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
这言行不一的玩意儿。
嘴上一套,手上一套,要是说这话的时候,他嘴巴没裂到耳根,眼珠子没恨不得黏在礼盒上,他就信了。
天未亮他便从源州赶来,堪堪休息了半个时辰,听说方子晨已从衙门回去,他又带着逸哥儿赶了过来,舟车劳顿,一把骨头架子几乎都要散了。
虽是乡野之地,可院子井然有序,碗也是干干净净的,无丝油垢。
吴老喝了两口。
山泉干冽清甜,倒也可堪入口。
方子晨急吼吼的开了盒子,极速瞄了一眼,又快速的盖上盒子,把礼品全搬到屋里后,又殷勤的将桌上那两碗水端走,进到厨房,换了两碗温水,往里头撒了些糖,这才又重新端出去。
“来,喝点水,小舍粗鄙寒陋,你们别嫌弃。”
吴老又喝了一口,表情变了变。
明明是甜的,他却想一把泼到方子晨脸上。
这死小子。
他要是穿磕碜点,什么都没带,是不是院门都不给他进了??
方子晨没想那么多,这古往今来,客人上门,皆是奉茶奉水,家里没茶,给碗水喝,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吴老和逸哥儿富贵人家,除了屎,什么东西没喝过没吃过?不过人家送了贵礼,自己也得拿出个态度来。
杨铭逸抱着乖仔:“你要喝点水吗?”
“喝滴!”乖仔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系甜滴!好好喝,杨猪也喝。”
可能是小时候那段不太好的回忆,杨铭逸有些轻微的洁癖,吴老刚要让方子晨再去端碗水来,就见杨铭逸就着刚才的碗喝了。
方子晨坐到杨铭逸身边:“逸哥儿,你怎么来了?”
杨铭逸回道:“父亲这几天有些忙,脱不开身,便让我来看看你。”
“这样啊!”方子晨伸了只手搁在桌上,拇指和食指暗示性的摩挲着,说上次郑老太大寿,他中了药,后头就跑了,也没能跟郑老太道声贺,实在失礼。
相处几月,他什么人,杨铭逸可清楚的很,方子晨对别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就爱钻钱眼子里,很务实的一个人,他掏了张银票出来,递了过去。
是五十两的银票。
方子晨端详了半会,疑惑道:“是银票啊?我听说过,但银票不是只有一百两和五百两一千两的吗?怎么还有五十两的?”
他一副这该不会是假的吧的表情,吴老没好气道:“是一百两生下来的,要不要,不要还回来。”
方子晨匆忙塞进衣里去:“哪能不要啊!就是好奇不懂嘛!不懂就得不耻下问,老头你生个什么气?”
吴老:“€€€€€€€€€€€€”
他实在心塞。
以前也确实没有五十两面额的银票,还是新皇登基后,让钱庄发行的,已经有二十几年了。
五十两银子,三斤多四斤左右,换成银票的话,也确实方便些。
杨铭逸来时就带了两盒点心,吴老还想着失礼,不过看方子晨收银票时那高兴劲儿,就知道杨铭逸这‘礼’也是送对了。
不过当初说给郑老太画寿画像,画的好了,能得三十两银子。
后面那些个老头不知道画的怎么样,但方子晨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
不过五十两,他还得退回二十两。
家里银子都是赵哥儿在管,这小哥儿藏银子跟耗子似的,藏得深,方子晨根本不知道他将银子放哪里了。
赵哥儿只在放衣服的箱子里存了六两银子,留着平时用。
他说等赵哥儿回来了,再拿银子给他,杨铭逸说不用。
画像很得郑老太喜欢,余下二十两是郑老太赏的。
“哎呀,你奶奶还真是个大好人。”方子晨只觉得今儿真是天上掉馅饼,人品爆棚了,他笑着道:“好人都长寿,怪不得她能过七十大寿呢。你去我们村里逛逛,能活到这个岁数的,少有呢!”
吴老:“€€€€€€€€€€€€”
这话乍的一听,好像是恭维话,可仔细品,就觉得不太对味儿了。
他看着方子晨,缓缓叹了口气。
每次见到对方,对方总能把他噎得够呛,但也总能给他吃一惊。
原以为他只学识不错,武力不凡,棋艺精湛,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手。
郑老太大寿,邀了好几个大师前去,这事吴老也知道,泰斗人物秦老也去了。
三十两银子,是请不动秦老那般人物的,而且商人之家,读书人最是瞧不上。
可秦老曾受过郑老太之恩,这才千里迢迢赶过来。
不过,这般人物,竟是对着方子晨的画儿,叹道:“真是后生可畏,老夫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当时人多,这话就传出来了。
吴老也是好奇,来时去信给郑老太,问画像可否借与品之一二。
两家姻亲关系,郑老太自无不可。
中午杨铭逸就将画带来了。
吴老将画卷展开,顿时为之一振。
他从未见过此等画技,画纸上,郑老太栩栩如生,眼里有光有神,发丝剔透如真,当真如活人一般。
这小子,当的是优秀不凡。
如此才华横溢,‘样样精通’,不是小家族能培养得出来的。
可这家族怕是没什么人的。
不然就冲方子晨这嘴,要搁他家,怕是€€€€€€€€€€€€怕是€€€€€€€€€€€€
如此人才,此番优秀,也不是不能忍。
“小子,”吴老由衷道:“上次真是多亏了你了,不然我和逸哥儿祖孙两怕是没活路了。”
“不用谢。”方子晨正义秉然,义正言辞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应该的,我这人吧,就是心地善良,一身正气,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了,不用特意感谢我,不过€€€€€€€€€€€€”他顿了一下,瘪嘴道:“老头,你这人不怎么诚实啊!”吴老拧起眉:“老夫不诚实?”
