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死者吗?”
松田的话瞬间引起了现场其他人的注意。
“我之前去组织犯罪对策部那边,好像见过这个人。”松田阵平随之回忆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以当时他和总务课同事交谈的内容来看……他应该是厚生省那边的麻药取缔官。”
松田阵平那日之所以会去组织犯罪对策部那边,主要还是因为矢川仁幸在医院天台上扔给他的那块磁盘。
那块磁盘中的内容,表面上确实如矢川所说,是有关于他们研究院的一些机密资料,其中包括部分研发药物的成分明细和一些人员名单。通过警方的进一步调查,最终确定了这所位于鸟矢町的志信医学研究院在暗地里研发成瘾性药物。
研究院内究竟有多少人清楚这一点还不确定,但起码作为组长的尾崎浩研和安部溪美是知道这一点的。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上头也很重视这个问题,决定沿着这一条线索往内深挖,余下的相关调查也移交给了组织犯罪对策部的总务课那边。
因而作为磁盘接触人的松田阵平则是过去告知一些自己知道的情报和线索。
但这些只是磁盘表面上的信息,虽然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很大,可松田阵平并不认为这就是全部。
因为这块磁盘本身就很诡异。
它里面竟然是有背景音的。
这里的背景音并不是指人类活动时自然发出的声响,而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犹如恐怖音效的声音。
说它是毫无规律性的杂乱响声吧,它又莫名有些韵律感;但如果说它是一支轻灵的乐曲的话,又太过破碎了。
即便听不懂,也能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那么问题便显现了出来。
如果真如矢川仁幸所说,磁盘里的药物资料和人员名单是由安部溪美在命案发生后偷录下来的,那她能用来偷录的时间一定很紧张,而且那时候警方一直在她周边,很可能随时被发现。
在这么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她是怎样将这一背景音配上去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不可能是她怕看磁盘内资料的人太无聊,所以特地加点伴奏吧?
但如果不是安部溪美,有条件做出配乐这种事的,也就只有第二个经手磁盘的矢川仁幸了。
可这样同样很奇怪。
一个愿意为了公民的安危而主动选择死亡的人,为什么会在看了磁盘内的重要内容后,还有闲心去添加上这种略显惊悚的音效?
而且矢川仁幸在死前也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假使真的是矢川仁幸所为的话,那连对方的死因也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对方真的是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想要阻止安部溪美才选择死亡的吗?
其实松田阵平并不愿意怀疑这一点。
起码矢川仁幸在警方面前,是一直表现得很正常的。
以这种涉及到生死选择的问题来看,如果矢川之死还藏有更深的秘密的话,那就意味着这后面还存在着一张黑暗的大网。
一张难以拔除、牵连甚深的黑暗大网,连警方的调查都被拦在了门槛之外。
此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添加配乐的是第三方人士。
这位第三方人士不知从什么途径知晓了磁盘的存在,又从严密守卫着磁盘的矢川或安部手中偷走、添加背景音、神不知鬼不觉地再还回去。
想要完成这一系列举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种情况的概率很低。
这么一块磁盘几乎是把原本清晰的案情,又重新带回到了迷雾般的漩涡之中。
松田阵平直觉到,如果能破解这份杂乱背景音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说不定他们就能朝最终的真相迈出一大步。
除此之外,还有那名炸弹犯的下落……
在炸弹威胁事件的尾声,警方终于循着线索找到了犯人曾经停留过的那座天桥。可惜的是,他们去晚了一步,犯人已经不见踪影。
现场只剩下搏斗过……也或许是单方面殴打过的痕迹,以及一张找不到任何线索残留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
[罪人不会再度出现]
似乎是“绑架”炸弹犯的人留下的。
谁也不知道“绑架者”是谁、为什么要“绑架”炸弹犯、“绑架”之后又要把炸弹犯带到哪儿去。
但警方显然不会根据这一张无凭无据的字条就放弃后续的搜捕,他们仍旧会追踪到底。
可能是看到死者的脸后,松田阵平就不由得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沉浸在不愉快的记忆中,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面色沉郁得可怕。
“松田€€€€松、田€€€€”
目暮警官小声地试图把自己下属唤回神。
“干什么?”
突然被喊的松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保持着他那张有些凶恶的拽脸以及毫不和善的语气,猛地回头望向说话的人。
结果就对上了自家上司的豆豆眼。
不知是不是有些心虚,松田阵平愣是从对方的豆豆眼里看出了那么一丝丝被吼的委屈。
松田阵平:……
“咳……咳咳。”松田阵平很快把头转了回来,清了清嗓子,严肃地望向面前的目击证人们,“你们就是第一目击者吧。发现尸体时的情形,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目暮警官:……
他是在转移话题吧,绝对是在转移话题吧!
