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 第17章

遂钰觉得自己的脑仁像是被用什么搅动了似的,虽不似浆糊,但也没好到哪去。他的思绪逐渐凝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其实遂钰不太喜欢说话,但小时候怕被人当做聋子哑巴看待,只好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得开朗至少是在那些管着自己衣食的姑姑面前,嘴要甜些,笑得要谄媚真诚些,才能继续活下去。

他眸光随着噼里啪啦爆开火花的烛光熄灭,无论做什么,他好像都没办法激流中站直,更遑论勇进。

萧韫的吻像是绸缎,遂钰被他抱去寝殿,被他吻得晕头转向。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混合着男人压抑的气息,遂钰握着床幔的手指逐渐扭曲。

收紧。

放松。

“我大哥他……身负重伤。”遂钰脸颊中的潮红还未褪去,他蜷在萧韫怀中,后腰被萧韫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朕已经着人准备最好的马车接世子回大都,南荣府还未收拾好前,就先让世子住在你那里。”

“我呢。”遂钰问。

遂钰身体滚烫,抱着像小火炉,萧韫吻了吻遂钰的嘴唇,道:“你就住在玄极殿。”

世子回京令鹿广郡陷入被动,但于遂钰而言,他和萧韫的关系才是令他最敏感的事实。

南荣家的孩子,居然委身于皇帝枕边,这不该是南荣遂钰该做出的事。倘若他还有些骨气,就该被皇帝初次占有后自裁,并非继续厚着脸皮做御前行走,肆意出入玄极殿。

遂钰安分在宫中当了几日差,趁着皇帝与诸臣商议政务时,特地跑出去亲自领了上月的俸禄。

之前他的俸禄都是直接送至陶五陈那,无需他专程跑一趟。但遂钰记得萧韫似乎要扣自个的俸禄,皇帝的玩笑话似真非真,但小气起来确实是能做出扣俸禄这般丧心病狂的举动。

萧韫半日没见遂钰,觉得身边没个闹腾的小东西竟有些空虚,随口问道:“遂钰又去哪给别人找不痛快了。”

“听人说小公子大清早骑马出宫不知做了些什么。”陶五陈想了想,“禁军也没通报,想必就在附近歇息吧。”

遂钰赶着宫门落锁时回玄极殿,俸禄也不禁花,只吃了一顿饭便要见底,他手指勾着钱袋轻快跑进自个的小院,闻着饭香飘去萧韫寝殿用膳。

前脚踏进殿内,后脚便听到萧韫问他怎么自个去领了俸禄。

遂钰:“……”

遂钰眨眨眼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道:“越青说府里有点事,我回去了一趟。”

南荣遂钰那小小府邸能有什么事,除了越青是遂钰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从萧韫这边拨出去的死士,遂钰虽有察觉,但到底年轻,只以为府外遍布眼线,家中漏成筛子也不自知。

大都中有许多人想要南荣遂钰的命,宫里杀不死,宫外杀更方便。

萧韫心中微动,问道:“你想学骑射吗?”

遂钰骑马不差,但射箭堪忧,从前萧韫觉得遂钰无需学那么多,如今看来,倒不如都会点。

人不能被逼得太紧,就像现在的遂钰。

萧稚和亲与世子回京,总有一件事会令遂钰心中紧绷的线崩断。

萧韫存着遂钰与家人团聚的想法,但也只能是想想。将南荣嫡幼子送去鹿广郡,无异于放虎归山。趁着世子重伤休养的由头在大都见面,既能让遂钰高兴,也能再度提醒南荣氏,勿生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或许前者是萧韫最纯粹的意图,但附带的价值才是推动这个决定最根本的存在。

出乎他意料的,遂钰说:“不想学。”

作者有话说:

