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几动口不动手,你打小孩几,你就不系男仁。”乖仔开始扯虎皮,虽然抓着血肠的掌心都沁出了汗,小心脏也跳得有点过快了,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相反的,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说:“你敢动我,我父亲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村里的孩子要去镇上,临出门,爹娘都是来千叮咛万嘱咐:“到了镇上不要乱跑,不要得罪人。”,说得多了,再加上到了陌生地方,孩子普遍都会怕,会胆小,而且方子晨喜欢干净,赵哥儿每天再累,总把自己和乖仔收拾得很干净,乖仔以前总是穿打着补丁的旧衣裳,新衣服他珍惜得紧,除了吃饭不小心溅到油水外,平时都是干干净净。
刘婶给他衣裳的时候,想着小孩子个子长得快,衣裳就做大了些,乖仔穿在身上,手腕和脚腕处都得卷两层,看着虽然有点逗,但衣裳料子不难看出是极好的,而且他说话就跟村里小孩不一样。
村里小孩哪里懂‘君子动口不动手’这种话。
乖仔虽矮,但此刻气场能有两米八,他巴掌大的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很凝重,眼里没有丝毫畏惧,仿佛胆子已经跟头一样大了,一身绸缎衣裳,让人难免怀疑他在镇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势力。
青衣男子和棕衣男子也就是镇上的普通人家,家里无权无势无背景,昨儿两人一起去青楼玩,因为银子不多,就包了个姑娘,今儿一觉起来,临出门老鸨却带着着人将他们堵住,说他们玩得太大了,姑娘伤得厉害,得赔些医药银子。
十几两,他们哪里肯干,老鸨让人把他们打了一顿,又各种出言羞辱。
从青楼里出来,两人胸口都窝着气,来到西街,正好看见老乞丐在乞讨,于是就上前来出气了。
反正就是个老乞丐,打不死,官府也不会管。官府都不管,寻常百姓更是不会管了。
就个老乞丐,出手相帮,没半点好处不说,没准还惹一身腥。
青衣男子已经心生退意,他只想出气,不想惹祸,但被一个小屁孩吓唬住,很丢面子。
他问:“你父亲是谁?”
乖仔仰着小脑袋:“我父亲就是我父亲。”
“€€€€€€€€€€€€”
这话跟放屁一样,等于没说。
老乞丐扯了扯乖仔的衣服,他似乎没什么力气了,声音轻不可闻:“孩子,快走……”
乖仔正义感正是最膨胀的时候,哪里肯走:“老爷爷,你不要怕,我背后有仁。”安抚完人,他扭头瞪着那两汉子,握着鸡蛋大的拳头挥了挥,气势汹汹说:“你们两个大坏蛋,东南西北四条街,出去打听打听谁是爹。要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们就完鸟。”
杨铭逸原本是有点担心的,可听了他这大话,顿时感觉有点无语。
吴老摇头失笑:“这小孩,话倒是敢说。”
赵哥儿卖完辣酱,见乖仔还没回来,过去寻,正好听到了这话。
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看着那两个汉子,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要是对方没被唬住,真打了,如何是好?
自家儿子这么矮这么瘦,对方一脚过来,估计都要飞了。
辣酱买得快,可血肠现在不太好卖了,拖拖拉拉到中午才卖完。
赵哥儿有点不知所措,想找人去通知方子晨,可周边没一个认识的,刚刚在他附近摆摊的小河村村民,都已经回去了。
赵哥儿又不敢离开,生怕自己一走,儿子就被打了,他紧张的站在人群里,没有出去,因为一出去,自己一身粗布衣裳,乖仔就暴露了。
这边人围得多,又是赶集日,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青衣男子和棕衣男子正犹豫不决,是为了面子踹这小孩一脚,还是该跑时,有几个壮汉拨开人群过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
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常在西街摆摊的都认识他们。
这伙人是西街的地头蛇,专收保护费的,他们不像其他混子,保护费收得离谱又不干人事,在这片地上,声誉还是挺好。
领头的大哥一见到乖仔,就笑了:“哟,小家伙,是你啊!”