而一直围观的目击群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一幕给镇住了,在松田阵平问话时,首当其冲的目击证人立马两脚一并、昂首挺胸,声音极其响亮地答道:“是!”
诸位警官们:……
我们真的不是什么黑/恶势力。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一家三口,他们占据着这一烧烤区最北端的位置。
据那位父亲所说,当时他们是准备沿着露营地旁边这条路往里走。
因为他知道这里面有条小溪,所以想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溪里摸鱼,他的妻子则是决定独自待在露营点里休息。
结果还没等这父子俩走到小溪,其中顽劣的孩子跑去踢开了路旁的灌木,死者的手就这样自树丛之中垂落了出来。
之后,便是响彻整个烧烤区的尖叫了。
“这条路是一条死路,也就是说想要进出一定会经过你们家所在的营地。”目暮警官看了一下现场的地势,也询问了一下该区域负责人后,望向这一家三口,“你们是一直都在这儿吗?有记得任何从这儿经过的可疑人物吗?”
“是的,我们是一大早就在这儿了。”
“至于可疑人物……其实从这里经过的,一共就只有几个人。”
一家三口中的妻子眼珠望着上方转了转,那是一个明显回忆的动作。
“有一对年轻的情侣、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醉汉、一个戴着鸭舌帽似乎是工作人员的金发青年……哦,对了,还有一名似乎是大学生的男生,他进去了一直没出来呢!”
听到这话的松田阵平脸色不由得一变,立马转身快步往封锁后的小路里走去。
不过,他还没走几步,就见到了自己记挂的人。
“怎么才出来?”他看了看大学生身边的那名陌生男子,开口问道,“这又是谁?为什么会从封锁区里出来?”
在目击证人的证词中,今天经过这条路的,可没有一个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的残疾人。
如此明显的特征,不可能不被其他人记住,那么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地方的?
“啊……”迟川一日挠了挠头,答道,“这是我在荒滩旁边见到的一位先生。”
“他的轮椅不小心被卡在灌木和石块间的缝隙里了。你也能看到,他自己的行动不是很方便,所以一直被困在那儿,我刚刚就是去帮他了。”
“嗯?……‘被困在那儿’?”
口中重复着这句话的松田阵平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白色长发、微微低下的脑袋、安安分分搁在脚踏板上的瘦弱双腿,以及交叉随意放在腹部位置的交握双手……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困在那里的?”
“昨天夜晚就被困在那里了,警官先生。”
男子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像是嗓子曾经受过伤一样。
“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跑到这么不好走的地方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呵……呵呵。”听到问话后,男子低笑了几声,“警官先生,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家人的。”
“警官先生也不用再套我的话了,我会到这里来,就是想散散心。”
“也许身体强健的警官先生没有体验过吧,人不中用的感觉。”
“每次我感觉抑郁难以纾解的时候,就会来这边的荒滩上独处一会儿。夜里柔和如练的月光,还有碎银一般的星辉,都洒落在清澈透底的溪流里,随着微漾的波浪起起伏伏,那实在太美了……”
单看外表像是沉默寡言的男子,此时却自顾自地沉浸在某种情绪当中,似乎是看到了他所描述的那一幕一样,反反复复地念叨着:“那实在太美了……”
这一刻,他的世界中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排除在外。
见到眼前男子这副样子,旁人也确实不太好问话。
而松田阵平则是略微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突然冒出一句:“演的吧?”
“该不会是为逃避问讯演的吧……”
他最后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但足以让旁边的两人听清楚。
在念叨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神紧紧盯住了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半晌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不管怎么样,现在你们两个,包括迟川你,都是嫌疑人,先到一边等着吧,不能随意离开现场。”
说完后,他作势要先行离开,结果还没迈出两步,又退了回来,猛然抛出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你见到我的第一句,就称呼我为‘警官先生’。”
“为什么?”
“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面对警官先生带着些审视的灼灼目光,轮椅上的男子稳稳当当地答道:“这条路附近既然已经被警方封锁了,按理说是不应该允许有无关人员出入的。”
“您刚刚气势十足地迈步过来,旁边守卫着封锁区的警官们却没有丝毫反应,所以不难看出,您是警方的相关人士。”
“既然是警方的相关人士,那我顺口一猜您是警官也很正常吧。什么与警方有合作的侦探、顾问或是什么技术专家……”男子笑了笑,“我们外行人哪里分的这么清呢?”
“我看你倒是分得很清楚嘛……”松田阵平倒也没再继续就此盘问下去,只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