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儿看他心不在焉,便道:“你在担心什么?怕他走了啊?”
赵哥儿不说话。
“我听说他是从海外来的,身上钱财都被人抢个干净,他对这儿又不熟悉,能走哪儿去?你就别多想了。”
赵哥儿脚步顿住,周哥儿拉着他,赵哥儿道:“我想去找他。”
“你是不是傻?”周哥儿道:“他让你跟我去卖菜就是不想让你跟着。”
赵哥儿低下头,语气低落:“我,我怕他不认识回家的路。”
“哎!”周哥儿哪里不懂他的心思,他叹气:“他不是小孩子了。”
赵哥儿再也找不到借口。
方子晨若是真的不想他跟着,他就算回去,也是徒惹厌烦。
镇上真的是不好找工作,方子晨都要把抚安镇踩烂了,都没见哪里有招工的,他想了想,最后往码头走去。
他去的正巧,货船刚驶进港口不久,此刻正在往下卸货。
几个汉子扛着大包忙碌着,旁边有一人拿着笔在记录,方子晨瞧了几眼,便走上去。
“叔,您这儿还招人吗?”
闻言,船管事抬头看他。
方子晨穿的是河西的衣服,不算太新,但也不算旧,河西没他高却体格比他壮实,衣服穿在身上就有些宽大,衬得他少年人消瘦的身躯更显羸弱。
船管事很是怀疑,上下扫了方子晨一眼:“你能行吗?”
这几天正是忙的时候,人手确实不太够,但也没到什么人都要的地步。
方子晨拍拍胸口:“怎么不行,是个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船管事笑了起来:“不是我小瞧你,我这批货有点重,别看那一包包的不算大,但上百斤都是有的,可别把你这小身骨压坏了啊!”
“能给我试试吗?不行我就走。”方子晨说,他容貌出众,当了十几年乖学生乖儿子,经验老道,口气软一点说话,很难让人拒绝。
“那行,”船管事道:“你去试试,要是行你就在这儿做,三包我给你一文钱,他们也都是这个价。”
三包一文钱?
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肉包子两文钱,扛六包就能买一个肉包子€€€€€€€€€€€€
方子晨只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
船管事见他急哄哄的去搬货,只觉得好笑。
他掌管这码头十几年了,不是没见过像方子晨这样的€€€€€€€€€€€€€€总感觉自己了不得,扛上两包,来回几趟,连工钱都不想要就要走了。
手头不算忙,又想着方才方子晨胸膛拍的啪啪响的自信样,他便搁了笔专盯着方子晨瞧,然后看着看着,慢慢的不自觉睁大了眼。
方子晨将两个大包夹在腋下,脚步似要溜得飞起,他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依旧脸不红气不喘。
旁边几个跟他一起扛大包的汉子也都惊呆了。
起初见他来干这活儿,还在暗笑他自不量力,结果€€€€€€€€€€€€
好家伙。
临近旁晚,一船的货终于搬完了。
“方子晨~”
“来了来了,”领工钱时方子晨特别的积极,眉梢眼角都带了笑。
“六十二文,”船管事将铜板递过去,忍不住夸赞:“可以啊你小子,我管这一片好多年了,就没见谁一天能赚这么多,三十文都顶破天了,你小子,扛大包有出息啊!”
方子晨:“€€€€€€€€€€”
他并不想在这方面有出息。
这出息让给你,你要不要?
他退到一边,也没急着走,船管事发完铜板抬眼一看,就看见他拿着一枚铜板正面看反面看,来回翻来回看,一副很稀奇的样子,嘴里还嘀嘀咕咕一些他不是太懂的话。
“艹,铜板就长这样子啊!我要是能回去,这么多古董转手一卖,他妈的,岂不是一夜暴富了?”
说着说着他眉头拧起来。
“不过要是能回去€€€€€€爸妈给的压岁钱,公司股票,大哥去年送的那辆马萨拉蒂,爷奶给的两套高档公寓€€€€€€身家过亿,我他妈的一直都在暴富啊!”
手里的铜板瞬间不香了,方子晨撇着嘴,拿出赵哥儿早上塞给他的小荷包将铜板一一装进去,打算回家去了。
“哎!小子,”船管事叫住他:“明儿还来不来?我这儿还需要几天人。”
方子晨眼睛一亮:“来,怎么不来。”
城门口有家包子铺,方子晨饥肠辘辘一天,荷包鼓了,当下进去就买了两。
这年头人实在,馒头做的结结实实,方子晨吃饱了,又让老板重新包了四个,心满意足的回
行至半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就着月光也能勉强看得见路。
未到村口,远远的他就看见有个人蹲在路口,那人头埋在膝盖上,小小的一坨,隔的远,只能听见很微弱的抽咽声。
说实话,在经历河大爷事件后,他胆子似乎大了一圈。
方子晨不动声色,静静走过去,近了,才发现那人竟然是赵哥儿。
第12章 不服
“赵哥儿?”方子晨疾步过去,在看见赵哥儿红肿的双眼后,语气都沉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还哭了?是被人欺负了吗?”
