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好的,那过的也勉强,若是所嫁非人,被打了,哭都没地儿哭,只能只认倒霉,日子还是照旧过。
同一个地方来的,想必方子晨也是这般。
这会看着他,眼神就变了,像看着一个香馍馍。
对于赵哥儿,那是又羡慕又嫉妒,以前他在马家,大家伙都可怜他,跟了方子晨,大家伙也还是可怜他。
因为那时候方子晨可谓是一清二白,要什么没什么。
村里人都穷,可没有银子,还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房子和几亩薄田,方子晨当真是除了一副皮囊,要什么没什么。
穷惯了,吃不饱睡不暖的,大家伙都现实,什么都没有吃饱肚子重要。
直到方子晨打上刘癞子的家门,大家伙对赵哥儿的可怜度降了一点。
但也只是降低了一点。
这男人虽好,但吃饱饭还是更为重要。
然后得知方子晨去醉宵楼工作,一月三两银子,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现在,人还科考了,出息了,还帮着赵哥儿来洗衣服。
赵哥儿在他们眼里,这一刻,再也跟可怜沾不上边了。
衣服浸了水,湿了就放石板上敲两下,然后再放水里冲一下,拧干了就好了。
方子晨端了水盆就要招呼小家伙们回去,却见他们正在浅沟边玩泥巴。
这刘大力当初输给马小顺并不是不无道理,就这玩泥巴的技术,真真是没眼看。
刘大力玩了快两年泥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手低下那帮虾兵蟹将就更不用说。
方子晨放了水盆,走过去,大手一挥:“让开。”
乖仔正在撮‘汤圆’,手上满是泥巴:“父亲,你也要玩泥巴吗?”
“€€€€€€€€€€€€不是,”方子晨也不嫌脏,左瞧瞧右瞧瞧,挖了块黏性较好的泥巴:“给你们展露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河边的妇人夫郎就见他跟着一帮孩子蹲在一起,不一会就响起了小孩子的惊呼声。
“哇€€€€€€€€€€€€方叔叔好腻害!”
“好可爱滴狗狗!”
方子晨捏了只小巧玲珑,眼睛贼拉大的茶杯犬,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乖仔喜欢得不得了,高兴得不停跳脚:“父亲,乖仔要,乖仔想要。”
“好,给你。”方子晨也不偏心,修长白皙的五指翻来捏去,动动两下,不过片刻又捏了一只大胖猪给溜溜。
溜溜笑着:“谢谢方叔叔。”
其他小家伙看得羡慕,可也不敢开口讨要。
方子晨问:“你们喜欢什么?”
“啊?”似乎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份,小孩子们愣了一下,纷纷报上自己喜欢的小动物。
都是些羊啊!牛啊!马啊!老虎啊之类的。
只有两个小哥儿没有说话。
因为认识的动物有限,能说出口的都被其他小家伙说了这么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来。
方子晨看这两个小家伙,说实在,要不是乖仔说,他都认不出这两个是哥儿,真的跟男孩子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五官稍微柔和些而已。可清秀的男孩子也长这样,哪里分得出来。
小哥儿跟闺女也差不了多少,方子晨想了想,捏了一只肥溜溜的小兔崽,和一只小猫咪给他们。
他捏的小动物憨态可掬,若是染上颜色,那就跟真的一样了。
几个小孩,抱着自己的小动物小心翼翼的,爱不释手,排成长队跟着方子晨回去。
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赵哥儿早回来了,见家里没人,脏衣裳不在,便猜到了。
饭刚煮好,院子里就闹哄哄的,他到门口一看,方子晨被一群孩子拥簇着,像个孩子王一样。
“赵叔叔。”孩子们叫了一声。
“嗯!”赵哥儿迎上去,虽已猜到,可还是难免惊讶:“你真去洗衣服了?”