“那可不,”方子晨道:“刚还教我儿砸说骗人是不对的,你上次在书店里,可骗了我了,害我对你好一阵怜悯,真是为老不尊。”
吴老:“€€€€€€€€€€€€”
“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方子晨徐徐劝导:“这撒谎骗人啊,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虽然人老了,脸皮厚些也耐痛些,但总归是尴尬不是。”
吴老:“€€€€€€€€€€€€”
“对滴,对滴!”乖仔猛点头,看着吴老,小眉毛拧成一团:“老爷爷,乖仔都西道,说假话系不对滴,你下次可不能骗仁鸟。”
杨铭逸立即朝吴老看过去,担心他会厥过去。
吴老:“€€€€€€€€€€€€”
他又深深缓了两口气,喝了口水,强忍着:“€€€€€€€€€€€€我知道了。”
乖仔点头:“西错能改,善莫大焉。”
杨铭逸摸了摸他的小脸儿:“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我抱你的小狗狗吗?它在哪里呀?”
“哎呀,乖仔都忘记鸟,你跟乖仔来。”乖仔从他怀里跳下来,牵他的手,往屋里走:“小狗狗在睡觉,乖仔带你去看,还有我滴小单车,可好玩咯。”
第157章
吴老松了口气。
这小的,也跟他父亲一样,长了张不怎么会说人话的嘴。
对着方子晨,他气着了还能横眉倒竖,但对着个孩子,双眼懵懂无知,一脸呆萌样儿,他什么气都发不出来,实在憋得慌。
“方小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方子晨想了想,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问,还是老实道:“没什么打算啊!”
吴老看着他:“小子,人生要有规划。”
方子晨接嘴:“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吴老额头青筋直跳,仰脖猛灌了一大口水,火气被冲淡了些:“€€€€€€€€€€€€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书院进读?童生自学还能考,但院试若自靠自己,恐是有些难。”
“想过啊。”方子晨说。
“想去哪个书院啊?”吴老问:“安和书院吗?”
“安和书院?”方子晨嗤了一声,满脸不屑,又像吃了屎一样:“我去那里干什么?里头那季老头焉坏焉坏的,品德不端,又只秀才出生,学识怕是都没我高,能教我什么啊!我进去跟他大眼瞪小眼吗?”
安和书院也不只季夫子一人,但这老不死的竟然妄想杨慕涛向他施压,让他给昊德盛道歉,杨慕涛代他拒绝后,知道他要科考,季夫子向外发话了,说谁要是敢替方子晨担保,便是同他季某过不去。
方子晨可恨死这老东西了,他爱连坐,连安和书院他都恼上了。
让他去安和书院,拉倒吧!
而且院试难考,也没多难考,就他上次在源州看的那院试题习录,难度也不算得太大,若年后院试也是就这难度出题,他肚子里这点墨水,乡试可能把握不大,但再看几本书,再喝几口墨水,院试想来要考上,还是可以的。
这季夫子确实不怎么样,安和书院在一众书院中,确实排在末流,他瞧不上眼,很正常,也是意料之中。
吴老脊背挺直了些,又问道:“那你觉得清河书院如何?”话落,又觉得方子晨自来了大夏,便蜗居在扶安镇里,没出过远门,上次去源州也是赶考,想来是没怎么外出逛过,怕他不懂,又问道:“可有听说过?”
不料方子晨点了点头:“清河书院,我听说过啊!”
首府第一嘛!
他又不是孤陋寡闻。
吴老摩挲着碗沿:“那你觉得怎么样?”他端着:“清河书院门槛高,不是一般都能进去的,你若是想去,我可替你寻条门路。”
“不知道啊!我都没进去过。”方子晨摆摆手:“但给我的感官,我觉得也就那样,一般般吧!现在还不想去,等我考上秀才了,再考虑考虑吧!”
吴老骤然抬头看他,面色错愕:“你觉得清河书院就一般般?”
往常,在众学子中,谁提到他的书院不是一副向往或与有荣焉的神情,方子晨这满脸无所谓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还考虑考虑?
你当清河书院是什么?
是你家啊?想进就进?吴老可气坏了。