复健一下,断章已经彻底完结了,所以这边10.10开始正式更新,频率是隔日更。

第14章

将南荣四公子留在大都,这是上一任钦天监辞官前上奏皇帝的。

萧韫不信鬼神,然皇室不可不忌惮鹿广郡。因此,无论是什么人进言,皇帝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不相信,但某些多疑的种子仍旧深深扎根,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即使亲密,遂钰也不敢真正让自己掌握某些能够带着他逃离皇宫的东西。

萧韫一时兴起教他,之后呢,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所学而更加束缚他的自由。难得有握在手中能够操纵的微末权势,遂钰不想放弃,至少能够让自己在宫中生活得更好些。

人该学会知足,遂钰在心中告诫自己。

因此,当他拒绝时并不诧异萧韫面露的惊讶。

他装作疲惫的模样,扯着薄被闭眼缓缓睡去。

下一秒,整个人被萧韫拦腰抱起,没来得及惊呼,萧韫飞快捂着他的嘴说:“前朝皇帝身边的御前行走,通常须得在禁军中磨炼几年方可进御书房,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遂钰被皇帝锢着腰动弹不得,殿内漆黑,窗外月光亦被云雾遮掩,他不喜欢在床上与萧韫做那等事时看清萧韫的脸,也不愿低头便能瞧见浑身赤裸的自己,那些欢爱的痕迹是翻云覆雨时的缠绵,也是他厌恶至极的枷锁。

他凭借着萧韫的语气判断他的心情,但萧韫的呼吸太滚烫了,喷洒在他耳侧时,他轻微颤抖莫名乱了方寸。

于是含糊不清道:“为、为什么。”

“他们也承担着护卫帝王之责,但遂钰……朕若是靠你保护朕,早不知该死多少回了。”

遂钰:“没听说过皇帝在床上死的。”

萧韫:“……”

或许是遂钰说得太直白,没怎么过脑子,旖旎挑逗的情话也被他描述的像是什么该认真讨论的话题。

“就像在书院,朕教你习字那样,乖乖学会射箭好不好。”

遂钰头昏脑涨,想问萧韫是不是吃错药了,但他紧紧贴在他胸前,彼此皮肤的温度相连,很快让他觉得萧韫下半身又有逐渐抬头的趋势。

为了尽快休息,遂钰不得不敷衍道:“好好,好,好。”

说一个好字,他怕他不相信,遂钰重复几次后点头如捣蒜。

怎样学,学得好不好这都是后话,遂钰掰开萧韫的手指,彻底埋进被窝中沉沉睡去。

翌日,皇帝早朝,遂钰照例被萧韫换朝服的动静惊醒。

他烦躁地翻了好几次身,最终猛地掀起床帘披头散发地盯着萧韫。半晌,遂钰抄起枕头狠狠丢向萧韫,怒道:“吵死了!”

玄极殿寝殿内春夏秋冬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只因寝殿里住着的那位不可说的主子轻眠,睡一觉可被吵醒好几次。

宫人走路的声音,挪动器物的声音,甚至是倒水,任何声响都有可能惊扰遂钰休息。

这是遂钰的老毛病€€€€

无人照拂的童年,每日总有许多人上赶着,趁着陪伴他的嬷嬷白日离去后找他麻烦。

南荣府的公子又如何,皇宫里的动静哪能传至宫外,上头那几位顶天了的人物明摆着不想让南荣氏好过,底下奴才不过揣度着主子的性子照办而已。

年幼的孩子多眠,遂钰也不例外,弱症又让他每逢秋冬便缠绵病榻。不知多少次,药物将他催眠,一盆凉水瞬间劈头盖脸浇的透心凉,他小心翼翼地蜷在湿漉漉的被子里,睫毛挂着水珠,泼他凉水的少年们他也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心里记得他们的模样。

寒冬腊月从井里打来的水,比淬着毒的匕首还要刺骨。

后来,后来遂钰陪在萧韫身边不久,便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不出半月,伤的伤,疯的疯,后宫折磨人的办法多得是。

