平给打断了。
“没关系,六月早就有准备了。”
这位六月一日前室友的话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迟川一日更是像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内容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