“嗯!”方子晨把水盆递给他:“不用那么惊讶,我只是做一个好男人该做的事而已。”
赵哥儿笑了笑,到一边晒衣服。
衣服上没有胰子味,方子晨偷师偷的时间不对,他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用胰子撮好了衣裳,就只剩最后一个步骤,捶打着清洗而已。
方子晨有样学样,照猫画虎。
这会乖仔的衣服,原本袖子折叠的还折叠着,胸口的油渍也没洗掉,更让人无语的是,他的干活穿的旧衣裳,竟然还破了一块。
想来是用棒槌捶打用力过头导致的。
方子晨有这份心,他已经欣慰满意了,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让他洗衣服了。
实在费料子。
怕影响到他的积极性,赵哥儿没把这事儿说出来。
到了午饭的点,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吃了饭,赵哥儿要带着乖仔去山上砍柴,原是想让方子晨在家好好看书,过几天就去府城参加府试了,马虎不得,乖仔到底小,吵吵闹闹的,容易影响人,可他拿了柴刀,方子晨抱着乖仔过来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看书吗?”赵哥儿抿了抿嘴角:“听说府试会比较难。”
方子晨:“我知道啊,没事儿。”
赵哥儿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山里路实在难走,陡不说,还杂草丛生,而且有的还割人,方子晨把背篓背前头,让乖仔蹲在里面,背后还背着赵哥儿。
赵哥儿不愿,这路他都走习惯了,可之前自个不在也就算了,这会自己再,方子晨是一点都不舍得让赵哥儿累着伤着。
他高,看着身姿倾长消瘦,赵哥儿个子高,也有点重量,换了寻常人,此刻这般,怕是寸步难行了,可方子晨却是如履平地,稳稳当当的。
怕被草割到,赵哥儿用衣裳盖住头,窄小又昏暗的空间里,这一刻思绪万千。
他早已习惯了的,这条路,他走过无数遍了,以前都是他背着儿子,被割过,摔倒过,扛着柴火一度累到爬不起来过,再苦再累都得一个人撑着,可现在,他已经找到了依靠。
他揽着方子晨的脖子,不自觉的,用了力,仿佛是想把他牢牢的,紧紧的,套住,再也不放开。
方子晨不会砍柴,而且砍柴是个力气活儿,他也没拿这个当借口躲懒,而是拿着柴刀,赵哥儿指哪砍哪。
小的柴火不经烧,这个冬天冷,木炭贵,方子晨矜贵,有着严重的洁癖与他的小脾气。
房间里烧火,到时候烟灰满房飘,被子被烟火熏着了,肯定都是味,他不觉得怎么样,但方子晨一定会受不了。
他打算买一点木炭留着晚上烧,中午就在厨房里烤火。
所以柴火要多备着些,小的可以煮饭煮菜的时候烧,大的,可以劈了,垒起来,留着没砍柴时再用,而且这种木材,比较耐烧。
树被砍了,还要拖出来,赵哥儿把小树枝砍掉,再整理成一堆。
两个大人忙得不可开交,乖仔抱着泥狗狗坐在一颗树下,突然看见树枝上有几个野果子。
这果子好吃,甜滋滋的,乖仔见方子晨休息了,跑到他旁边,先是抱着他的脖子,脸贴脸蹭了蹭,然后才奶奶的指着树上的果子,说那果子好吃,他想送给父亲吃,可是爬不上去。
方子晨无语凝噎。
说得好听,明明是自己想吃。
他要真摘下来,吃的时候儿子眼巴巴看着,他还能吃独食不成?
但转念一想,我儿砸牛啊!真是鸡贼,像自己。
那树光秃秃的,三米多高后才开始有树枝,这种的不好爬。
而且那果子不是树上长的,而是一边的藤蔓缠在树枝上,长出来的。
赵哥儿经常带着乖仔在山里砍柴,见过很多,可是不好摘,有时候运气好,碰见矮一点,倒是可以摘了吃。
这会高,那树枝又小,大人踩上去又踩不了,怎么摘?
也太危险了。
那野果子,方子晨不认得,先问赵哥儿,赵哥儿说没毒,能吃,他这才扔了柴刀。
助跑几步,咻的跑了过去,然后四肢环着树杆蹭蹭蹭的往上爬。
赵哥儿目瞪口呆。
他委实没想到,方子晨这种富家少爷,竟然还会爬树?
看着,好像还很熟练的样子。
方子晨来到树上,目测那小树枝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他只能一脚往下踩,让赵哥儿拉住。
没想到还能这样,赵哥儿眼睛都亮了。
方子晨怕他跟着学,以后自己来砍柴,也这般搞,当即道:“专业动作,请勿模仿!”
果子就几颗,赵哥儿等方子晨下来,让他自己摘,他则先挑一捆柴下山。
乖仔帮着拉,先前被赵哥儿挡着,这会又被树叶遮挡,方子晨并没有看到他,摘完了果子,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没了力,树枝又给弹了回去,乖仔还抓着,身子又轻,直接被甩到了天上。
“啊€€€€€€€€€€€€”
方子晨看着被甩到空中的儿子,一瞬间冷汗直下,手里那几颗花生大的果子也掉了。
他口干舌燥,脑子里就两字€€€€€€€€€€€€完了。
一瞬间,是很短暂的,可就这么一瞬间,他已经想到了他之后疯疯癫癫,瘸着腿和赵哥儿在镇上要饭的,晚年孤苦无依情景。
儿砸若是没了,他真的要疯的。
方子晨撒开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赵哥儿刚走不远,听了动静,寻声望去,就见他儿子正四肢大开的飞在半空。
他惊魂失色,扔了柴火就往山上跑。
到了砍柴的地儿,就见方子晨紧紧的抱着乖仔,刚砍了那么久的柴火,都不曾见冒一滴,这会儿却是满头的汗。
乖仔哈哈哈的笑。
他都没有意识到刚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只以为是方子晨在跟他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