如今坟头草也该三尺高了。

……

枕头软趴趴的没滚多远,很快在距离萧韫两三米的距离停下。

萧韫想说什么,才开口发了个音,遂钰便又唰地将帘子扯回原位继续补觉。

皇帝觉得这样生动的遂钰可怜可爱,离上朝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他还是抬脚走向内室,朝珠随着步伐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床帘掀起一角,男人温热的手伸进被子中摸索着遂钰的手,遂钰蹙眉抬脚便要踹。

“别闹。”

萧韫牵起遂钰的手,遂钰手臂内侧的吻痕斑驳,他不耐烦地甩开萧韫,翻身背对着他,后脊细密的青紫与指痕大刺刺地落入萧韫眼中。

遂钰摆摆手,哑着声说:“快走快走!”

他一旦被吵醒便不太容易入睡了,本以为萧韫赶着去早朝,没想到竟去而复返,此时除了意识清明,纷至沓来的便只有因意识清明而扰乱懒觉的恼羞成怒。

他胸腔憋着气,觉得自己迟早得被萧韫气死。

因此,早朝前欲与父皇商议紧急军务,候在殿外的太子听到殿内传来几声极为爽朗的大笑。

他疑惑地向前走了半步,试图透过殿内两米多高的雕花屏风去探看殿内的情况。

不多时,又是一道有别于萧韫低沉音调的声音响起,犹如山间淙淙清泉般清澈明晰。

“滚!”

皇帝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走出玄极殿,萧鹤辞不卑不亢行礼道:“父皇晨安。”

“午膳前你去将前年波斯国进贡的汗血宝马从御马司牵出来,遂钰骑那匹马好看。”萧韫边下台阶边对陶五陈说。

陶五陈于萧韫右侧扶着,笑吟吟道:“还有上次陛下为小公子选的那套牵着海蓝宝石的马鞍,内务府已经将马鞍调整好了,正适合公子的身量。”

玄极殿里的小公子,萧鹤辞听着陶五陈的声量越来越高,似是故意叫他听到般,唯恐他不知道遂钰就在里头。首领内监在皇帝身边当差多年,从未受过圣上责罚,手段可见一斑。

萧鹤辞立即恭敬道:“父皇,儿臣府中有一套上好蟒皮所制的马具,不如€€€€”

“不必。”

萧韫在太子面前站定,太子自小行事周到,行礼请安从不含糊。

他腰弯得极低,是再谦卑不过的姿态,不知为何,萧韫竟觉得太子今日格外碍眼。

因此,他的语气也逐渐变冷,道:“太子府上有那样好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从玄极殿步行至前朝的时间,足够简单商议政务,为锻体身体,萧韫常年保持步行上朝的习惯。

步辇在后头跟着,萧韫与萧鹤辞在前头走,萧鹤辞稍后萧韫半步,既显得父子之情深厚,又不忘君臣礼节。

萧鹤辞只议政务,不论后宫,虽小心翼翼避免提及遂钰的名字,但涉及五公主,却又不能不说。

凉意渗骨的清晨,天蒙蒙亮,身着单衣的萧鹤辞竟出了一身汗。

“据探子来报,西洲此次来势汹汹,化妆成塞外游牧,趁夜占领了我们驻扎在关外的马场。”

萧鹤辞:“父皇,儿臣知您疼惜五妹,儿臣愿意效仿父皇当年之举,亲自率兵讨伐西洲!”

“不。”

萧韫抚掌沉声道:“太子监理国事,今日便由你代为操办家宴,召阿稚午后进宫。”

“朕也有数年未见她了。”

其实潮景帝对和亲的态度一直很模棱两可,得到遂钰提点的萧鹤辞原本势在必得,但现下得令请萧稚进宫,萧鹤辞一时又分不清父皇是何心意了。

帝皇心本就难料,萧鹤辞仗着遂钰御前伴驾,方才从太子之争中脱颖而出。但现在遂钰似乎有不受控的倾向,也并非事事都愿意告诉他。思及此,萧鹤辞微微蹙眉,但在萧韫投来目光时,他又笑道:“是,儿臣遵旨。”

未及午时,宫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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