赵哥儿双脚蹲得发麻,站起来时踉跄了两下,方子晨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反手抓住。
赵哥儿牢牢抓着他的手,低下头不说话。
方子晨看着他,眨眨眼,后知后觉:“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跑了你要当寡夫才伤心哭的吧。”
“我€€€€€€”赵哥儿说不出话。
事实正是如此。
他一整个下午或者说从跟方子晨分开后就一直在等,可惜左等右等,直到天黑了,也没见方子晨回来,他把乖仔放周哥儿家,一个人到村口这儿来了。
他不知道等不等的到,但离开时方子晨说会回来,他就信了。
可信了不代表心里不慌张。
特别是昨晚又做了那梦,心里总是没底。
看他吞吞吐吐的,方子晨就知道了。
他只觉得好笑,心里同时也滋生出些说不清的感受。
“我说了回来就会回来,”他安慰:“你和乖仔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就算走我也会带着你们。”
他们早已被捆绑在一起,不论以什么形式,在赵哥儿跪在他面前,在他开口说娶他的时候,他们已然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份子。
赵哥儿手一紧,侧头看他,极力想要一个承诺:“真的吗?”
他声音里还带着哭泣后的鼻音,望向自己时眼里有毫不遮掩的期盼,在这样的视线中,方子晨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他只点头“嗯”了一声。
赵哥儿吸了吸鼻子,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十九岁的人了,哪怕已是一个孩子的爹爹,赵哥儿五官还是稚嫩的,他也还没成熟到把一切好的坏的情绪都掩藏好,他情绪是外放的,心思干干净净,让人一眼就能看得清。
方子晨不自觉抬手抹了一把他的脸:“下回你可别在这种地方哭了,大晚上,跟闹鬼似的。”
赵哥儿:“€€€€€€€€€€€€”
他心里悲伤的情绪突然就消了,有点儿气。
“我给你买了馒头,”方子晨转了话头。
赵哥儿惊讶了:“你找到工作了?”
“嗯!”方子晨从腰间摘下荷包递给他:“你看,我半个下午赚的,厉不厉害。”
赵哥儿只觉得荷包沉甸甸的。
他摸着荷包上的微凸的补缝,有些出神,这荷包是他捡马大娘新年做衣裳时不要的边角料做出来的,颜色这一块青那一块紫,很不好看,他贴身带了很多年,里面从没装过这么多的铜板,往往都是刚装了几个还没捂热就又花出去了。
以前他只觉得荷包里有铜板,他就有了安全感,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赵哥儿把荷包还回去:“你拿吧!”
方子晨想了想,从里头拿了十文钱放他掌心里:“这个给你存起来,剩下的我带着,明天我去干活顺便买点东西回来,今儿太晚了,来不及。”
“明天你还去?”
“嗯!那管事的说这几天都缺人。”
“那我能不能一起去?”
“不能,”方子晨把馒头塞给他:“快些吃吧!”
赵哥儿抿了抿嘴,小口的啃起了馒头。
馒头软绵,细细咀嚼时舌尖上还带着丝丝甜味。
“真好吃。”他说。
吃了一个,赵哥儿便怎么也不肯再吃了,他让方子晨带回去,自己去周哥儿家接孩子。
乖仔回到家见到方子晨后就很黏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哥儿跟他说了什么又或者是这孩子天生心思细腻,赵哥儿一整天的心思不属让他给察觉到了,他盯着方子晨,俨然成了他的一条尾巴,方子晨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能穿出去的衣服就身上一套,方子晨在院子里冲了澡,套上之前穿来的短袖,赵哥儿在一旁帮他把衣服洗了。
拧干了挂上一晚,明早起来又能穿了。
方子晨坐在屋檐下,看着乖仔捧着个比脸还大的馒头静静站在他旁边,感觉有点好笑。
“你今晚一直跟着我干什么?”方子晨笑话他:“不怕我一个屁把你蹦走了?”
乖仔捏紧手里馒头:“看着父亲。”
话毫无由头的,但方子晨就是能明白,他年纪不大,还未到见了孩子就喜欢的年纪,但对着乖仔,就是莫名的喜欢,也许是他太过于懂事,身世太过于可怜,他将乖仔拉到腿间,夹着他:“父亲哪也不去,你放心,快些吃吧!馒头不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