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扶安镇,孙家势大,买的孩子多是无权无势的穷苦人家的,孩子进门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且签了卖身契,孩子不见,死了,那些大人也不敢上门去找麻烦。
起初这事儿也没人发现,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后来这事儿也就在扶安镇‘上层’人里传了开来。
一想到有人想对他矮不楞噔又软乎乎的儿砸下手,方子晨话都没听完就凶神恶煞的冲了出去,只可惜孙尚城走得快,方子晨追出去没追到人,不然这会儿,孙尚城坟头草怕是有两米高了。
孙尚城之前被方子晨在码头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胖揍一顿,觉得面子过不去,本想找人去要回场子,但没找着人,找着人时,他爹又让他不要去招惹人。
孙尚城稍一打听,怂了,也不敢下黑手。
火没处撒,一气之下,回了书院。
这会又被方子晨当着同窗好友的面捏着脖子提溜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他娘的有病是不是?”
方子晨沉着张脸,没说话,同孙尚城一起来的几个书生犹豫了一下,刚想上前,方子晨见他挣扎得厉害,干脆松开了手。
孙尚城被松开后,喘了两口粗气,反身一拳头朝方子晨袭去。
方子晨不逼不闪,一手抓住。
他力气大得惊人,孙尚城拳头被他牢牢抓着,没挣脱开。
“孙兄€€€€€€€€€€€€”有一学子皱着眉,试图劝架:“你是谁?书馆里有规矩,不可在此高声喧哗,不可打架斗殴,不可滋事€€€€€€€€€€€€”
那学子话没说完,方子晨收回了手。
孙尚城以为他听进去了,不料下一秒,方子晨突然将他拽到书架前,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手摁住他的后脑勺,将他一下一下往书架上砸。
孙尚城懵了,旁边那几人也呆了。
似乎没想到都这么说了,方子晨竟然还敢动手。
换别的地儿,孙尚城打不过,怎么的也要破口大骂几句,可在书馆里,他不敢跟方子晨打起来。
书院的东家吴老是他就读的书院里的院长,威望甚重,没人敢在他的地儿撒野。
“砰€€€€€€€€€€€€€€砰€€€€€€€€€€€€”
书架乃沉木打造,硬得很,每砸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孙尚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砸了好几下。剧痛袭来,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往下淌,他手一抹,入目一片鲜红。
孙尚城瞳孔微微一缩。
“你€€€€€€€€€€€€你€€€€€€€€€€€€”
书馆里一时陷入寂静,大家伙儿围了过来。
方子晨松开手,似乎刚才抓那么一下,脏到了一样,他把手搁孙尚城胸口上擦了擦,弯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似笑非笑:
“你有点礼吗?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拿?”
孙尚城本来就受了伤,头都要被撞晕了,这会气得要命。
方子晨也不敢再打了。
他明儿还要府试,真把孙尚城打重了,他怕是得去衙门里坐坐了。
他盯着孙尚城,眨了眨眼,思量了一下,眉毛翕动,忽然笑了起来。
孙尚城听着他低沉的怪笑声,捂着鼻子,不自觉后退两步。
第121章
方子晨拿了书,来到顾大吉跟前,将书一把丢在柜台上。
“你好,帮我把这本书包起来。”他半边身子混不正经的依靠在柜台上,顾大吉说:“小公子,一共六两九十八钱。”
这书贵了些,除去孤本,寻常书籍也不过二三两。
方子晨没掏银子,闻言只是轻轻扫了孙尚城一眼。
孙尚城顷刻间被刺到,顾大吉正要将书包起来,被孙尚城一手摁住:“我出七两。”
“哟!七两,就你?”方子晨似笑非笑:“口气这么大,我还以为你要出个七八十两呢!”
他对顾大吉道:“包起来,我出八两!”
顾大吉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的:“好的,小公子稍等。”
孙尚城看着方子晨一脸原来你这么穷,这么菜的神情,怒火中烧,胸口团着的那口气越发旺盛了。
“慢着,我出十三两。”
方子晨高昂着头:“切,才十三两啊!看把你给拽的,我出十五两!”
孙尚城咬牙切齿:“我出二十两。”
方子晨挑起眉,毫不在意:“二十六两。”
孙尚城脸色铁青阴沉:“三十两。”
“三十二两。”方子晨说。
孙尚城眉毛微微蹙起来,旁边一书生拉了拉他:“孙兄,要不€€€€€€€€€€€€算了吧!”