他这话一出来,青衣男子和棕衣男子就知道自己真的踢到铁板了,彼此对视一眼,就想偷偷溜,结果刚动两步,身后围上两个汉子。
领头大哥认识乖仔,乖仔也认识他。
这几个伯伯跟他买过血肠,还夸过他可爱。
乖仔一把抱住领头大哥的腿,大哥弯下身,捏他小脸,问:“怎么了?被欺负了?”
“嗯!”乖仔点头,指着那两个人,说:“他们想打乖仔哟!”
领头大哥得了方子晨嘱咐,当下就给小弟打了个眼色,眼见一帮壮汉摩拳擦掌的围上来,青衣男子腿都抖了:“我们没打他,都是误会,是误会。”
领头老大没理会他们,这两人一身胭脂味,贼眉鼠眼的,就算真的是误会,那又怎么样?打了就打了。
乖仔看着他们被拖进小巷子,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声音清脆:“谢谢伯伯。”
铁打的汉子都被他萌到了。
“下次有人再敢欺负你,就告诉伯伯。”
等人都散开了,赵哥儿才横眉冷对的走出来。
“爹爹~”乖仔还在高兴着,扑到赵哥儿身边,求夸奖,说:“乖仔做好事鸟。”
“屁股转过来。”赵哥儿冷冷的说。
乖仔立即捂住屁股,不明白:“爹爹?”
赵哥儿蹲到他跟前,语气有点责备,问:“出门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乖仔老老实实:“爹爹说不要乱跑,不要惹事。”
赵哥儿:“那你做到了吗?”
“可是父亲说,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乖仔说。
赵哥儿哽了一下,狐疑道:“他是这么说的?只说了这个?没有了?”
乖仔咕哝道:“父亲说,要量力而为,不要不自量力,不然怎么死滴都不西道。”
赵哥儿缓了口气,他就说嘛,他夫君不至于这么不靠谱。
“那你刚才还冲出去?”
“可系乖仔背后有仁。”乖仔挺着小胸膛,说:“父亲都跟我说鸟,他系我背后滴男仁,会保护我,谁欺负我,父亲就把他打滴屁股尿流。”
赵哥儿:“€€€€€€€€€€€€”
他夫君还是不靠谱的。
以后不能让这两人单独呆在一起了。
赵哥儿感觉有点心累。
乖仔送老乞丐血肠吃,老乞丐偶尔会用叶子折些小蜻蜓,小蚂蚱送给他。
老乞丐是好人。
好人不能打。
坏人才该打。
乖仔轻轻扯了扯赵哥儿的衣服,垂着脑袋,说:“爹爹不要生气。”
他头上扎了个小揪揪,头发细又软,别人营养不良,头发难免会粗糙些,可乖仔营养不良,体现在瘦上。
他眼睛黑溜溜的,小嘴粉嘟嘟,脖子没有手腕大,整个人瘦且矮,眼巴巴看着人的时候,会显得很可怜。
赵哥儿摸了摸他的脸,勉强说:“爹爹没有生气,爹爹只是担心你。”
“乖仔西道。”乖仔两腿紧紧贴着,小手捏着衣角,声音很轻:“被打会很疼很疼,乖仔想要帮助他。”
他说的很轻,可这话却像一记重锤,一下砸到了赵哥儿胸口上,他心头巨痛,狠狠深呼了几口气,才能平复狂跳的心脏。
一闭上眼,乖仔蜷缩在地上被马家人打骂的模样历历在目。
只有经历过,被打过,才知道,被打,是很疼很疼的。
在马家的时候,乖仔跟赵哥儿经常会被打。
不止马大壮马大娘会打他们,马老二和马老三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对他们出手,他们就像马家人的出气筒一样。谁气不顺,都能骂上两句,踢上两脚。
赵哥儿平时要干活儿,有时候下雨,不方便带着孩子,他就让乖仔呆柴房里,不要出来。
乖仔被打得多了,对马家人也有所恐惧,见了都会躲起来,可同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候能躲掉,有时候躲也躲不掉。
