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一碗馄饨也就这个价。
六文钱,馄饨吃了顶饱,里头还有肉,可一颗糖,舔两下也就没有了,吃也吃不饱,大家都不会舍的花那冤枉钱。
亲生的孩子,一年到头她们都不舍得给他们买一次,一个继子,方子晨不仅买了,仿佛还怕他断粮,一买一大包,乖仔天天都能吃一颗。
“听说他还教乖仔习字了。”有人突然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河小董他娘也在:“我家小哥儿都跟乖仔认了好些字了,不到十天,就认了大概有四五十个了,还有算术。”
“啥?还教你家小董算术了?”
方子晨能在醉宵楼工作,一个月三两银子,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会算术。
“我家大力也是。”刘大力他娘道:“这孩子以前皮的很,猴一样,总是上蹿下跳的,从不肯安安静静坐会儿,不过现在跟着乖仔学了字,倒是认真,早上起来总要温习半个时辰才肯出去玩。”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钱氏心里不是滋味。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哎呀,我也不懂,不过这小孩啊!选对了玩伴,那是受益良多,要是选不对,除了会玩泥巴会爬树的也学不到什么本事了。”有人睨了钱氏一眼,她家小子曾被周大左抢过,道:“钱大姐,也不是我要说你,你看看你家大左,他跟着马小顺,这么些年了,他除了会抢孩子们的东西,还会什么了吗?你当初要是不得罪方小子和你那小叔,你家儿子没准也能跟着乖仔一起玩呢!”
众人附和:“就是啊!”
“幸好我以前没得罪过赵哥儿,我家那小子也没欺负过乖仔,不然哪还有现在的好事儿,虽是说认得几字,也当不了大官,赚不了大银子,但起码以后出去找工,看得懂契书,能不让人诓骗了去。”
钱氏抿着嘴没有说话,但悔的是肠子都青了。
以前她让周大左跟着马小顺玩,还不是为了巴结马
可直到马家‘没落’了,她也没能巴结出半点好处来。
可同方子晨交好,那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赵哥儿同周哥儿好,她们之前就不该那般对周哥儿。
现在村里人都在背后嚼他们周家的舌根,说嫁出去的哥儿穷的时候他们周家不闻不问,可等人赚了几个钱,他们周家就开始不做人了。
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如此做事的,忒不要脸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钱氏回娘家时,被她爹娘狠狠的骂了一顿,说跟着她丢人了,也骂她傻。
晚上她娘同她聊了半宿,从娘家回来后,她更后悔了。
好端端的,去抢小叔子的门路干什么?她要是同周哥儿关系好了,周哥儿发达了,还能不念着她吗?
方子晨把杜小度家的吴哥儿给介绍到醉宵楼里工作,两家人非亲非故的,他看人可怜,就帮了,可见是个心善的。
要是她同周哥儿关系好,周哥儿帮她提一嘴,方子晨还能不帮他们?
送菜路子虽好,可也不只有这一条。
她当家的手脚麻利,端菜扫桌什么的都能做,她也能在后厨帮忙洗洗菜洗洗碗什么的,活儿体面,这不比送菜好?
醉宵楼常有剩菜,客人吃的多的,方子晨一般都不要,那些没怎么动的,他偶尔会打包回来。
可吴哥儿和其他伙计不怎么介意,菜虽是被动过,可都是干净的,这没什么,农家人经常是这样,有时客人来了,煮饭招待,吃剩了,也不会倒,晚上热热就能吃。
吴哥儿经常打包带回来,家里晚饭时,常是四处飘香,大家伙老羡慕了。
她要是也能去,还轮到吴哥儿什么事。
就算方子晨不给他们介绍工作,她们没和周哥儿闹起来,那往后过年过节的,周哥儿回来,还能带点肉带点酒。
€€…
无论怎样,都是比现在要好的多。
得罪了方子晨,还丢了大脸,当真是半点好没捞着。
钱氏后悔不已。
后来她也曾想着找周哥儿再说说情,道个歉,可周哥儿每次见了她,皆是避之不及,她也就没能寻着机会。
……
源州。
今儿是府试放榜的日子。
府试虽是在源州举行,但出结果的当天,衙里的礼部会用红纸进行多份撰写。
一份留着自用,另外的则让官吏快马加鞭送往底下各个县镇,交由当地知县。
一大早黎艺盛就起来了。
出到门口,正好看到黎二婶和黎艺兴。
这两人应该也是要去看榜的。
黎二婶见了他脸色不怎么自然。那天闹的激烈,黎艺盛气头上,也顾不上其它,直接喊她滚,黎二婶受不了这个气,回了房就想收拾行李出去住客栈。
可这会外头客栈不是满房就是坐地起价。
平常一间上等客房也不过四五百文,这会竟升到了八百多文。
各县各镇,数百学子广聚源州,客房颇为紧张,往常一直闲着的通铺在这几天也是住满了人。
当然,住通铺的也不是参考的学子,而是陪同他们前来赴考的小厮或书童。
考完了,大家也没立马动身回去,大多都在源州就地等待。
一时连着考了几天,劳累吃不消。
二是难得来一趟,考前各个都在抓着时间温习,没那心思游玩,考后自是要好好领略一番源州风土,放松放松。
三便是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红榜送往各县各镇,离的近的,早时也能放榜,离的远的,午时甚至隔天方可放榜。
大多考生皆是按耐不住。
黎二婶一寻思,要等三四天,住的吃的,两个人怎么都要去好十几两。
在医馆,还有下人一旁伺候。
黎艺兴说这次府试怕是无望,可没真的看见,她总是不死心。黎艺兴催着她回去,她没应。
黎艺盛平时也忙,她呆在后院里,也是不怎么见着,想想又舔着脸回了医馆。
这几天确实没怎么见着,这么一碰上,她脸色有点不自然。
黎艺盛顿了一下,率先朝她喊了一声:“二婶。”
黎二婶见他主动问好,又端起姿态:“嗯,你起这么早,可是要去哪里?”