“可是,”另一学子为难道:“白桦南他们都买到了,就我们没有,这样,我们又要落人一大截了。”
人与类聚,物以群分,书院里分帮分派,孙尚城几人和白桦南等人极不对付,凡事总要较个高低。
白桦南源州人士,对于孙尚城这伪君子很是瞧不上眼。
这批书一到,他便得了消息,抢先一步买了。题习录也算不得多厉害,可白桦南捧着书,就像捧着玉玺,多次在孙尚城等人跟前‘炫耀’,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走路生风。
跟着孙尚城混的,大多是来自村里的贫困子弟,源州人看不起他们,异乡求学多是艰难困苦,只能抱团取暖。
他们考过童生,进了书院几年,别的没学到,却是越发爱慕虚荣。
孙尚城自居老大,被捧惯了,自是不愿落人一程。
今儿好运,遇上‘漏网之鱼’,不过这鱼却是不好捕,不出口大血,怕是捞不了。
孙宗泽怕他在外求学,没人督促,旧事重犯,银子多了又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出来,每个月就给他稍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听着像是很多,放村里,十几年都用不完,但孙尚城却不太够用。
笔墨纸砚要支出,请同窗好友一起听戏、喝花酒要支出,茶楼进出一趟,都得五六两。
可方子晨实在嚣张,说话也难听,见他犹豫不决,又刺他:“哎呀呀,你不会这么穷吧!三十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啊?这么穷,口气还那么大,真是丢人现眼!”
孙尚城:“€€€€€€€€€€€€”
方子晨摇着头,背负着手,啧啧几声对着孙尚城语重心长,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儿啊,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掂量掂量,现在好了吧!丢人现眼了吧!尴尬了吧!”
孙尚城:“€€€€€€€€€€€€”
顾大吉看着孙尚城脸黑如墨,强抿着嘴,没敢笑出声儿。
孙尚城丢脸,跟他一伙的小弟脸也火辣辣的,总感觉方子晨话里有话,方子晨明面上是说孙尚城一人,可却是把他们全部人都给骂进去了。
“你们身上有银子吗?”孙尚城扭头,询问:“先借我,回头还你们。”
“孙兄,我€€€€€€€€€€€€”大家吞吞吐吐,掏出荷包,筹集半响,也不过筹出六两银子。
孙尚城把自己身上仅剩的三十二文,同那六两银子一起扔在柜台上。
“这书我买了,给我包起来。”
顾大吉朝方子晨看去。
这大概就是孙尚城这人的‘极限’了,方子晨站直了,‘哎’了一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你们这样€€€€€€€€€€€€算了算了,让给你们了。”他颠了颠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欺负你们一群孩子,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脸上稚气未脱,孙尚城几人最‘年幼’的那一个,也已是二十出头。
顾大吉:“€€€€€€€€€€€€”
顾大吉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升到喉咙里的笑声又被咽了回去。
孙尚城:“€€€€€€€€€€€€”
孙尚城只觉得这话像盘屎,一下扣到了他头上,又臭、又气人、又恶心。
方子晨往门外走,孙尚城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咬一口。
顾大吉把书包好递给他,他却觉得这场‘战役’里,他虽是赢的那个,但却没赚到半点脸面,相反,他这‘胜利者’好似对方可怜他,怜悯他,故意让着他的。
孙尚城拿了书,也没了心情,走出门,路上行人投来目光,他觉得对方仿佛是在笑话他,整个人羞愧难当。
他步履匆匆,后头几人喊他,他也似听不到。
方子晨躲在小巷子里,见人走远了,又兴冲冲的朝书馆跑去。
顾大吉正在数银子。
“三十八两,方哥,你要发了。”
方子晨笑吟吟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好说好说。”
顾大吉将那推银子推到方子晨跟前,方子晨拿了六两出来,又从腰间解下荷包。
顾大吉就见他掏啊掏,然后又哗啦啦全到在柜台上。
一溜烟的铜板。
顾大吉:“€€€€€€€€€€€€”
顾大吉都懵了。
刚方子晨颠他荷包,他瞄了一眼,见他荷包那么大,又装得满满登登,只以为€€€€€€€€€€€€
这会一扫,就十六两银子,其余的全是铜板。
顾大吉真是服了这人了。
就这么点银子,他刚才是怎么有勇气跟孙尚城叫嚣的??
孙尚城实在是输得太惨了,常言说得好,伤敌一百,自损三千。
孙尚城对上方子晨,没伤着对方半豪,方子晨就动动嘴皮子,另外装的有模有样的,就让孙尚城丢人丢钱,输了个彻底。
太惨了。
实在太惨了,源州十大惨案之一啊!
方子晨又数了九十八文出来,加上另外的六两,一股脑推到顾大吉那边,然后趴在柜台上圈着自己那推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