马家人应该是骨子里就带了恶劣的基因,有一次乖仔要出门,在院门口碰上了马老二,他慌慌张张远远让到一边,垂着头,哆哆嗦嗦贴着泥土墙,尽量降低存在感,可即便这样,马老二还是注意到了他,那天不知道他是在外头受了什么气还是跟李氏吵架了,心情不顺,看见乖仔,他呸了一声,三两步过去揪住乖仔的衣领,将人提起来,扇了乖仔一巴掌后,又将他甩到地上,狠狠踹了他两脚。
乖仔反抗不了,被打了,痛得很了,他也不哭出声来,就默默掉两滴眼泪,马老二出完气走开,他躺了老半天,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赵哥儿背着柴火回来,就见他的儿子,蜷缩着,像条小狗一样,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掀开衣服,他因为瘦而凸起脊背上,全是刺眼的青紫脚印子。
赵哥儿疯了一样,提了柴刀冲到堂屋去,说要跟马家人同归于尽。
马家三个壮汉,他就算扛着柴刀也没用,被打了一顿,马家人威胁他说,他下次再敢这样,就把他和他儿子卖到青楼去。
这年头,小哥儿和男子外貌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多的是龙阳之好的人。
马家有他的卖身契,可以随意发卖他,儿子也还小,赵哥儿不敢赌。
乖仔知道赵哥儿因为自己被马家人打了一顿,之后再被打,他也不会和赵哥儿说,只是抹了眼泪,装没事人一样,跑出去找赵哥儿。
因为被打过,所以知道,被打时,那种痛会遍布全身,能让人呼吸不上来,能让人短暂性的瘫痪,能要人命。
第83章
乖仔在马家,那是三天两头的被打,赵哥儿自觉身为人父,没能保护好乖仔,很是自责,当下再多的指责也说不出来了。
他抱着乖仔,正想说些话时,街头传来一阵喧闹,赵哥儿还来不及看发了什么,一道寒潇带煞的声音传来。
“谁敢动我儿子?滚出来€€€€€€€€€€€€”
人群自动的让到两旁,吴老探出头去,就见一俊郎挺拔的少年气势汹汹的领着一帮人从街头杀了进来。
那少年气场惊人,一身皆是潇寒之意,身后的人,也是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
要说之前帮乖仔的领头老大出场像是找茬的,那忽略掉方子晨那极为张扬凌厉的样貌,他那气场就像扛着大刀的凶神恶煞的屠夫,进了猪圈要砸场子,满脸都是‘别跟老子说话,不然老子削死你’的气势。
所有人都看呆了。
周边一时陷入寂静。
赵哥儿愣了愣,直到方子晨蹙着眉走近,他才反应过来。
方子晨急得气都喘不太匀。
商人爱交际,从小方子晨养父就对他说‘交友遍天下,走到哪儿都不怕。’加上他那一张嘴,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谁都能聊两句,在醉宵楼干了这么几个月,镇上但凡有点权利有点脸面的,方子晨都认了个透。
他样貌出众,脾气好,看着文质彬彬气质不凡,但能说会道的,什么都能聊上两句,又幽默风趣,不少人都爱跟他称兄道弟。
从赵哥儿开始做血肠卖的时候,他就跟西街这边的头头打了招呼,让他多关照一下赵哥儿,结果没想到,这头头办事这么不牢靠,竟然让人欺负他儿砸。
收到消息的时候,方子晨正在算账,听人说他儿砸要被打时,那毛笔硬生生的被他一把折断了。
乖仔那么小,马小顺都能压着他打,要是被两个成年汉子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