黎艺盛回:“看榜。”
黎艺兴朝他看过来,黎艺盛补了一句:“帮我兄弟看的。”
黎艺兴蹙了蹙眉头,神色稍沉。
黎二婶明知故问:“是上回住后院里那小子。”
“正是!”
“那你怕是要白白起个大早了。”黎二婶就没看好过方子晨。寒门难出仕子。
各地学院来赴考的学子,皆有夫子带队,即使单独前来,那也是着书院院服,方子晨只身一人,身边也没半个伺候的下人,一身衣裳也算不上富贵,来的当天,没于屋中温习,反而跑出去浪了一下午,身上也没半点学子风雅,大大咧咧的,倒像是那混不吝的小混混,不知斤两,跑来试试运气的。
学子文人多是文雅沉静,方子晨跳脱得紧,说话口气颇大,总让人感觉他是在吹牛,黎艺盛对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但输人不输阵,自己的兄弟,自己不挺谁挺?
“谁白跑一趟还是未知,我那兄弟别的不行,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扫了黎艺兴一眼。
他咪咪眼,淡淡扫来时,含着锐气,黎艺兴如芒在背。
第151章
那天晚上,黎艺盛回来时,眼眶稍肿,应是哭过,可脸上却满面春光。
黎二婶不让黎艺兴去追谢肖宇,黎艺兴哄了她回房,本想再去看会书,捧着书却是怎么都看不下去,最后来到院子里等。
黎艺盛很晚才回来,他想问黎艺盛,谢肖宇出去找他了,找着了没有?又聊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可没开口,黎艺盛先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他不知如何言述,锐利的、厌恶的,生恨的,他当时被看的浑身发毛。
此时也是毫不例外。
他别开头,想躲开那冷淡的视线,却听见黎艺盛带着嘲讽的声音。
黎艺盛道:“我那兄弟别的不行,但起码比堂弟还是要强一点的,毕竟人家能从贡院里站着出来,不像堂弟€€€€€€€€€€€€”见黎艺兴额上青筋直跳,脸色涨红,他朝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道:“哎呀,瞧我,大清早的,提这个干什么?都是黎家人,说这个我也跟着丢脸,真是的,睡了一宿,都睡糊涂了,还请二婶和堂弟别往心里去。”
黎二婶:“€€€€€€€€€€€€”
黎二婶手上的帕子都要搅碎了。
马车正巧来,黎艺盛率先上了马车,也不等黎二婶上来,直到放了车帘:“走吧,快点的,不然等会人多了挤不进去。”
车夫朝黎二婶看去,略显犹豫。
黎艺盛蹙着眉:“还不走?是不想干了吗?”
车夫是黎家大房的人,黎艺盛才是正经的主子,他不敢再耽搁,马鞭一甩,车轮动了起来。
黎二婶朝着车尾啐了一口:“儿子,你看看你堂哥,这是瞧不起我们呢!”
黎艺兴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堂哥和娘不太对付,可以前待他却是很好的,直到他跟谢肖宇订婚,黎艺盛对他冷淡了些,虽不似以前热情,可面子上还是过的去,从不会这般对他。
他€€€€€€€€€€€€一定是知道了,一定是。
黎二婶:“儿子,你怎么了?”
黎艺兴手心冒汗:“娘,我€€€€€€€€€€€€我没事。”
黎二婶心里憋着气:“我的儿,你要争气点啊!你大哥敢这么下我们面子,还不是因为瞧不上我们二房,你要争气,以后考个秀才回来为娘争光,知道吗?”
马车消失在街尾,黎艺兴收回视线,拳头紧握:“儿子知道了。”
黎艺盛来的早,可未到放榜时间,外头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
他跳下马车,猫着腰,炮仗一样就往人群里冲。
“唉唉唉,干什么?后面来的,排后面去。”
“说你呢,闭着眼睛就往里冲,撞到老子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