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吴苦了脸。
这厚厚一本账本,近两个月的进账支出,杂乱得很,两天时间怎么理的完,再且说,当代学子大多擅长四书五经,算数这一块少有精通的,让他写文章背经书倒是可以,算点小账也行,可两天时间,实在太过紧凑了些。
船管事见他站着不动,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两天时间确实不可能把账本算出来,东家这么说,意思也是让老吴自己知难而退。
“我€€€€€€€€€€€€”老吴心头难受,抹了一把脸不做声。
他何尝不知道东家的意思,可是他真的是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他刚刚也不是在卖惨,全家一家老小确实都是在靠他养活。
年轻时全家供他读书,一家子过得苦巴巴的,他那发妻更是累得在田头流了两次产,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没给家里生下一儿半女,半年多前,他娘便做主给他娶了个小妾。
娶了小妾并不是代表他不爱他发妻,而是人到中年,看着周边人个个儿女绕膝,他便开始渴望孩子,而且他娘也老了,大半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个孙子,他哪里有脸开口拒绝。
现在家里天天闹,难免让人心烦气躁。
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船管事心头的气消了大半,到底共事多年,又有着同窗的情谊,便道:“要不,我把我堂哥喊来,让他帮帮你,两个人总快一些。”
船管事口中的堂哥在镇上醉宵楼当掌柜,他天天忙可能还不知道,但老吴天天下工回家都要经过醉宵楼门口,到是知道些消息。
“你堂哥现在怕是忙都忙不过来,估计是没空来帮我。”
“嗯?”
老吴说:“醉宵楼那账房先生前几天被他们东家扭送到官府去了。”
“啊!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天天呆码头这里,哪里会知道,而且我也是路过恰巧听楼里的小二说的,那先生贪账,吃了差不多三百多两银子,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没听到消息很正常。”
这下船管事也愁了,余光里突然瞄到坐在外头正跟人打嘴仗的方子晨,也不知是急病乱投医还是怎么的,竟是招手把人叫过来了。
第16章
“管事,你叫我有事啊?”方子晨看着船管事一脸纳闷的问。
老吴也盯着他。
“你会算术吗?”
方子晨:“€€€€€€€€€€€€”
他不说话,老吴刚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
船管事就见方子晨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眼里明晃晃的写了八个大字€€€€€€€€€€€€你在逗我我玩儿吗。
对于一个理科生学霸,且读了十三年书的人来说,你问他‘你会算术吗’,就等同于问人‘你为什么有两只眼睛一张嘴’一样,全他妈的是废话。
方子晨在镇上混了半个多月,是弄明白了,这里的字跟后代的字是一样的,就个别是繁体,要是来个什么甲骨文啊,隶书啊,草书啊什么的,船管事这么问,方子晨还不敢打包票,不过字都一样了,这问的就是废话。
他点头:“会啊!”
老吴眼睛顿时一亮,心又热腾起来。
“此话当真,你可莫要糊弄我等。”
“我糊弄你干嘛?”方子晨撇撇嘴:“我三岁进学,算术对我来说就是小儿科,不是我吹,寻常的我闭着眼睛都能算出来。”
嗬,这口气还挺大。
船管事立即把桌上的账本递过去:“你看看,看不看得懂?”
方子晨感觉受到了歧视。
老吴和船管事就见他翻了几页,眼睛就像是随意的一扫,速度极快,哗啦啦一下半炷香后,一本手指头厚的账簿就被他翻完了。
老吴见方子晨眉心紧蹙,一副似乎看不懂,怎么这么难的样子,心里又开始变凉了。
谁知方子晨却语气嫌弃的道:“这账本谁做的啊?乱七八糟不说,错误一大堆。”
船管事诧异了:“你还真看得懂啊!就这么一下,你都能看出来哪儿错了?”
方子晨翻开其中一页,指着其中一数额,道:“你看这里,早上进账四百五十两,结算货款、运费、工费一共去了一百二十两,这两处进出都是整数,前天的余账也是整数,那这个总账它怎么变成八百九十三两八十九文呢?那八十九文从哪里来?这错得这么的明显,扫一眼都该清楚了。”
老吴:“€€€€€€€€€€€€”
船管事眼色意味不明的扫了他一眼,对方子晨道:“你能帮我把这两本账簿重新对账一遍吗?”
方子晨有些为难。
船管事立即道:“你下午不用去搬货了,而且只要你把账簿对好,我再给你二两银子,一本一两,你看怎么样。”
方子晨两手松松交握着:“谈钱多伤感情啊!”
“三两。”船管事又说。
方子晨一脸正经严肃:“银子不银子的无所谓,主要是我想帮你这个忙。不过你若执意要给,我也不好推拒不是。”
船管事:“€€€€€€€€€€€€”
老吴:“€€€€€€€€€€€€”
峰回路转,老吴激动的搓着手,小心翼翼问“那方小子,你看你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把账对出来?两天时间够么?”
“就这两本账簿,猪么,用的着两天时间?”
老吴:“€€€€€€€€€€€€”
“那~”
“我今天就能全部搞定。”方子晨说。
船管事感觉他有些大言不惭:“你可别对错了啊!”
“错是不可能错的,”方子晨说:“就像你问我一加一,我就是睡糊涂了,都不可能给它算出个三来。”
船管事安心了。
他跟老吴从舱室出来,怕外头吵闹的声音影响到方子晨,还特意将门关上。
几声闷雷过后,雨终于下了。
方子晨来了这儿大半个月,终于下了第一场雨,也许是酝酿多时,这雨下的又急又大。
冰雹似的霹雳吧啦落在船上,方子晨即便呆舱室里没看到,听着声音都能猜到,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应该是船管事吩咐过,起初外头很安静,他很快沉浸在工作中,后来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吵闹起来,夹着雨声传来,听得不太清切。
江面朦胧,雨太大,隔得稍远都视物不清,几个汉子正在船上休息,忽然有人指着岸边道:“你们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几人立即望去,瓢泼大雨里,岸边上还真站着个人。
“那是谁啊?”有人问。
“不知道,我们的人都上来完了吗?”
有个汉子数了数,除去方子晨,大家伙都在。
而且隔着些距离,那人轮廓看着就很瘦小,跟他们扛货的汉子区别很大。
“谁啊那是,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躲。”
“可不是,受寒了又要去好几个大钱。”
“他怎么站着都不动啊?”汉子挠着脑袋说:“我怎么总感觉他一直在盯着我们这边看。”
有几个同伴被他说的浑身发毛。
此时天色阴沉,雨又大,难免让人心里发怵。
“雨这么大,你还能看清他的脸啊?”
“看不清,”那汉子说:“就是有那种感觉。”
那人淋着雨站着不动,孤零零一个,看着怪可怜的,有人朝船里喊:“哎!你们几个也过来瞧瞧,看认不认识是谁。”
船里头探出几个脑袋。
“看不清楚啊!”
“看那身形,应该是个哥儿吧!”
他这话一说,有个汉子就想起来了:“会不会是方小子家的,上次他不是带人来过吗。”
“哎,你这么一说,瞧着还真有点像。”
“他是不是来找方小子的啊!雨这么大,会不会是家里有急事?”
“不知道,我去喊方小子过来看看。”
方子晨被人拉出来还有点莫名其妙,等看到雨幕中的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赵哥儿~”
他匆匆下了船跑过去。
赵哥儿也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夏日的天气里,双唇发紫,衣服裤脚上沾了些还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泥土。
他应当不是赶到镇上才下的雨,是在半路,又或者说雨下了他才从家里跑出来,路上还摔了跤。
不然身上不可能沾了那么多的,雨水冲了那么久都没冲干净的泥土。
“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傻啊你,雨那么大,你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
赵哥儿又像前几次一样,抓着他衣袖,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姿态可怜,且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方子晨再多的苛责都说不出口了。
“跟我到船上去躲躲。”
船管事见他牵着赵哥儿回来,两人浑身湿漉漉的,赶忙让船上做饭的厨娘带他们去换衣裳。
厨娘一家老小都在船上帮工,家里有个汉子,也有个哥儿,正好有衣服可以替换,等方子晨换好衣服,她端了两碗姜汤进来,方子晨道了声谢谢。
赵哥儿像是犯错的孩子,从上船后就一直垂着脑袋,正襟危坐。
“喝吧!不然该着凉了。”方子晨说。
赵哥儿不动,方子晨都要气笑了:“怎么,还要我喂你啊!快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